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猪生回来了。
“李老师,大队院里一直没有人。”猪生向李阳汇报。
“刚才我在支书家门口的秸秆棚里藏着,看到小老爷朝小财家的方向去了!”猪生说,“小财,你回家看看去吗?”
“嗯,我这就走!”小财说,“我娘还不完全相信我的话。我担心她会上当受骗!”
“别担心,要相信娘,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李阳坚定地说,“现在迫切需要做的是想法揭开杨娃子的真面目!”
“是啊,能找到他制造沉船事故的证据就好了!”猪生说。
“支书是侦察兵出身!又是个作案老手,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想寻找他的作案证据,太难了!”李阳说,“不过,别着急!俗话说:坏蛋不出三个月,就会自己露出尾巴。时间一长,他们以为再也无人知道他们所犯罪行的时候,一得意,就可能自动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
“哎,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小财黯然伤神。
“不会,说不定黑妮娘就有办法……”李阳说。
黑妮自从听了小财的话之后,沉默了很久。眼前一会儿是二狗憨厚朴实的脸,一会儿是小财那天真执拗的面庞,一会儿又是杨娃子那色迷迷、笑嘻嘻的样子……耳边响起小财那坚定的声音:“一定是杨娃子害死了爹爹!一定是……一定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响起。
可是,证据在哪里?去哪里找?就是找到了证据,谁又能相信?找谁说理去?这帮小娃娃有多大能耐啊?人家可是大队书记!抗美援朝时候的功臣!上上下下都认识,小社员能把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样呢?不管杨娃子是好是坏,毕竟对黑妮的这份感情却是真实的,看着杨娃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怎么能忍心拒绝呢,再想想儿子小财对自己的表情,她又无法面对,黑妮一想到这些,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做是好。
天很晚了,文文和丫丫已经都睡着了,传来一阵阵甜甜的轻鼾声。小财还没有回家。黑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一点睡意。房门没有上锁,一阵风吹来,门挂儿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昏黄的煤油灯,越来越暗,终于熄灭了。“哎,又没有煤油了!”黑妮想,“让小财去供销社好几趟了,也没有买来煤油!这世道什么东西都缺……”
忽然,门轻轻地响了一声“吱扭--”,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小财?”没有人回答。
“谁?你是谁?”黑妮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头脑一下子清醒起来。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别怕,是我!”杨娃子轻轻地说,“除了我,哪个还敢到您家来?嘿嘿……”黑妮出奇地冷静:支书的话她明白,在人们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成了支书要定的女人,别的光棍汉谁也不敢和支书挣,更没有胆子过来骚扰?一个个只好敬而远之了。这段时间家里清净多了
“小财还没有回来吧?”
“嗯!”
“这野小子!”杨娃子坐在了炕沿上。
黑妮慌忙披起上衣,跳下床来。“哧--”划亮一根洋火,火光中杨娃子的脸显得十分诡秘阴险,黑妮更显得娇小无助,黑妮哆哆嗦嗦地去点油灯,可是油灯的瓶子里煤油已经光了,焾子也已经碳化了,怎么能点得着呢?洋火灭了,屋里一片黑暗。
“黑妮,你很冷吗?”杨娃子问,“来披上我的衣服。”说着就要脱下自己的上衣。
“别--别--”黑妮惊慌地说,“我不冷,我只是觉得煤油光了没有明怪没得慌!”你看看小叔来了连个明也没有,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样不挺好吗,我们都是大人,不需要灯,我觉得和你这样坐在一块说话比什么都幸福,黑妮我需要你。请你理解我,我那里还有煤油,明天我给你送来!给孩子学习照明用”
“不,小叔,俺可不能再拖累您了!”
“怎么是拖累呢?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和我客气,”杨娃子说,“为了你,我连性命都能豁得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失火的那天晚上,我想了:要是你在火里毁了,我也不活了!”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爱的向往和追求,此刻杨娃子对这个女人也许真的动情了。
“别这么说--我不值得你那么做,”黑妮伸手想去捂对方的嘴,又觉得不妥,手就那么在空中僵着。此时此刻,她仿佛又感到了二狗的关心和疼爱。女人,毕竟是弱者,当自己的世界塌陷的时候,谁不希望再找一个坚实的臂膀靠一靠呢?女人,图个什么?不就是图有一个知疼知热的人吗?谁还能比支书更关心、更疼爱黑妮呢?没有,再也没有了。可是,他是小叔,怎么能那么做呢……
杨娃子一把抓住了黑妮的手:“黑妮,我好想你!我不想再让你这么受苦了!我看着心疼……”
“不--”黑妮倔强地挣扎着,“不--你可是小叔,我们……我们好了,人家会笑掉大牙的!”
“别管人家的闲言碎语!只要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可是,二狗刚走半年,我们不能这样……”
“我想你想了好多年了,做梦都梦到你,”杨娃子百折不挠,“黑妮,你就从了我吧,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要受不了了!”杨娃子铁钳似的大手使劲地握着黑妮的小手……
“哎吆,你弄疼我了!放手……”黑妮疼得几乎流出泪来。
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谁?”杨娃子盯着窗户怒斥着。“咪呜--”一只小猫从窗台上跳下来,原来是这个畜生。
杨娃子放开手,连声道歉:“哦,黑妮,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用情了,我看看你哪儿疼,呼呼……”用口不断地吹着气。
“去--”黑妮挣脱了手。
“现在,我的心里到处都是你;黑妮,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小叔,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逼我!”
“黑妮,你知道我是最疼你的,你就从了我吧!”杨娃子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几乎把持不知自己,要扑过来了!
“不--不--”黑妮坚定地说,“小叔,你要是真疼我,你就为我想想,我这么快从了你,人家会怎么说?我以后可怎么做人?人家的唾沫星子也能把我淹死!……”
“别管人家好不好!”杨娃子提高了声音,“谁敢乱说,我就把谁的牙拔了去!”
