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产队里,没有劳力就是没有工分。没有工分你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啊?”
“那日子太难了!”还是嫁了吧!
于是,有的女人动了心。可是,男人们一听说要带着那么多的孩子,很多人都止步不前了。不带孩子改嫁,那怎么行?没人管,没人问,岂不饿死了?就是带着孩子,后爸不疼怎么办?结果十二家中只有一个妇女试图改嫁,可是没过几天,因担心家里的孩子吃不上饭,便又回来了。于是,改嫁成了女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哎--”杨娃子一声叹息,“是啊,现在的风俗习惯对女人们都不利!走改嫁这条路也很难!”
“是啊,小叔。”
王出头见无话可搭,便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天晚了,支书,黑妮,我走了!你们聊……”是啊,天已经晚了,你杨娃子是不是也该走了?明显是在帮黑妮下逐客令了。
“等一会吧,王大哥!”黑妮赶紧拉住王出头说,“过一会和小叔一起走!”意思是:只小叔在这里,我会感到很不安的,一会你和书记一起走不行吗?
“我也这就走了!”杨娃子说,“你要走就先走吧。”可是,杨娃子端坐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王出头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黑妮在留自己,走了还真有点担心这个杨娃子;不走吧,自己说了要走的话,杨娃子也发了送客的意思……
“那行,支书,您先坐,我走了!”最后,王出头还是走了出去,小财起身把他送出了家门。
王出头向小财招了招手,他跟到了街上。“什么事啊,王大伯,我得快点回去呢!”
“是不是很担心你娘啊?”
“嗯!”
“一时半会不要紧,”王出头说,“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很要紧的事。”
“什么事?”
王出头俯在小财的耳朵边非常神秘地说:“小财,我们一直没有发现你爸爸的尸体,我看说不定你爹爹没有死……”
“哦?”小财心里一动,“你有我爹爹的消息吗?”
“没……没……”王出头躲躲闪闪地说,“不过,你放心,说不定你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哦,那太好了!”小财高兴地叫了起来。
“小声点!”王出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孩子,这消息谁也不能透露啊!就是你娘也不要说。”
“为什么?”
“现在一时也说不清。”王出头说,“支书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孩子,以后你让你娘小心点。”
“嗯,我会的。可是他经常一坐就是半夜,怎么赶他走啊?”小财说,“我都烦死了!”
王出头和小财两个人逗在一块,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子。
屋子里,杨娃子心里一阵兴奋。小的都睡了,那两个活宝也出去了!好的很啊,我赶紧向黑妮表白吧!
“黑妮,什么时候我能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就心满意足了。哪怕让我世世代给她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多么直接的表白!仿佛在背台词一样。
“小叔……”黑妮的脸红了起来,“你还年轻,又是大队支书,什么样的好女人找不上……”
“哎,难啊,媒婆说的是不少,就是没有合意的。”
“你条件不要太高了!”
“不高啊……”杨娃子欲言又止,“像你这样的就好!”说着上去抓住黑妮的手,黑妮我喜欢你,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黑妮一边躲闪,一边说:“像我这样的女人世上多的是!”黑妮红红的脸上洋溢着羞涩的光彩,“就小叔您的条件,一定能够找个大姑娘!”
“我不要什么大姑娘!”……
“小老爷,小老爷……”杨娃子正待进一步地表白心迹,忽然小财冲了进来。
“什么事啊?这么慌慌张张的?”
“不好了,我听到外面有人在打架!”果然,两个男人的吼叫声传了进来。
“谁在打架啊?”
“没听清呢。小老爷,你是支书,你快去看看吧!”
“好吧!”杨娃子无可奈何地说,“黑妮,我走了,你好好想想我对你说的话!”
