“好!”杨之然对电话那头的陈述心里一阵吃惊,她匆匆忙忙地换了鞋子,胡乱地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一番,然后抓起桌上的包马上赶了出去,她原本以为程穗影能够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可以安心地离开,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结果事情的发展总是太出乎意料了。
车子已经靠近了老地方餐厅,杨率挂了电话,想确定视线范围内的程穗影又什么举动。忽然,“嘭”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在面前响彻云霄,程穗影的车子接近斑马线,困在窗户里的程穗影露不出表情,杨率还在犹豫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熄火,杨率实在不放心,他想无论如何都要让程穗影先回家,刚想开车门,忽然被杨之然满脸的汗水吓得怔住了,她驮着程穗影,慌张地把程穗影往车里放,轻声地说:“快,把程穗影带走,快一点。”她脸上的表情近乎奔溃,杨率看了一眼程穗影,脸上的表情是空洞的,找不到任何思想。
斑马线上,顿时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人群之中又开始了议论纷纷,杨率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把程穗影安稳地放在后座,转方向走了。他看到杨之然匆匆回到程穗影的车内,身后传来了一阵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之后的事情,忽然间失去了痕迹。
程穗影回到家,又是好几天的不言不语,房间总是紧紧地闭着,她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程穗影在走廊上,紧紧靠着墙壁,对走过来的杨率说:“我开车把许晴撞了。”然后又两眼放空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锁房门。
杨率愣住了,他回想起那天的情节,一步一步确定了大概的梗概。他连忙接通了晴哲的电话,电话反复拨了好几遍才通,电话里晴哲的声音很疲惫:“有什么事情吗?”
“许晴一直都在你家吗?”
“杨之然开车撞了她,她现在在医院。”晴哲情绪有些激动,“杨之然一直在拘留所,她无照驾驶,开车撞了人,不知道会不会被判刑,因为小多还没有醒过来。”
“什么?”杨率尖叫道。
“不说了。”晴哲挂了电话,匆匆空余一阵忙音,杨率毛骨悚然地颤抖了一会儿,家里没有人,只剩下混沌不清的程穗影,杨率使劲地拍了拍她的房间,大叫道,程穗影,你个混蛋,你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吗?你还不快点出来,快点跟我去找杨之然。
房间里寂静一片,毫不动摇。杨率气得使劲推了推门,墙开始有轻微的颤抖。未果,杨率放弃了,他披上外套,连忙赶了下去,飙着车往拘留所飞去。折腾了好久,他才预约到了探望杨之然的机会。
“杨之然,你怎么那么傻?”
杨之然笑了笑,话语里有着淡淡的轻松,当你能够为你亏欠很多的人做一件事情,其实也还蛮幸福的,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小影的人生留下污点。杨率哑口无言,瞬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着话题。
“许晴人怎么样了?”杨之然开口问着,“你多说一些吧,时间不多。”
“晴哲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醒。”杨率挠挠头,抱歉地说,“穗整个人还是不正常,真对不起,可能你还要辛苦一段日子,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我没事,重要的是你能让程穗影好好的就可以了。”杨之然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她似乎记得自己站在树荫底下,看着程穗影的笑脸在面前荡漾,可惜的旧日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许晴被送进医院的那个下午,南方的冬天已经寒冷入骨了。她的情况远远不止车祸这般简单。事情变得严重。医院里苍白的走廊空荡荡的,不时响起忙乱的脚步声。
许晴醒了,带着苍白的笑意,看着面前紧张兮兮的晴哲,坐在冰冷的木凳上,交握着自己的手指,她用蚂蚁般的声音开口:“我没事,真的。”然后心里有丝丝的安慰,尽管全身抬不起力气。
“小多没有怀孕。”晴哲在病房外,对着杨率不安地说道,“她也醒了过来,但是,小多有白血病。”晴哲的头发因为浸泡在汗水和眼泪里,闪烁着潮湿的光泽。杨率漠然地盯着一切的发生。暖城也在事态发展的过程中赶到了医院,一点一滴了解了事情。
杨率说:“开车的人是穗,不是杨之然。”
晴哲无力地瘫坐在一排座椅上,绝望地问,为什么,穗她为什么要怎么做。杨率说,我想都是因为你。
暖城拍了拍晴哲的肩膀,他说:“我听寒冰欣说了,程穗影和杨率没有结婚,穗想要找到你,找到她的你,不过好像你不在了。你妈说许晴坏了你的孩子。之后杨率有跟我提过,程穗影的精神不正常了。”
“哲,我拜托你,你能不能跟许晴好好谈一谈?我知道我不能为穗多请求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穗的情况,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杨率近乎绝望地说,语气里有轻微的恳求。
许晴听到晴哲紧张的呼吸声,就笑着说:“看着很可怕是吗?我想我知道我自己的病了,我的身体好像更加伤痕累累了。”
“小多,你知道是谁开车撞的你,对不对?”晴哲试探着问。
许晴的眼睛缓缓地移向玻璃窗外,疲惫而阴暗的天气,听不到凛冽的风声,她低声地自语:“不知道,这个时候,晴哲你会选择我,还是选择她?”她的神志有些模糊。
晴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为难:“小多,你会不会原谅她?”
