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东西可以重新来过,时间和人都不是东西,他们没有办法再来一次。”杨之然笑了笑,把玻璃杯往角落里塞。
“之然,我不想我后悔。”程穗影把服务员递过来的卡布奇诺拿到自己的面前,“看样子我该自己尝一点苦了,这样以后我再经受一些苦的时候,才不会那么难受。”
“再来一杯卡布奇诺。”杨之然对着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把桌上的冰水推开,轻声地说,“我怕我有一天会吃不了苦了,在品尝了一些甜之后。”
昏黄的天空,星星散散点点,月亮的踪迹还不明显,稀稀疏疏的树影投射在窗户上,别有一番姿态。月光下行走的人儿慢吞吞地沉浸在湿润的月光里,笑意斑斓,温和的气质慢慢氤氲。
岁月给予的成长,一尺一寸,一点一滴,与时间为伍,终有一天我们不会再因为现实的棱角而不知所措,而遍体鳞伤。
“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北京的T534次的火车已经停止检票了,请送行的旅客尽快下车。”列车员在广播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越清晰,越洪亮,越让晴哲变得心慌,身边的座位空空如也,该来的人海不见踪影,焦虑地望着窗外。送行的人山人海也随着火车的笛鸣声逐渐散去,依稀人影,永远都少了最熟悉的一眼。
“哥哥。”清脆的童声拉回飘渺的思绪,面前的小男孩张着稚嫩的笑脸,扬了扬手中的信封,“哥哥,有一个姐姐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火车开了,身边的景物都在缓缓向后走去,晴哲勉强地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接过信封。很多东西,只要轻轻地触碰到,你便会得知它属于谁。通往地面的扶梯上,晴哲看到程穗影的背影一步步往上,他激动地拍打着窗户,扯着喉咙大喊着“程穗影”的名字。一层薄薄的玻璃,像一道坚固的墙,严实地隔绝了两个世界,窗外的人不知窗里的人在撕心裂肺,窗里的人不知窗外的人泪流满面。
“你还好吗?”杨率转载扶梯入口,居高临下,看着传送带缓缓将程穗影送到跟前,她抬起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地挂满脸颊。
“晴哲走了。”程穗影声音哽咽,杨率默默地拍了拍程穗影的肩膀,用手擦拭****脸上的泪水,扶着她走出了火车站。
“去机场。”程穗影轻轻地对杨率说,“暖城他们今天去美国。”
杨柳惜别,离别总是赚人眼泪,离人不舍。每个人都会经历一场离别,或是从此两相隔不见,或是时隔多年也有再相见的机会,谁也不是天地,谁也无法解决未来的轨迹。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景色越来越撩人,飞机没有到达终点,你不能换成别的航班,火车不到站点,你也无法中途下车。晴哲在被注视的目光里,失望地坐下,手里的信封被揉成一团,皱皱的。
晴哲: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去北京了。
一直,你都有你的未来,去北京,你一直跑在你的跑道上。是,你很体贴,很温柔,慢慢引导着我跑向有你的未来,可是你确定我们是同一条跑道上的人吗?不,我不确定,不肯定。
就好像许晴与你的回忆,永远都不会在我的跑道上,有些东西永远都是你的,不是我的,就像你的跑道一样,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北京是你的梦想,你从不曾问过我,我想要什么,对不对?
既然,我们都知道最后的我们不是一起跑向终点的,那么在受伤之前,提前离开是不是对我们都好?晴哲,去追求你的梦想吧,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负担,成为你的绊脚石,成为你前进的阻碍。只要你一如既往地坚持在你的跑道上,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你的梦想。坚持是最大的宝藏,命运能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化作你傲人的资本。
每个人的每一段路,都会有人陪着,都有人分享你的喜怒哀乐,都有人在乎你的感受。我很满足,我陪了你三年,陪你走过三年的时光,看过你看过的风景,走过你走过的路,提起这段岁月时,终有有你的回忆在我身旁,我很知足。
程穗影,列车犹如时光,将记忆,将岁月中的人和故事,都缓缓地带入另一个时空,与心的距离相距甚远。晴哲把看完的信折叠好,塞回被揉平的信封里,抚了抚皱皱的封面,然后塞进钱包里,闭着眼,记忆是累人的。
一路上,程穗影一言不发,侧着脸,眼睛始终看着窗外,没有多少风景值得留恋,也没有多少目光真正地被景色吸引。飞机偶尔有几架飞得很低,穿行在云层下面,“嗡嗡”的声音被暴露得十分明显,然而火车的鸣笛声却匿迹得无人知晓,有谁在离开这所城市,有谁在到来这个城市。
“哲是肯定不会跳下火车来找你的。”杨率也渐渐陷入了沉默里,心事凝重。