“可是,我还有小财啊。他已经长大了,他会恨死我的!”黑妮的声音流露出哭腔,等以后小财明白了,我们再好也不迟。
“小财……又是这小子!”杨娃子恨恨地说,只听得黑妮心里一阵发颤。
“小叔,小财是俺的心头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黑妮,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杨娃子急急地说,语调变得忽然温柔起来,“小财这孩子很机灵,很讨人喜欢的,就是个死脑筋,不知道拐弯……以后我要好好的对他,让他接受我”
“是啊,是啊,要是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叔您,您可要多担待一点,他不过是个孩子……”
“嗯,一定的,一定的……”
“天晚了,小财也该回来了!这孩子,不知又到哪里疯去了!”黑妮说着。
“对了,黑妮,你可要多管管他。别让他再跟着李阳那些人鬼混!”杨娃子嘿嘿一阵奸笑,“要是那样,我可护不了他!”
“哦……”黑妮心里一阵发冷,“知道了。”
“那我走了,你娘们睡吧。”杨娃子说,“多交代交代一下小财!”
“嗯--”
杨娃子知道小财快回来了,好事做不成了,便急忙推开门扬长而去黑妮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小财呆在窗外的黑影里,一直听着娘和杨娃子的谈话。当娘疼得叫出声的时候,急得他正要叫出声来,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朦胧着,他感到身后的那人竟然是民兵连长王出头!王出头向他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小财不要担心……
“可恶,杨娃子这个老色鬼好无耻!竟然敢这样逼迫娘!”小财心里暗恨,“听娘的口气,似乎对这家伙不是多么反感?莫非还真对这个坏蛋有心了?娘啊娘,你怎么能这样!”
杨娃子走了。王出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别怪你娘,做为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色狼,她能怎么做?”王出头颇带赞赏地说,“你娘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可是小财没有听进这句话,在他的心灵里,爹爹二狗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娘不能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他!就是爹爹死了,娘也不能……在这样的色鬼面前,娘应该坚决地拒绝他,不给对方一点希望。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是,娘竟然这样,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王出头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心中的汹涌使他心无旁骛……
“吱扭--”小财轻轻地推开了门,一声不响地爬上了炕。
“财,你回来了!”黑妮说。没有回答。
“小财,你怎么了?”
“我怎么啦?我能怎么啦?”小财忽然爆发起来,“娘,你能不能别和杨娃子来往?”
“娘怎么和他来往了?”黑妮震惊起来,“你听人家说什么了?”
“我没听人家说什么,我是亲耳听到的!”
“哦,你回来很久了?”
“嗯!”
“你都听到了,是娘想跟他来往吗?”黑妮披衣下床,来到小财的床前,抚摸着小财的脸说:“财,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娶了媳妇,你就会明白了,做个女人真的很难,有时候,往往身不由己。”
“娘,我知道。”小财说,“可我就是看不惯杨娃子那个嘴脸!娘,以后你躲得他远远的,行不?”
“我能躲到哪里?这件事娘能说了算吗?”黑妮幽幽地说,“小财,你记住娘今晚说的话:今生今世,娘心里只有你爹爹,你爹死了,娘也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你记住:不管以后娘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和弟弟妹妹……”
第二天,小财放猪刚走,杨娃子就提着二斤煤油跨进了黑妮的家门。
“黑妮,看,这是上等的洋油,一般人可买不到呢!”杨娃子讨好地说,“这是前两天我托供销社主任专门留下的,这两天洋油紧张的得很!”
“嗯,小叔,您都给了俺,你点灯用什么啊?”
“没关系,没关系,晚上我很少点灯!哈哈,一个大老爷们,不点灯也不害怕!你孩子多需要的很,”
“小叔,要不,你坐着,我去上工了!”黑妮站起身,显然在下逐客令了。
“你今天不用上工了!”杨娃子看看黑妮想出去,伸出胳膊挡在门前,笑着说,“我已经给小怪那小子打招呼了,让他给你记上工分就是!”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黑妮推推那杠子一样的胳膊,纹丝不动,急得黑妮涨红了脸。
“黑妮,你就这么怕我,干吗想躲着我?我就那么让你烦吗?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如果你说出来我马上去做。为了你我宁愿放弃一切,”
“小叔,别这样,我不值得你那么做,你对我越好我心里越难受……”
“黑妮,凭良心说话,我对你可是真心一片,你干嘛对我这么冷漠,你是不是听别人说闲话了?”
“没……”
“是不是说,是我害了二狗他们?”杨娃子紧皱着眉头,“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些人,在咱们村,就好像是我的天敌,我不明白,他们干吗要造谣,伤害我……”
黑妮只是不语,眼睛怔怔地盯着窗台上那盏油灯出神。这盏油灯是当年二狗用一个西药瓶子做成的。一个茶色的中型药瓶,瓶口换了一个合适的铁盖儿,盖子中间钻了一个小孔,小孔上穿着一小截用铁皮卷成的小圆筒,圆筒里穿着一根长长的用棉花搓成的焾子。油灯里已经没有洋油了,只要向瓶子里倒些洋油,洋油便可以顺着焾子传到圆筒的顶部,只要用洋火点一下圆筒顶部的焾子,这星星之灯火便点着了。如果焾子碳化了,灯光就会暗下来,只要用缝衣针一挑,剥掉灯花,油灯就明亮起来了。
小财买不来洋油,他却买来了,可是,他的洋油,我能用吗?黑妮的心里翻滚着,汹涌澎湃……
“黑妮,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了!”杨娃子着急地说,“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好几次,可你干吗就是不信啊?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杨娃子有半句假话,老天爷就叫我头顶上流血脚底下流脓,天打五雷劈,出门碰枪子……”
“好了小叔,你别说了!”黑妮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您的洋油我留下了,当我借您的,等俺买了再还您!”
“说什么?还让你还!要让你还我就不拿了”杨娃子笑了,“这点东西算什么。等天我去供销社买十丈布来,给你们娘几个都做身新衣服穿!”在当时,布料可是更加紧缺的商品,都是按照人口分配的,每人每年一二尺,购买的时候必须凭布票……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一下子就可以弄来十丈?只有杨娃子!别人做不到的,他却能做到。看来他真不简单!
“不用了,俺娘几个的衣服都还能穿!”黑妮淡淡地说。
“看看,你那毛蓝褂子都洗得发白了!”杨娃子说,“扔了吧,咱布料多的是,干嘛新的不穿穿旧的!”