小财眨着狡黠的眼睛:那哪里是打架的啊,是他故意让憨学叔和树根叔吵嚷着玩的…
大麻子被杨娃子打败回家以后,躺在床上,瞪着两个大眼,他的心都碎了,想靠近黑妮,可怎么也无法靠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不觉又回到当年与黑妮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啊--”黑妮一声惊叫,赶忙用小手捂上了嘴,两眼挣得大大的,小嘴张成了椭圆,“怎么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大麻子低着头:“黑妮,我天天想你,我来看看你……”
黑妮低着头,手里的花线拧过来又拧过去,两颊发烫,声音低低的:“傻样--你呀你……你是不是来了很多次了?……”
“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咯咯……”黑妮笑了起来,“一个大老爷们也害怕?我又不是老虎……”
“嘿嘿……”大麻子傻笑着,“我怕自己吓着你,怕人家笑话你,怕人家笑话我们伤风败俗……”
“怕什么!我们是订了亲的人……”黑妮咯咯地笑着,忽然听到附近有开大门的声音,“走,别在这里站着,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们到了村边一个小茅屋里,一座崭新的小茅屋,两个人说着悄悄话:……
“大麻子,你是穿四二的鞋子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你为我做鞋子了?”
“是啊。”
“太好了!我娘瘫痪,不能做针线活了,我连一双好鞋子都没有!”
“我早知道了!”黑妮说,“我准备给几个兄弟,爹爹和娘都做一双!”
“你太好了!黑妮!”大麻子激动地抓住了黑妮的手!黑妮剧烈地反应着,紧紧地抱着大麻子的脖子……
当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黑妮哭了--是幸福的哭,他们久久地拥抱着……
“黑妮,我终于抱到你了!我好幸福!”
“大麻子,我也是!”
“到哪天我去赶集,给你买条花围巾!”
“我给你做了鞋子、鞋垫,我还准备给你做绣花枕头!嘻嘻……”
“笑什么?”大麻子笑着问。
“嫂子说,你是个绣花枕头,说不定还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怎么会呢!我大麻子绝对不会辜负你!”
“那--你敢发誓吗?”
“好!我发誓!”大麻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大麻子今天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对黑妮好!否则,猪狗不如,天打五雷……”
黑妮的小手捂上了大麻子的嘴:“好了,我相信你!”
不知不觉中,天就要亮了。他们两个竟然说了一夜的悄悄话。
“天亮了,大麻子,你该走了!”
“哦,哎呀,你一夜没有回家,怎么对娘说啊!”
“你走吧,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后来,大麻子才知道,黑妮回到家对着急万分的娘说:“娘……呜呜呜……昨晚从嫂子家出来,我就走啊,走啊,围着我们村子走了一夜,怎么也走不到家,直到鸡叫了,我才找到路……”
“哎呀,是‘鬼领路’了!”娘提心吊胆了一夜,发狠要打死这个不听话的闺女呢,听女儿这么一说,又心疼起来。
“我看看,闺女,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黑妮心里窃笑,接着又说:“可累死我了!好困!”
娘说:“快睡觉去吧!”……就这样,黑妮用谎话骗过了娘。娘也以此言当了真。
黑妮和大麻子俩个互相思念着对方,很快,他们又二次见面,黑妮说:“大麻子哥,这两天我怎么总是不想吃饭,吃什么都想吐……”
“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不是,你……你……是个木头人!”
过去,和小黑妮在一起的这一幕又重新展现在大麻子的面前,就像刚发生过一样,让大麻子怎么也忘不了!
大麻子双手放在后脑勺后,静静地躺在自家的小木床上,眼前一遍遍地播放着他和黑妮相会的情景,让他心酸,让他头疼……
他多么希望黑妮回心转意,和以前一样好。正在这时,“吱扭--”一声,门被推开了,黑妮的嫂子走了进来,她本是二狗哥哥的媳妇,名字叫王大花,前文说过她和大麻子相好,他哥哥在这次水难中死了。
她仿佛一团火。一下子扑向大麻子。神魂颠倒的大麻子却把她当成了黑妮,紧紧地抱着,嘴里不停的喊着:妮,你可来了,我可想死你了,两个人又一次燃起了爱的火花,藏在大麻子心里很久的爱,一下子发泄出来,他感到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爱黑妮!