阳光和风声在空荡荡的窗外出行。那一刻,幸福背负着汹涌罪恶感的漫无尽期的放逐。许晴有一双漆黑的双眼,她淡淡地说:“如果,你爱我,那么我就会原谅。”
“小多……”晴哲无奈地喊了一句。
十楼的病房。混乱的房间,充溢着药水的气味和安静的喧嚣。许晴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药瓶,一颗颗的药粒聚集着。玻璃杯里的液体是透明的,充斥着红色眼球像是鲜血混入了底部。留在喉咙里的感觉是酸涩的。泛滥在胃的底部,是一条簇拥的火焰。
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会死,她一再地把脸侧过去,看着玻璃窗外的夜色。街道是冷清的,还是热闹的,都仿佛与生命隔绝了。这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她把脸搁在手臂上,独自微笑。
“好久不见了。”暖城推开门,故作轻松地说着。许晴扭过头,把倚在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淡淡地笑着,不要问我的病。
暖城笑了笑,说好。
“你来干什么?”许晴风轻云淡地问着。
暖城顿了一下,缓缓地开口:“许晴,你听我说。我知道,程穗影是你心里最介意的存在,因为她替你活在了晴哲的心里,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不想原谅程穗影对你做的事情。”
“但是,我希望你明白,程穗影现在的状况,她的精神不稳定,我相信她不是出于要伤害你的目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原谅她,真的原谅她。”
“许晴,你是大方的,对不对?”
许晴摇了摇头,“哈哈”地笑出了声:“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来劝我原谅她,明明是她开车撞了我,明明是她错了,不是吗?为什么你们不去劝程穗影来跟我道歉,反而一个劲儿地劝我原谅她,请问凭什么?”
暖城说,因为原谅能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
许晴卷起病服的衣袖,伸过手触及到桌上的橙子,像模像样地剥了起来,黄色的水渍黏在手上,把指甲都染成了黄色,她头也不抬,你走吧。
我不介意,在世界面前,我渺小得被缩成了成千上万分之一;但是我介意,在命运面前,我的生活被损耗得暗无天日。为什么我自以为是的怨恨,那么有理有据,却反而像是一场被所有人嫌弃的笑话和闹剧。
暖城像是发疯似的抓起许晴的手臂,惊讶地叫道:“为什么,你的手臂上怎么会有这个,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个?”又是一阵的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神经病!”许晴轻轻地摸了摸发烫的胳膊,生气地白了一眼。
暖城摇了摇头,神神叨叨地跑出了病房,连病房外所有人的纳闷都被忽略,直到他跑出了医院,之后谁再也没有见过暖城。
许晴把一大半的橙子都塞进嘴巴里,酸味溢出,她含着泪把手掌轻轻地放在心的位置上,她问自己,你究竟能带给我什么,是一场劫难还是一场造化?她又看着一个陌生的女生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的座椅上,淡淡地看着许晴在笑。
“你又是谁找来的说客?”许晴不屑地说。
“我是程穗影的情敌。”寒冰欣轻轻地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喜欢她哎。”许晴把眼神移到寒冰欣的身上,问:“你喜欢暖城?”
寒冰欣笑了笑,暖城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生,对吧?
许晴冷笑了几声,又扭过头,自顾自地剥着橙子,自顾自地吃。
面前的一切像是搭得很美的布景,出场的人只有素未谋面的寒冰欣,她把脸搁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地微笑。许晴忽然觉得自己成了黑暗剧院里的一个观众,某个时刻,她知道自己在等着一场戏码上演,却又期待自己看错了时间,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冬日的午后阳光温暖照耀进来。医院外的广场上,到处都挤着焦灼不安的人,表情空洞地买着水果篮和花篮,行尸走肉地乘坐电梯。忽然,手心里,肌肤的温度很暖,寒冰欣的手一直轻轻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又突然,她放开了自己的手。于是,许晴又发现自己的手心真的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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