黑妮沉默了,盯着油灯继续发起呆来。她似乎看到二狗正在动手做着这盏油灯,那灵巧的双手,黑黑的脸膛,高大的身体,英武得让人心颤。忽然,二狗的手一颤,手指被铁皮盖儿划破了……
“啊--”黑妮一声惊叫,一把抓住了那盏油灯。
“你怎么了?”杨娃子关心地问。看着她紧盯着手里的那盏油灯,“哦,这油灯也太土气了,又熏人又不亮,我那儿有闲置的一盏罩子灯,拿来你用吧!”罩子灯?大大的肚子,高高的玲珑的底座,仿佛高脚杯;透明的高高的玻璃罩,刮起风来也不用担心会被吹灭!这样的灯只有在公家上班的干部和工人才能使用,普通的社员家别说用,就是见到也很稀罕。
“别--小叔!您对俺太好了!黑妮承受不起!”黑妮的声音哽咽了,
杨娃子接着说:“黑妮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让你搬到我家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听完这话,黑妮再也受不了了,我--我--忽然,黑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晃了两晃,就这样倒了下来。
“黑妮--黑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耳边只听到杨娃子焦急的叫嚷声。这次黑妮真的病了。
杨娃子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病了心里很难过,他知道黑妮太累了需要休息,他啥也不想做,只想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好好的照顾她,杨娃子就这样傻傻的坐在黑妮的面前,等着她醒来,不知不觉天一快黑了,这时杨娃子才想起回家拿灯,他急冲冲的跑到家里拿了灯,又急冲冲的跑到黑妮的家,把灯点亮。
天已经黑了下来,在地里干工的都回来了,小财干着猪也回来了,
一阵喧闹声使黑妮幽幽地醒来,屋里却意外地明亮,原来窗台上正亮着一盏罩子灯,灯前,放着杨娃子送来的那二斤煤油。再看看杨娃子正坐在自己的身边。
“你怎么还没走,”
杨娃子看看黑妮已经醒了,关心的说:“你睡的时间真长,整整一天!
你不会就这么陪我一天吧!……
“怎么不会,为了你我啥都会”杨娃子笑着。
小财已进家门,看到杨娃子呆在娘的身边,气的火帽三丈:“杨娃子,你快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小财,你这孩子!干吗发这么大火!”杨娃子出奇地平静。
“杨娃子,你还要不要脸?”小财生气地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纠缠女人纠缠到了侄媳妇头上!你这个扒灰头!”
“你--你--你给我闭嘴!”黑妮有气无力地说着。
谁敢当着杨娃子的面这样羞辱他?没有,从来没有!杨娃子心里的怒火噌地就上来了,可是看看昏迷不醒的黑妮,他又忍下来:“小财,大人们的事,你不懂,不要口不择言!现在你娘不好,就别再惹她生气了”。
“我偏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快点滚!别再俺家里碍眼!”“嘿嘿,你的家?你看看这里是你的家吗?”杨娃子终于忍不住
反唇相讥,“这里可是一队的队场!”
小财一下子就被他噎住了!
“对,这不是我小财的家,可是俺的家被你们几个混蛋放火烧了!”
杨娃子心里一惊:“小财,你在胡说什么?你家房子失火,具体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没有证据怎么能乱说。
“呸!就是你指使小怪放的火!有人亲眼看见了!”
“哦?谁看见了,叫他来对质!”杨娃子说,“小财,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你才是胡说八道!”小财大声说,“滚!快拿着你的洋油和破灯滚!”
杨娃子看看昏迷的黑妮,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房门。
“拿着你的灯,拿着你的油!”看看不回应,小财抓起煤油瓶子和燃烧着的油灯就向杨娃子扔了过去。
油瓶击在杨娃子的背部,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空气中马上洋溢着一股浓浓的煤油味;紧跟着,油灯砸在了杨娃子的肩头,只听“轰--”地一声,杨娃子的上衣着火了,地上的煤油也着火了,一时间,火头蹿出人多高!不远处就是队场高高的饲料垛,如果引燃了饲料垛将不可想象!
“小财,你小子--”杨娃子“哧啦”一声,撕开了身上的衣服,又蹦又跳,身上的火灭了,他挥舞着衣服,三下五除二又把地上的火扑灭了!小财站在那里怔住了!
“你小子,哼哼,走着瞧!”杨娃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啪--”小财忽然挨了一个耳光。
“娘--你干嘛打我?”
“娘从来没有打过你!可是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黑妮生气地站在门前,“娘晕倒了,你小老爷来好心好意地照顾我,你干嘛要这样待人家?”
“他能有好心吗?娘,你醒醒吧!”
小财,今天你确实错了!快去你小老爷家给他认个错!”
“我不去,我没有错!”
“快去,要不,你就别回来叫我娘!“
“我不!娘,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吗?”小财满眼都是屈辱的泪水,“连小孩都骂你不要脸、坏女人、人!
“啪--”又是一个耳光!“滚--你快滚--”黑妮的心碎了……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母子俩翻脸了。小财跌跌撞撞地奔出了大门……
杨娃子走后,来了两个黑影悄悄地潜伏在队场的院子里。
小财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家,一个黑影尾随而去;另一个黑影又在队场里盯了一会,听听黑妮的哭声渐渐停止,也悄悄地离开了。
不久,两个黑影一起聚到杨娃子的家里。
小怪汇报说:“小财那小子出家后一直跑到天生家去了!”
“嗯,意料之中!”杨娃子点点头,“看来,李阳十有**就躲藏在杨生家!”
“我们是不是可以来个突击?”张来客献策说。
“不,让他们先安乐几天也好!小怪!”
“有!”
“以后你就每天到天生家的附近盯着,看看李阳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在他家!如果发现了,最好能确定他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搜查的时候,也有的放矢,不至于过于盲目!”
“是!”小怪心想:李阳在天生家?三间小屋,住着将近十口人,哪里还有李阳躲藏的地方?
“支书,你走后,黑妮娘俩狠狠地吵了一架!”张来客说,“黑妮还打了小财两巴掌!”