当大麻子享受过幸福,苏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不是黑妮,而是二狗的嫂子,心一下子凉了下来,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感觉是黑妮,怎么会变成她呢,这难道就是命吗
王大花躺在大麻子的怀里幸福的不得了,她明知道大麻子喜欢的是黑妮,而不是自己,却还是很高兴,因为她拥有了他,再也离不开他了。她说:“大麻子,你回来了干吗不到我那里去?我可担心死了!”大麻子躺在那里,语调冷冷地说:“担心什么?我又没有杀人!你不该来找我的。”
“人家想你嘛!”王大花撒娇的说:“有人怀疑是我杀害了二狗他们!”
“大家都知道是张耐用干的嘛!谁还怀疑你?”王大花笑吟吟的,“如果是你,不早把你抓去给崩了?”
大麻子说:“也是。”
“听说你要在县里当官了?你不要我了吗?”她俯下身,把头靠在了大麻子的肩膀上。大麻子一阵厌恶,想把她推开,但看她脉脉含情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你丈夫尸骨未寒,”大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
“如果他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不会反对咱俩的。”王大花说:大麻子默然,这时他想起十多年前那件让他终身悔恨的事情--
那天,大麻子在自留地里干活回家,从二狗哥哥家的门前经过。
嫂子王大花站在门口向他招手:“大麻子,到俺家来玩啊!”丰满的两胸故意在大麻子的面前晃动着,薄薄的衬衫仿佛已经包裹不住,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双眼含媚,两腮娇艳,红红的嘴唇馋涎欲滴,肉肉的屁股扭来扭去,摄人心魄。
“不去了,我得回家!”
“慌什么啊,天还早!来坐坐吧!”嫂子热情地邀请着。
在王大花连拉带扯下,大麻子走进了她家的房门。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家。
“大麻子,累了吧!来,喝碗茶!”一碗清香的茶水端到大麻子的面前。让大麻子好生感动:娘多年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爹爹脾气暴躁没有一点好气色;作为老大的他,每天回家都要烧火做饭,哪里享受过这样的优待?
“嫂,你真好!”这可是真心话。
王大花也算是乌龙很有名气的漂亮媳妇,很多男人私下里都在悄悄地议论她,偷偷地喜欢她;遗憾的是这朵鲜花竟然插到一滩牛粪上:他的丈夫是大麻子的一个叔伯哥哥,从小就得了“痨病”,(在当年这可是很难治愈的一种病),听说男人已经不中用,人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个骷髅了。
“真的吗?”她欣喜若狂,吟吟地笑着,“嫂哪个地方好?”
“哪个地方都好!”大麻子说:“哦,大麻子,嫂子跟你做个有趣的游戏行不行?”
“嫂子,我都这么大了,还做什么游戏?”大麻子腼腆地笑着,“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女人笑了,抓住大麻子的手,说:“别急,这游戏一会儿就能做完!”她的手滑滑的暖暖的,就像黑妮的小手,握上去好舒服。
“大麻子,你喜欢嫂子吗?”
“恩……”
“你摸摸这!软吗?哦……好不好啊,大麻子?”
“好!”大麻子的手在……
刚过,只听“咣当--”一声,紧闭着的房门被踹开了,他丈夫闯了进来。
“大麻子,你……你……咳--咳--”他紧握着拳头,眼睛已经发红。
“哥,我……我……”大麻子滚下床,**裸地跪在他的面前,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王大花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张着腿,就那么赤条条地躺在那里……
“哥,都是我不好!你……你打我吧!求你别给我爹说!”
“好,我……咳--咳--不给三叔说,可有一件事,你……咳--咳--你得答应!”
“只要你不给爹爹说,什么事我都答应!”
“真的?”
“真的!”
“那好,以后你天天到这里来,跟你嫂子……”他悲痛的眼睛溢满泪水,干瘦的脸颊不断地抽搐着……
“什么?”大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行!你一定要来!”他紧咬在嘴唇,鲜血从齿缝里流下,“你不来,我就告诉三叔!看三叔怎么收拾你!”
“别告诉我爹,他会打死我的!”大麻子吓的浑身发抖,“哥,我听你的好了!”