飞机场好火车站给人的感觉不尽相同。火车站,声音嘈杂,人群拥挤,每个人或许只有一张火车票,却可以带着一大包的行李,他们去往陌生的城市探索未知的前方,或者回到曾经离开的地方,找寻最初的梦想,坐火车的每个人仿佛都知道自己都会有一个往返。飞机场的离别意味仿佛更重了一些,真正离开的人,不会有大张旗鼓的告别仪式,不会带着一大推拖累自己的杂物,决心离开,心的温度永远是最沉默的。机场的人稀稀疏疏地分散在各个角落,有点在托运,有的在检票,有的在惜别,有的在挥泪。
不远处,暖城扶着寒冰欣站在登机口,嘴唇微微蠕动,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程穗影小跑着,气喘吁吁:“暖城。”然后示意着朝寒冰欣微笑着点点头。
“你来了。”寒冰欣的声音柔柔的。
程穗影拉过羊水的手臂,往前一推:“这是杨率,他陪我来送你们。”暖城点头笑了笑,和杨率握了握手,转向程穗影:“其实也不用特意来送,一会儿我们就要上飞机了,你们这就回去吧。”
“什么时候回来?”程穗影朝暖城看了一眼。
暖城看了寒冰欣一眼,握在肩膀的手越来越有力度:“不清楚,具体的我们电邮联系吧。”寒冰欣笑着说:“如果你们想他回来,可以直接打电话来,我在美国有亲戚,他们可以照顾我,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程穗影死死地拽住杨率的衣袖,忍住不让自己的眼眶泛红。寒冰欣挣脱开暖城的搀扶,努力让自己站得稳当,张开自己的双臂,轻轻地说:“程穗影,抱抱我。”程穗影咬紧了嘴唇,上前几步,紧紧地给了寒冰欣一个拥抱,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慢慢滑落。
寒冰欣在耳畔轻语:“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如果不能回来,暖城还是拜托你了。”
程穗影趴在肩膀上,使劲地摇了摇头,抽泣声更大了一些:“好好地接受治疗,然后好好地回来,什么也不要多想。”
广播里催促登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声音委婉温和却又决绝地割裂了所有的不舍,杨率拉过情绪有些失态的程穗影,对着暖城说到:“到了美国,记得给她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不要让她担心。”
暖城接过寒冰欣的手,点了点头,拎起身边的小提包,挪动着脚步。前方的关卡是一道障碍,脚步跨过,像是远赴战场的将士,也许凯旋,也许败归,未来总是未知的。
“我从来都不点破你暧昧的行为,是因为我相信小哲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该做,知道什么不应该做。我也从来不想去好心劝告小多收敛她对你的感情,因为小多毕竟不是自家人,有些话说了,我怕她会觉得委屈,会觉得这个家排斥她,会哭着鼻子离家出走,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不过小哲,你始终还是让我失望了。不过也难怪,你是你爸的儿子,太优柔寡断了,眼看小多对你的感情越来越浓,而你没有直白地拒绝,反而一直半推半就。小哲,你知道,小多永远只可以是你的妹妹,再进任何一步读不可以。”
“所以,为了推你一步,也为了晴家以后的声誉,我只能委屈小多了。我和你爸爸商量好,故意藏起来客厅里的五千块钱,上演了一幕狗血的栽赃嫁祸,如我所愿,小多被逼走了。”
“是,两年里,我知道小多在哪里,她是那样渴望温暖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走得远。我和你爸常常去看她,她过得好不好,我们都知道,我们也不会让她过得太差。我也知道小哲你这两年花了很多力气去找小多,其实你很多次都快成功了,只是小哲你知道,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晴家的媳妇是一个不门当户对的人。”
“你懂吗?”
晴哲默默地坐在拉过的凳子上,低沉的情绪像一股黑魆魆的旋风,席卷了回忆里最沉重的部分。的确,时光无能,所有被掩盖,被私藏的,只要被风吹一吹,掀一掀,伤疤便毫无痕迹地展露在眼前,他无力地叹了口气:“妈,你那么狠,只不过是不想我和小多在一起罢了,你两年之前直接告诉我不就可以了吗?你又何必让小多受那么多的苦?”
没有谁一开始就是冷漠的。人之初,性本善。最初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光与热的激情,去享受生活,去接受感动。晴母愣愣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惊讶自己居然还有心疼,会难过。生活的经历,在商场的打滚,终究都会褪去单纯的心灵和幼稚的姿态,晴母愈发地把自己包裹在强硬的外表下,不为所动,直到矫情的骚动再也无法挑起情绪的嘶吼。生活的继续永远都是目标的驱动,一旦失去目标,脚步会停滞,为了目标,可以不择手段。晴母按住了自己的心跳,依旧优雅地吃着晚餐,头也不转,耳边听着晴哲满是怨恨的话语,轻蔑地说:“小哲,你不爱小多,你只是习以为常她对你的依赖,她对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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