“哦?那可真稀奇!”杨娃子说,“从没听说过黑妮还会打人!他们娘俩都怎么说?”
如此这般……张来客、小怪唧唧喳喳向杨娃子学了一遍。杨娃子只听得哈哈大笑:“哈哈……这说明黑妮心里还是有我的!我就说吗,世上没有拒绝融化的冰!好兆头,好兆头啊!”
“支书,再努力一下,马上就要成功了!”张来客讨好的说。
“哎,说实在的,从来没有碰到过像黑妮这么令我手足无措的女人!”杨娃子说,“除了霸王硬上弓我就要没招了!没想到,我的软法子在关键的时候,终于成功了!哈哈……”
“小财那小子怎么也得收拾一下,这个小不点,太狂妄了!”张来客提议说。
“嗯,是该压压他的嚣张气焰了!否则,这么下去还不无法无天?”杨娃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哈哈,我们再来个‘一箭双雕’!”张来客和小怪俯过耳去……
“哈哈,妙计!这招真够绝的!”张来客伸出了大拇指,“不但我们可以一饱口福,还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下半夜,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潜进了一队队场的的猪圈……不一会,他们抬着一头百多斤的猪儿跑出了队场。奇怪的是,那些猪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没有叫喊声……
次日,小财去放猪。查来查去生产队的猪就是少一头。奇怪,昨天回来明明是正够的啊,怎么会凭空少了一头?
小财圈里圏外、屋里屋外、场内场外、柴垛旮旮旯旯……全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哪怕是一根猪毛……
黑妮走过来,轻轻地问:“小财,你在找什么?”
小财低着头,不回答。
黑妮还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小财终于吼道:“猪!队里的猪少了一只!”
黑妮吓了一跳:“少猪了?怎么可能呢?别着急了,慢慢找!”
“完了,找不到了!”小财抱着头坐在门槛上叹气,“我可无法给队里交代了!他们会认为我在外面放猪丢的!……呜--这可怎么办!”小财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别担心,小财,也可能夜里它自己跑出去了!咱家的猪不是也有过这样的事吗?”黑妮安稳着儿子说,“你先放猪去吧!那么多的猪现在都还在队场外面呢,别再丢了!……”
“哦,我走了,娘!”小财眼里噙着泪水,“叭--”鞭声一响,猪部队就浩浩荡荡地向水库边开去了。
水库边坦荡如砥,绿油油的草儿平铺在地上,超过了脚踝,方圆几百亩的土地上,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绿地毯。躺在上面,软绵绵的,打几个滚,惬意极了。
小财躺在草地上,双手拢在脑后,双眉紧皱,丢猪的事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昨晚放猪回家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多不少正好的,怎么会少了呢?难道真像娘说的那样:夜里,猪自个儿跑出去了?不可能啊,猪圈的墙壁、门都没有洞,它怎么能逃出去?再说了,队场也有大门院墙,它就是出了圏,也逃不出队场啊?那么,唯一可能的是那猪是被偷走的!可是,这些猪一个个机灵的很,夜里有人进了圏,还不得嗷嗷直叫?真是不明白……
小财哪里知道:这个小偷可不是一般的小偷,他们使用了一种很厉害的药物,猪儿们全都昏睡的死死的,还怎么能叫呢?
忽然,小财的眼前浮现出杨娃子那狰狞的脸和那恶狠狠的话语:“你小子,哼哼,走着瞧!”这次是不是这个老家伙捣的鬼?一想到他,小财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一定是他!这个老家伙,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小财跑到放牛的王爷爷面前:“爷爷,你帮我先看着猪,我回村再去找找那头猪!”王爷爷是一队的饲养员,也兼着放牛。
“嗯哪,快去快回!”
“好。”
小财一溜烟跑回了村庄,他先到支书家看了看,大门紧锁,院墙又高,无法进去……围着院子转了两圈也没有法子。接着,小财又到张来客和小怪家转了转,还是一无所获!这可怎么办?队长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啊!直急得小财抓耳挠腮,心急火燎……
中午,王爷爷看着猪牛,小财回家吃饭。一队的生产队长杨大成来了,他坐在门槛上对小财说:“小财,听说队里少了一头猪?真有这事吗?”
“嗯……”声音低的好似蜜蜂,小财垂头丧气,真的不知该怎么对队长交代了。
“怎么回事?”队长问,“是不是昨天放猪丢了?”
“不,不是!”小财把事情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讲了一边。
“嗯,你说的可能是真的,只是谁能证明?”队长说,“队里有规定:丢失了集体的东西要按价赔偿。”
“队长,先等一等,我再找一找行不行?”小财着急得露出了哭腔。他知道,这一头猪虽然不大,但是自己这一年的公分能抵得上就不错了。
“不好办呢,队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大家都说,你这个孩子看上去挺机灵的,没想到做点事情这么不中用,放猪不是吃了人家的东西,就是丢失公家的猪,这样下去那还了得?实在不行,从明天起你就别放猪去了,跟着到队里上工好了!小猪倌再安排别人!”
“他叔,你多操操心!”黑妮递给杨大成一只洋烟,说,“你在队里给小财多说句好话,咱们可是老邻居了!再说了,那头猪说不定还能找“到呢!再给小财一个机会吧!”
“这事可不好办哪!”手接过烟来嘴上还是老样子。
“你就多费点心!”黑妮笑着说:“小财,以后放猪可要小心点,不要再出岔子了!”
“不中不中!小猪倌的人选都已经确定了,从明天开始由牛蛋放猪。小财就跟着上工去吧。”杨大成摇头晃脑地说,“啧啧,其实上工也不错,那么多人大呼隆干就是,又没有什么责任,多好!”
“他叔,看来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嗯,这事我也没有办法!”杨大成说,“要不,你去问问支书吧?”说完,倒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
“娘,你不要再去问他了!”小财说,“这事很明显,又是他们在想方设法地整我!”
“不行!咱没有丢猪,也没有偷猪,干嘛要让咱赔偿?”黑妮说,“咱不能吃这种哑巴亏!非得讲个明白不可!”