原来,王大花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可是个个都是病牙子--不是咳嗽,就是喘。大的未来是个儿子,可病的对以后延续后代没点指望,二的是个女儿,也不健康,据说她们的病都是从他丈夫身上遗传下来的。男人有痨病,孩子也有痨病,那怎么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就是没有后人,那可是对祖宗的最大的不孝!怎么办?
“放飞鸽”吧!把“鸽子”放出去,让她自己寻找食物,吃饱了,回家来可以下更多更好的蛋!可是,这“放飞鸽”也不能乱放啊,得找个至近的人,有点血缘关系的人,这样将来有了孩子,多少跟他也有一些血缘了……经过反复考虑和商量,他们最后选中了叔伯弟弟“小白脸”大麻子!王大花兴奋得跳了起来,她可是早对大麻子情愫暗种了!
于是,在事先的安排下,就有了这天的事情……
“你要天天来,一直到我说行了为止!要不,我就把这事告诉三叔!告诉乌龙你媳妇家的人!”大麻子耳前不时响起哥的话,他哪敢不从呢?
从此,大麻子和王大花来往频繁……终于,她腆起了大肚子。没想到,生下来还是一个女孩!不过这个女孩可是健健康康的。虽然大麻子和王大花在一块,可他心里想的还是黑妮,他觉得对不起她,心中特别惭愧,惹来了祸。他要想办法和王大花断绝关系,弥补自己的过失,好好的去对黑妮。
风流案打破了大麻子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的头脑里一会是黑妮甜甜的笑容,一会是王大花丰满诱人的身体,一会是他对黑妮所说的海誓山盟,一会是王大花的甜言蜜语……
“我怎么这么混呢!是我对不起你,黑妮!你来打我吧!我没有脸去见你!也没有脸出门见人了!”大麻子懊恼不已,他常常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捶着自己的胸膛,狠抽着自己耳光……
大麻子时时刻刻生活在自责和矛盾中。可是,一到该去的时候,大麻子又不敢不去她家……他害怕:他怕爹爹知道,怕村里的人知道,更怕黑妮知道!
大麻子想:家族里知道了会怎么样?同族会被沉塘的!黑妮知道了会怎么样?她会恨死我的!这门亲事完了,我的小命也就完了……所以,这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事还是被传了出去。终于,大麻子和王大花的事情传到了黑妮的耳朵里……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哦,怪不得他不再来找我了,“绣花枕头”真的变心了!可是,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怎么见人?……
“退掉!退掉!坚决退掉这门亲事!”黑妮紧紧地咬着嘴唇,恨恨的泪水骨碌碌滚落……于是,乌龙杨姓家族里还没有处理,孔家就来人了,二话没说就退掉了这门亲事!
大麻子的爹爹干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竟然气得一病不起,不久一命归西;多年卧病在床的娘也紧接着走了。从此,兄弟几个成了乌龙的“孤魂野鬼”!
亲事是退了,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黑妮暗自发起了愁。
“我要再找一个乌龙的,我要看看大麻子这个“陈士美”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不久之后,小黑妮匆匆嫁给了二狗……
大麻子的媳妇没了,人见人爱的小黑妮再也不是大麻子的了!最让大麻子无法忍受的是:黑妮竟然嫁给了本村的同姓哥哥二狗,人人喜欢的黑妮本应是大麻子我的媳妇啊!你二狗是什么东西竟然给我抢,我非想办法对付你二狗不可,在大麻子的心里产生了仇恨,他痛苦万分,没有一个人体会他此时的心情,原本在别人眼里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现在居然成了伤风败族,寻花问柳之人,在黑妮眼里是一个背叛之人!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也没有一个人听他解释!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二狗和黑妮成亲的那一天,大麻子喝的酩酊大醉,倒在路上不让送亲的队伍经过。
“黑妮,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忘记……我们的誓言!”
“黑妮……我……我心里……只有……你!”
“黑妮,你听我解释呀……”
“黑妮,你不能嫁给二狗……你……你是我大麻子的媳妇!”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很快,他就被人架起来拖走了,就像拖走了一条死狗。无论他怎么做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在黑妮的心里永远失去了信任,大麻子论堆了,没办法只好派两个人专门呆在那里看守着他,看了整整三天……
媳妇成了嫂子,并且低头不见抬头见!大麻子心中盛满了别扭和怨恨:“二狗,是你抢走了我的黑妮?”