“娘,这事是讲不明白的!”小财说,“你不要再去求人家了!我不想因为我让人家说三道四……”
“哎--这世道,造孽吆……”
次日,小财扛起锄头到生产队上工去了。
这几天,社员们正在花生地、地瓜地里锄草。地瓜陇上,长长的地瓜秧下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儿,长的,短的,郁郁青青,有的地里几乎要荒芜了,正是全队加班锄草的时候。
烈日当空,挥汗如雨,小财那白皙的小脸变成了赤红色……看看别的社员们,一个个轻轻松松地在锄着杂草,一边锄,还一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点也没有感到劳累似的。
小财看了很不服气:别人行,我为什么不行?不,别人能做的事情,我一样也能做到,而且还要比别人做得更好!
小财咬紧牙关坚持着,汗水顺着脸颊涔涔而落,砸在干涸的土地上……这时候,小财的耳边想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古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有真正参加过劳动的人,才能体会到诗的真意。
小财挥动着锄头,一步一步向前锄着,紧紧跟在其他社员的后面,一点也没有被他们落下!双手磨出了血泡……血泡磨破了,血水顺着锄杆向下流淌……
可是,他依然坚持着,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民兵连长王出头再也看不下去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大声的责问:“小财,你不要命了?没有人逼着你这么干!”他很不理解这个倔强的看孩子。
“大人干一天是十个公分,你才有四个工分,队长也没有要求你和整劳力一样干活!你干嘛一定要跟上他们?”王出头心疼地说,“你还是找点轻松一点的活干吧,到前面翻翻地瓜秧还行……”
“王大伯,不要紧,我能干,你别担心!”尽管小财累的腰酸腿疼、两臂酸软,尽管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尽管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是这样的劳动并没有打垮他的斗志,他的精神依然充满了坚定。
“小财,真是苦了你了!”王出头说,“丢猪的事我听说了!咱们队以前也和这次一样丢过猪,结果都没有查出来,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这回为什么要撤掉你的小猪倌?不行,我得问问队长!”
“大伯,别问了!没有用!”小财摇了摇头说,“根本原因不在队长那里……”
“是谁?”
“大伯,你就别问了,我已经长大了!”
对于小财这个小刺头,杨娃子还真拿他没有辙!黑妮的儿子啊,又不能打也不能骂,重话也不能说一句。否则,那会给黑妮留下坏印象的!奇怪!丢猪事件怎么还没有引起黑妮和小财的在意?他娘俩怎么还不来找我?我去主动看看黑妮吧?不行!那不是太掉我支书的架子吗?应该让他娘俩主动来找我!杨大成这队长干的,连捎个信息、旁敲侧击都不会……我还是假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吧。
可是,杨娃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心里痒痒难耐,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亲爱的小黑妮,不能因为那小子害苦了我的小黑妮!看看小财上工去了,杨娃子迈着四方步,踱到了一队队场附近。……杨娃子踱进了队场大门,呀,储藏室的门--也就是小财临时的家正铁公鸡把门呢--没有人在家!?
哦,黑妮也上工去了?孩子呢?一定是出去玩了!哎,找时间再和黑妮说活吧。杨娃子一阵失望。每次看到黑妮的身影,他心里就热乎乎甜蜜蜜的,一天看不到她的背影,心里就空荡荡的,生活中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似的……我这是怎么了?我真的爱上小黑妮了吗?我还能有爱吗?他不敢回答自己……
田野里,一片青青的花生地里,黑妮正和一群妇女们拔草。表面上平静如水,可是,她的心里正翻滚如潮。看到小财那倔强的劲儿,仿佛看到了二狗,心里欣喜、难过、酸楚……真是百感交集……
二狗被活活地淹死、冻死的……我一定要亲自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孩子,不管你是不是理解娘,我都要做……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警告她:你行吗?一个平平常常的妇女,怎么是人家的对手?不,我一定去查清!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查清事情真相,亲手报了仇,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孩子,你就多受点苦吧,摔摔打打才能成长!娘不能总是看着你了!娘顾不上你了!娘不管别人怎么说,为了弄清真相、以报血仇,娘什么也不顾了……
晚饭后,黑妮领着妹妹弟弟走进了杨娃子的家。
“小叔!”黑妮轻轻地叫。
“哇!黑妮来了,稀客,稀客!快快请坐!请坐!”杨娃子十分高兴,从沙发上站起来,连连让座。
“小叔,我找您有点事!”
“什么事?”杨娃子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糖块递给了文文和丫丫,非常热情,“先坐下,慢慢说。”
黑妮怯懦地挪动着脚步,慢慢地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软绵绵的,真舒服!支书就是支书,连坐的地方都这么讲究,一般的小百姓真是连见过都没有见过呢!
文文和丫丫高兴地爬到沙发上,坐一下--再坐一下,软软的,一起一伏的,真是好玩!
“文文丫丫,下来,别弄脏了小老爷家的……”黑妮还不知道这个坐具叫什么呢?
“……沙发!这种坐具叫沙发!”杨娃子笑了笑说,“不要紧,孩子吗,让他们玩就是了!文文丫丫你们高高兴兴地玩,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好啊,”文文高兴地说,“小老爷,你家真好玩!我以后天天来玩好不好啊,小老爷!?”
“好啊,好啊!你们以后就天天来玩!可要说话算话啊!”
“文文!--”黑妮瞪了女儿一眼。文文吓得头一缩,伸了伸舌头,向杨娃子做了个鬼脸。她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小叔,那天小财惹你老生气了,他还是个孩子,请你别给他搬见识”。
不会的,我怎么会和孩子生气呢?
“只要小叔不生气,那就太好”。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小叔“什么事啊,快说,跟我还客气”
“俺们队的猪少了一头!”
“哦,是吗?我还不知道呢!什么时候少的”
“队长说是小财放猪时丢的,要俺家赔偿,还撤了小财的小猪倌……”黑妮想起小财那磨得血淋淋的两手,心疼得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
“别哭,别哭!”杨娃子说,“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递给黑妮一个小手巾,手巾上还带着丝丝的香气。
“小财说他放猪根本就没有丢,头天晚上还查得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少了一头!”
“不会是猪自个儿跑了吧?”
“一整天了,还没有找到!”黑妮委屈地说,“小叔您知道,让俺赔猪怎么赔得起?真赔了,俺一年的口粮可就没有了!”
“哦,别担心!”杨娃子大包大揽地说,“只要你黑妮开口,没有不行的事情!你看,二狗为了生产队的事情走了,咱们关系又那么好……为公为私,我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娘几个受了委屈吧!……就是……就是小财那孩子……”
“小叔,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黑妮心领神会地说,“哪天合适了,我让小财来跟您老人家赔个不是!”
“不用了,不用了!哈哈哈……他不过是个孩子嘛。”杨娃子开怀大笑,一把抓过黑妮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温柔地说,“黑妮,你知道我的心,只要你娘几个听话,我保管让你们娘几个过得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不再吃苦受累……”
“小叔!黑妮一定听您的话。”黑妮的牙齿紧咬着嘴唇,挣扎着想把手挣脱出来,可是,哪里挣脱得动?那只大手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箍着她的手腕,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杨娃子握着黑妮柔软的小手,心里就像喝了蜜,甜丝丝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和舒畅!心里想着:黑妮,我的小黑妮,我终于抓着你了!
“小叔,麻烦您给大成说说,再让小财做小猪倌吧!他太小,在生产队里干活他跟不上……”
“好!好!我跟队长说!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情,好办!来,黑妮,你到我的里屋来看看吧,我的床可是好木料的……”杨娃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黑妮何尝不知道呢!
“小叔,以后再吧!”黑妮乘他分神的机会赶紧抽出了手,笑着轻轻地说,“我来您家,小财还不知道呢。我该回去了!要不,这孩子又要发熊了!”
“不急再呆一会吗,嘿嘿,你要多整整这个野小子!”杨娃子呵呵地笑着说,“别让他以后再胡作非为了!”
“嗯,文文丫丫,别疯了,该回家啦!”
“娘,再玩一会吧!”
“不行,该吃饭了!”黑妮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地说,“想来玩,以后娘常带你们来玩就是了!”
只听得一旁的杨娃子心花怒放,这朵嫩嫩的鲜花马上就可以吃到口了,努力没有白费!老牛怎么不可以吃嫩草?!
黑妮回到家,就见小财气鼓鼓得坐在门槛上。
“文文,你们都是到哪里去了?”
“哥,刚才我们一起去小老爷家了!”文文兴奋地向哥哥炫耀说,“你不知道,小老爷家可好了!有沙发,坐在上面可舒服了!小老爷还给了我们好多糖块!哥,你吃不?!”
文文把手里攥得汗津津的一块糖,兴奋地递给小财。这块糖可是她没有舍得吃省下来专门留给哥哥吃的!
“去,扔一边去!”小财大吼,文文骇了一跳,一边的丫丫惊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娘,你干嘛一定要去求他?”小财瞪大着眼睛,眼眶里溢满了泪水,“难道你忘记了爹爹是怎么死的了吗?”
黑妮闻听就是一愣,但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小财,丢猪不是你的事,咱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娘!--你不该去找他!”
“好了,娘不是小孩子!你该相信娘,娘做事自然有分寸!”
黑妮连忙出出进进做晚饭。小财抱着头,无力地依在门框上……
好累!干活的时候坚持下来了,可是休息的时候却再也支持不住了!小财拖着沉重的双腿,吃力地爬上了床。
小财只感到浑身上下全是疼痛,胳膊疼、肩膀疼、腰疼、腿疼……全身乏力,更让小财难以忍受的不是身体的不适,而是心里堵得上!一头猪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不但撤了小猪倌,还要用自己的公分赔偿!你说这事冤枉不冤枉!明明怀疑是他们干的,却苦于找不到证据,真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苦道不出!更让小财不解的是,娘明明知道大家怀疑是杨娃子策划了水难事件、是他火烧了小财家的房子、是他制造了丢猪事件……为什么娘还是去找他?娘为什么装作不知道似的,主动去求那头恶狼?小财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屋里传来文文的叫声:“哥哥,吃饭了!吃饭了!”小财只作不闻。一阵脚步声,接着耳边传来娘亲切的话语:“小财,起床吃点饭吧!乍干活很累,不吃饭会吃不消的!”
小财睁开眼,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床前,碗里赫然有一个鸡蛋!“娘,我不吃!我还不饿!”小财的泪涌了出来,“你和弟弟妹妹吃吧,我一会再吃!”
丫丫在那边嗷嗷只叫:“娘,我饿了!我饿了!”
“来了,来了!”黑妮去照顾丫丫去了。
就在这时,杨大成跨进了房门。
“他叔,吃了吗?没吃一块儿吃点!”黑妮说。
“不不,我吃过了!”杨大成说着,顺便坐到了门槛上,“今天,队里经过调查,那头猪确实不是小财放猪的时候丢的,你们家就不用赔偿了!可是,到底它是怎么丢失的,至今还没有搞清楚。所以呢,小财暂时先在生产队里上着工,弄明白了再去放猪!”
“他叔,让您操心了!”黑妮说,“不知道小财什么时候能去放猪?”
“过几天再说吧!”杨大成黑乎乎的脸,“小财,你马上就长大了,不要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性子太强了不利于团结,小财,要知错改错!改了就是好同志!”
“我放不放猪无所谓!”小财说,“是非曲直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我没有错,你让我改什么?想让我去主动认错?没门!”
“你看看这孩子!性子就是这么强!”杨大成说,“牛马大了值钱,人大了没有用。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呵呵呵……”黑妮陪着笑脸说,“小财年龄小,不懂事!他总是在生产队里劳动会吃不消的……他叔,麻烦您给他调换调换工作把吧!”