“以前你是我大麻子的哥哥,现在你是我大麻子的仇人!”大麻子发狠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在村子里,越是仇人越怕见面,可二狗偏偏就会遇上大麻子,叙话说“冤家路窄”,大麻子一看到二狗便横挑鼻子竖挑眼,故意找茬。二狗一般不理会他,于是大麻子便越来越放肆起来,竟然敢走进他家去纠缠黑妮!……终于,二狗愤怒了:“大麻子,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就不要脸了!怎么着!”大麻子一声大吼,仿佛晴天一个霹雳,惊动了附近的男女老少。大家纷纷涌过来,观看西洋景。大麻子的脖子伸得长长的,青筋暴起老高,向二狗的面前冲去,旁边的人们也不敢阻拦。
“告诉你,二狗不是孬种!”一向温顺的他终于发火了,“你不要以为我让着你是怕你!今天我非叫你大麻子看看我的厉害不可,说完举起就是一拳,打的大麻子眼睛直冒金花”二狗向周围作了一个揖,“兄弟爷们来给我们做个见证:今天,不是我二狗欺负大麻子,实在是他让我过不去,无理取闹,不能怪我教训他了!
“好!够男人!”大伙都叫着。大麻子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向着他,于是他大声的喊道:“二狗,今天,我要和你拼命!”
“你凭什么要和我拼命!”
“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小黑妮!”
“大麻子,你还有脸叫她黑妮吗?你可对得起她吗?你和王大花做的肮脏事还不觉得丢人现眼?!”
大麻子心里一凉!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可是,为什么杨氏家族里没有处理我和王大花呢?大麻子很纳闷:
“不管怎么说,黑妮本来是我的,现在被你霸占了!”大麻子一想起黑妮软软的身子,就有一万分的醋意!
“是你对不起她!嫁给我是黑妮自己的选择!”二狗说,“现在,黑妮是我家里的,是你的嫂子,你胆敢再动歪脑筋,我就扁了你!”
“我就动歪脑筋你能怎么着!?”大麻子色色地说,“黑妮,黑妮,让我再抱抱你……”话没有说完,又一个拳头打过来,击在大麻子的胸口上,大麻子向后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啊,二狗,今天我给你拼了!”
大麻子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棉袄大襟,厮打了起来。二狗比大麻子大五岁,身体更加宽厚强壮,年轻的大麻子哪是他的对手。他抓住大麻子的袄领子,掰开他抓着衣服的手,两臂一使劲,就将大麻子摔出老远!
大麻子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被他摔到了……如是再三。终于,大麻子大喘着气,再也爬不起来了。
“哇--”地一声,大麻子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黑妮,你是我老婆,为什么要嫁给他?……”没有人拉,也没有人理睬。黑妮坐在屋里,任凭泪水流成小河……
听说黑妮已经为二狗怀上了孩子!老天也,怎么这么快?!无比的嫉妒使大麻子的头脑发昏,不,我一定要把小黑妮抢回来!于是,大麻子爬起来,又和二狗厮打在一起……等大麻子累得全身酸软、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大麻子终于服气了……他觉得自己不管是力量上、人缘上、还是情感上,都不是二狗的对手。
最后,在杨姓族长和几个长老的见证下,大麻子愿赌服输,彻底罢手了,声称:从今往后,大麻子再也不干扰二狗和孔黑妮的生活,如若违反,甘愿沉塘……
现在,二狗死了,大麻子想靠近黑妮,回到以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该怎么办呢?尽管大麻子与王大花已经有了十多年的生活,可是大麻子心理的天平还是偏向黑妮的那一边……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大麻子,跟我吃饭去吧,再不吃就要凉了!”忽然,大麻子听到王大花在她的面前轻轻地叫着。
“不吃……不吃!”大麻子很厌烦。
“大麻子,走吧。”她很温柔的说:“我的话你没听到吗?”大麻子大吼了一声:“你走!你快走,以后,我再也不去你家了……”此时此刻,大麻子的心里只有黑妮,别的任何东西都已经容不下了。
王大花怔怔地呆在那里,脸色苍白:“大麻子,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以前是怎么对我说的?你都忘了吗?”