“娘,你别求人家!我没有什么事。我什么活都能干!“
“嗯,好好好!”杨大成隔了一会,谨慎地说,“还有一件事,你家住的这两间房子,队里要用来堆放集体的生产工具。我看,你们最近收拾收拾,再换个地方住吧!……”
一听到这,黑妮吃惊了!他们的房子烧了,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盖房,他们能搬到哪里去呢?一时间,房子里没有人说话。
“就这样,我走了,你们吃饭!”杨大成拍拍屁股走人了。黑妮放下饭碗送出门来:“他叔……”可是,尽管心中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了。还是小财说的对,自己的事情干嘛要求人呢?总是住这公家的房子也不是长法啊。
一家人无语,连文文、丫丫也出奇的安静。小财没有吃饭,在床上辗转反侧,黑妮出出进进收拾碗筷……
民兵连长王出头来了。“大爷,队里不让俺住在这里了!”小财坐起身,哭得鼻涕横流,“可怎么办呀!”
“这个混蛋杨大成,怎么一点也不看邻居的面!”王出头生气地说,“不要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啊,黑妮,小财,你们明天就搬到我的宅子上去住吧!”王出头想也没有想就说。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大哥,你独身一人惯了,去那么多孩子,会乱坏你的!再说就你一个人,不方便不说,也不是长久之计!”
“哦,也是,可是,你们暂时就没有地方住呀……”王出头窘迫地说,“盖屋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活,如果你们愿意去我家那三间房子里住些天,我可以搬出来住……”在王出头的心里,可从来没有动过什么歪念头!
可是,黑妮就不是那么想了:李大哥虽然年纪大点,但是毕竟是个光棍汉啊,去他那里住,好说不好听啊,这事绝对不行!
“算了吧,大哥,我们不能去你那里住!”黑妮坚定地说。
“那咱们住到哪里去?”小财着急的问。
“反正现在天气暖和,我们先搭个草房子先住着再说!”
“那好,明天我过来帮你们搭蓬!”王出头说。
几根木棒做支架,秫秸做墙壁,麦秸苫顶棚,不到一天的功夫,一间小小的茅屋就在小财家原来的宅子上盖成了!
黑妮的来访,使杨娃子兴奋不已。
黑妮已经离开很久了,房屋里似乎还留有她特有的女人香气,就是自己的这双手,刚才曾经抚摸过黑妮那柔软的小手……
杨娃子闭上眼睛,开始了他的白日梦:他梦到黑妮搬进了自己的家,小财叫他爸爸,可爱的文文在沙发上蹦来蹦去,就连小宝贝丫丫也抱着他的脖子不放手,总是吵着要糖吃……
杨娃子喜滋滋地想:这一天已经不远了!既然黑妮已经向我服软,再向她们施加一点压力,就可以尽快地把她推进自己的怀抱里了!对,就这么这么办!黑妮即使不会马上搬到自己家里来住,也会搬到大队办公室里居住啊,到那时,接近黑妮的机会就更多更方便了,还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否则,他们不到大队院还能到哪里去呢?想想黑妮很快就会再来向自己求助了,杨娃子就有说不出的高兴。
于是,在杨娃子的授意下,第一生产队队长杨大成以生产队的工具无处放为由,要求黑妮家搬出队场。结果,出乎杨娃子的意料,黑妮竟然没有再来找自己!
“小怪,你去看看,黑妮一家准备搬到哪里去?”
不一会,小怪回来报告:“功名正帮助黑妮一家在老宅子上盖茅屋呢!”哦?这个死心眼的女人!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吗?
犹豫再三,杨娃子终于出现在黑妮家的茅屋面前。
“哦,黑妮,你们干嘛要盖这样的房子?”
“房子被坏蛋烧了,公家的房子又不让住,自己先盖间茅屋住呗。”黑妮一边低头忙忙碌碌,一边回答。
“盖这样的房子怎么住?”杨娃子似乎关怀备至,“天气热了,蚊虫到处叮人,孩子可要遭罪了!冬天凛冽的北风一刮,屋里怎么能呆得下人?再说了,现在这个世道,坏人也多,很不安全!你说是不,得小心坏人!”
“咱大队也就你们几个坏蛋,再找坏人还真难!”小财抢过话茬说,“你说是不是啊,支书?”
“小财,少贫嘴!”黑妮笑了笑说,“天下也真没有那么多坏人吧!你看看,有什么办法呢。生产队里的房子不让俺住了!俺也不想总去麻烦您老人家啊!”
“嘿嘿,”杨娃子尴尬地笑了笑,“队里的房子是要使用了,不过,你们可以搬到大队院里去住。大队院,五间房子,三间办公室,其余的两间本就是知识青年的宿舍。现在正空着……”
“不用了,小叔。”黑妮抿了抿额上的头发,累得小脸红通通的,很是可人,“现在天气暖,俺家先这样凑合着住吧。天冷了再说。”
“嗯,那两间要是小,可以住那三间。”杨娃子说,“那三间办公室,正面两间做客厅,里面一间做卧室,很不错的。”
“行,小叔,以后再说吧。”黑妮毕竟没有立即拒绝他。杨娃子的面子上也过得去了。
“嗯,黑妮啊,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尽管给我说!”杨娃子点点头,“我们大队一定会鼎力相助!”
“怎能老是麻烦您呢,小叔。”
“不麻烦,不麻烦!”杨娃子笑着说,“真不行,秋后,天冷了,农闲了,动员全大队的懂建筑的劳力,来给你家盖几间砖瓦房也行。”杨娃子家的房子就是这样盖起来的,支书的能力大的很呢。不过杨娃子只是口头说说罢了,可不会真的给黑妮家盖。杨娃子想,要是真给你盖了,我到哪里寻找和黑妮接近的机会啊!男人,讨好女人的办法而已。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黑妮激动地说。
“行,行!二狗为公而死,应该评为烈士的,烈士的家属,国家也得照顾,何况我们是本乡本土的人,更何况我们还是本家近人……”
小财嘿嘿一阵傻笑:“不用了,俺既不是支书,也不是队长,怎么能摊上这样的好事?”
“小财!”黑妮斥责,“怎么跟小老爷说话呢?”
王出头接过话茬说:“这动用公家的力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支书,到冬天,小财一家可以到我那老宅子上去住!你就不要多操心了!”
“你那老宅子?就那三间破漏的茅屋吗?这么多的人怎么住得开?再说,黑妮未必愿意去住,呵呵……”杨娃子心里的醋意上来了,好小子,也敢想黑妮的好事啊?
杨娃子笑眯眯地看着文文:“文文,你怎么不领着弟弟到我家去玩啊?”