怎么会忘呢?媳妇没有了,爹爹和娘死了,大麻子兄弟四个都成了孤儿,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不都是王大花供吃供穿的,要不然他们怎么能挨过这么多年呢?王大花的家早就成了我们兄弟的家了……
这时大麻子想起以前和王大花在一起的日子,想起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虽然不向喜欢黑妮那样喜欢王大花,可毕竟还是在一块多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嫂子,你是个好女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大麻子信誓旦旦地说,“就是对不起哥。”
“孩他爹的那病也撑不了几年了。“王大花说,”他早就做好死的准备了!他怕自己走了,我们娘几个没法过,才早早地找上了你!”
“你两个找我不是为了要儿子吗?”
“是的,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女人伏在大麻子的怀里,深情地说,“你看,族长知道了咱们的事情也没有处理我们吧。”
“是啊,为什么?我正感到纳闷呢。”
“那是你哥专门去族长家求得情。”你哥知道我喜欢你,所以就成全了我们!
“哦,哥!我觉得我们很对不起他。我曾发过誓等有了孩子,就断绝关系,否则沉塘,可我也没做到,他不但没怪我们,而且还原谅了我们,他为我们付出的太多了”
“不用这么想了,”王大花的脸红红的,“大麻子!直到嫁进你们杨家门,我才开始认识你哥;可是,在你十多岁的时候,我就曾见过你。我知道:从那时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大麻子被王大花深深的爱感动了,他发誓说:“嫂子,你放心,我一生一世只对你好!我会忘记小黑妮的!,可无论大麻子怎么做,黑妮的影子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摸不掉!
王大花看着大麻子傻傻的呆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好像在想着什么?于是对他说:“大麻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孔黑妮!跟本就没有我,无论我怎么做也取代不了黑妮在你心中的位置”说完她再也坚持不住了,终于哭出了声音,“可是我们毕竟已经好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了两个孩子……我们就没有一点情份了吗?”
王大花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他爹已经走了,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啊,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养活他们啊,大麻子,也有你的两个亲骨肉,我们毕竟恩爱过……如今你就这样对我,
听着这如泣如诉的声音,大麻子的心软了。是啊,黑妮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呢!我不过是一个人渣,一个人人不耻的坏蛋!王大花待我这么好,我又怎么能辜负她?辜负了她,我就是坏蛋中的坏蛋了!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大麻子再也没勇气伤害她了。
女人走到炕前,伸手抚摩着大麻子的脊背,扑倒在他的肩膀上,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流到大麻子的大襟上,流到大麻子的脸颊上,流到大麻子的嘴里,咸咸的……
哦,大花!你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儿啊……大麻子伸手一把抓住了王大花的胳膊,将她拉到了炕上,把她紧紧地搂到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王大花胜利了,她知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有使出这一招,就能把大麻子重新拉到自己的身旁……否则,他就要飞走了,飞到他原来的爱人身边去,飞到大美人孔黑妮那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麻子叔,娘!”门外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哦,是儿子,王大花那三岁的宝贝儿子!没想到儿子来到了门外……他们俩赶紧爬起来,迅速整理了一下身子,快步走出了房门。
开门一看,是小雪和弟弟,两个孩子正站在门外呢。胖胖的圆润润的脸,活脱脱像小时候的大麻子。他的小嘴又特甜,张嘴就叫大麻子叔,非常可爱!他毕竟是大麻子自己的血脉啊,一看到这孩子,大麻子的心里就充满了温情,即使有多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有再多的想法都是不应该的了。
“你们怎么来了!干嘛不在家里先吃饭?”
“我们在等你呀,大麻子叔!”两个孩子说。
“叔,一块吃饭去吧!娘做的饭可好吃了!”,“娘不让我们吃,说要和大麻子叔一起才能吃的!”