“去了,你家里总是没人!”文文可是很不客气。
“哦?”杨娃子说,“那你以后看到我在家的时候去好了!”
“以后不去了!”
“为什么?”
“你不是个好人!”
“文文!”黑妮瞪着她,“别胡说!”
杨娃子尴尬的笑了笑:“我怎么不是好人呢?谁说我不是好人?”文文只是不答。
“你看我像是坏人吗?”
“不像。”在小孩子的眼睛里,坏人应该是歪鼻子,斜眼睛,满脸的横肉。
“就是吗,我是个好人。来我家玩吧,”杨娃子说,“我家里还有很多糖块呢!”
“文文!到这边来!”小财大声叫着。文文看看杨娃子,一溜烟跑走了。
“黑妮,你家太困难了!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不要太要强了!这样的茅棚,潮湿,蚊虫肆虐,孩子也容易生病啊!你不考虑自己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啊!我看你们还是搬到大队院去吧!”杨娃子向前一步,低声说,“你要不嫌弃,搬到我家里去住也行啊……”
黑妮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小叔,总是让您费心。”看着黑妮话语里没有拒绝,而且还是娇面含羞的样子,杨娃子不仅心猿意马起来,恨不得抱过黑妮狠狠地亲上两口。
杨娃子声音更低:“黑妮,你知道我的心,我等你的回话!”
“哦。”黑妮低着头,看着杨娃子远远离去的背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由于丢猪事件,小财一直没有来得及和李阳联系。现在,他们又搬回了旧宅子,与李阳、狗生他们来往就方便多了。
夜幕低垂,小财机灵地闪进了天生家。王大妮正在烙煎饼,整个屋子里烟雾迷蒙。里间,昏暗的煤油灯下,李阳、狗生、小财三个人的头影凑到了一起。
“这段时间,经常见小怪在俺家周围转来转去!”狗生担心地说,“是不是李老师被他们发现了?”
“不可能!”李阳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很小心。白天,我从来没有出去过;夜晚出去时,我也特别小心,总是穿着哥哥的衣服……”
“也许,他们只是怀疑吧!”小财说,“以后可要更加小心了。”
狗生说:“这几天,李老师和哥哥已经把地道挖进了房子,这样好了,不用出门就可以进地道了,地道口也很隐蔽。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是啊,这里很安全。小财不用担心。”李阳说,“十多天了,天生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昨天,天生哥哥捎信来了,”狗生说,“他捎信说,李医生正在给羊生针灸、按摩,他也正在学针灸、按摩呢。羊生的病需要很长时间的针灸和按摩治疗才有疗效。等哥哥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带羊生回家来治疗了!”
“是啊,我妈妈医术很棒的。羊生一定能好起来的。”李阳说,“小财,你这段时间怎么没有来?听说你这几天出了点事情?”
“是啊,真是糟糕透了。”小财烦恼地捶着头,他把这些天来的
丢猪事件、支书不断地去纠缠娘等一些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奇怪,这猪会跑到哪里去呢?”狗生也感到奇怪起来。
“嗯,一定是杨娃子那帮人干的好事!”李阳皱起了眉头,“别人谁还能这么阴险毒辣?”
“我也这么想,可是就是找不到证据。”小财烦恼地说。
“娘的事情,你也别担心,我想,娘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李阳这句话好像一支镇定剂,注入了小财的心,使他烦恼的心境终于安定下来。是啊,娘是怎么样的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干嘛还不如李阳哥哥更信任娘呢?
“狗生,你这段时间发现了些什么没有?”
“这段时间,一有空,我便去盯着支书家。”狗生说,“支书白天很少回去,夜里回去的也很晚,有几夜是和妇联主任刘巧嘴一起回家的……真让人恶心!”
“哦,牛生呢?”李阳说。
“牛生还在大门外盯着呢。”狗生回答,“我去盯着,让他进来。”
牛生进来了,看上去是一个十多岁的精明能干的小男孩。
“这几天,支书小老爷经常到小怪叔家吃饭!”牛生张嘴就是个大新闻,大家知道,小怪不过是一个光棍汉,他能做什么好吃的招待支书啊?真让人纳闷!
“还有谁常去?”
“还有妇联主任、张老师、二叔……”那妇联主任自然是刘巧嘴,张老师就是张来客,二叔是谁呢?当然是牛生的二叔杨大成!
“大成叔也去了?”小财急急地问。
“是啊,”牛生说,“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吃了好几天了!这几天老远就能闻到一阵阵的香气。”
“香气?是不是他们吃了我的猪?”小财疑惑地说。
“嗯,有可能!”李阳说,“……牛生,你能说说是什么样的香气吗?”
“嗯,很香,很香!”牛生感到很为难,“说不出来是什么香气。”
小财一着急,一下子抓住了牛生的胳膊,摇晃着他急急地问:“牛生,是不是像过年的时候炖的猪肉的香味?”
“嗯,有点像!”牛生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就是过年的时候那种炖猪肉的味道。”
“牛生,你有没有试着到小怪家里去看看?”李阳冷静地问。
“我也想进去看看呢。”牛生扑闪着大眼睛说,“结果,我们那群小伙伴们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就被小怪叔熊了一顿。”
“哦,一定有鬼!”李阳说,“我看十有**是他们这些人干的了!牛生,你在远处发现什么没有?”
“太远,我就看到小怪家的门口那地方,经常向外淌水,有红红的,有白白的,有油油的……什么样的脏水都有。”
“有没有发现猪毛之类的东西?”
“没有。”
“这群王八蛋!”小财生气地说,“他们一定是吃了那头猪!猪儿明明被他们吃了,还要我替他们背黑锅!……”
“嗯,显然,这件事是针对小财的。”李阳分析说,“放火烧房子是针对我,为了整治小财,他们夜里偷去把猪吃了,以丢猪为借口,不让小财放猪,不让他们家住队场……这些都是针对小财和娘的。”
“真是欺人太甚!”小财说。
狗生又回来了,接过话说:“听说往年也出现过丢猪事件,每年两个队里都有丢失的猪,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当官的偷吃偷喝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了!很多社员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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