大麻子心里涌起一阵温情,蹲下身抱起了两个孩子,轻轻地说:“好……好,我去……我去,咱们一起走吧!”“大麻子叔,为什么有人要我叫你爹爹?我和弟弟是你的孩子吗?”把心底的疑问终于提了出来,哦--”大麻子不知怎么说是好了,“你问你娘好了!”
“娘,我是不是大麻子叔的闺女?”
“是!”女人毫不犹豫地说。
“那为什么我不是叫他爹爹呢?”
“别问了,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大麻子右臂抱着小的,左手挽着大的,向那个他曾经向往曾经恐惧的家走去!
可是,无论如何,大麻子也不想再呆在家里了,他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把以前的那段感情彻底忘掉,调整好心情再回来,毕竟他是从这里长大的。
自从那天晚上,在小财家里闹过之后,生产队里便不见了他的身影,就这样大麻子悄悄地离开了乌龙。
一天上午,生产队开工了,小财在粪场里正拿着铁锨上车。他东看看,西找找,还是没有发现大麻子的身影。心里想着:我还准备再压他的车呢,这家伙跑到哪去了,连影子都没有。这时队长杨大成走过来说:“小财,你不要上车了,一会儿你喊着憨学去找支书!你们俩的活,支书另有安排!”
“哦,好的!”小财答应着。正说着话,憨学赶着驴子拉的大排车缓缓地回来了,排车上上下下都是牲畜的粪便。队长又交代了一声憨学,他们俩便赶着排车,离开了粪场,向大队院赶去。其实,小财很不愿意去这个地方,那杨娃子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望而生畏、望而生厌……却有说不出个什么来。
大队院办公室里。杨娃子正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喝着浓浓的大叶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吆,小财来了,进来,进来!”支书杨娃子一副热情的样子,“小财,这几天干活累不累啊?”
“不累。”小财回答。
“我看还是上学好,”杨娃子温和地说,“你应该去上学,不该辍学!”其实,杨娃子心里在想:你小子整天呆在你妈妈身边,老子哪有靠近她的机会?
“其实,我也不想上了。”小财说,“在生产队里干活也挺好的。”尽管支书对他很好,可是,聪明的小财已经敏感地感觉到支书对他娘不怀好意,但又不好明说,只好语气一直冷冷的。
“哦,干几天活,锻炼锻炼也好!”支书笑着说,“劳动很不容易,很苦的,我看你还是再在学校里学几年,身体长高点再劳动吧。”
“俺的事就不麻烦你老了!”小财嘴里说着:心里再不高兴也没敢表现出来。
“这孩子,看你拗的。”支书也不生气,“我已经给学校里联系好了,等天你再回去上课!你娘也答应了。”
“我不上”小财又回了一声:“不上可不行。”支书说,“很多城里的孩子想上学的还上不成呢。就说今天你们要干的活吧,就是去公社迎接下乡知青的。他们是无法上学,没办法才到我们这里参加劳动的。”
“就是啊,人家城里的都不上了,我还上什么?我还得挣工分养家糊口呢!”
“哎--你这孩子怎么是个死脑筋呢!有我在……有你叔在,还能饿着你娘几个不成?”杨娃子笑呵呵地说,“再说了,你爹爹为公牺牲了,他可是烈士呢,我们全大队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你说是不是啊,憨学?……”
“那是,那是……嘿嘿”憨学傻傻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俩说话,一句话也插不上口,忽然听到支书跟自己说话了,连忙诺诺称是。
杨娃子皱了皱眉头说:“好了,你们先把车子赶到河边洗刷洗刷去吧!晾干了,下午去公社迎接到我们村来下乡的知识青年!”
“好嘞!”憨学答应了一声,和小财两个人赶着排车离开了。
按照支书的指示,憨学、小财把排车赶到小河边洗刷得干干净净,晾干后又铺上柴草,准备下午到公社接人。
阳光和煦,微风扑面,憨学驾着驴拉的排车,和小财一起赶到了乌龙公社的驻地。在公社大院里,有来自县内外上百名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等待着公社领导的分配。最后,经过一番周折,分到乌龙的有两个青年人。
“乌龙,乌龙!乌龙的来接了!”小财大声地喊着。果然有两个知识青年听到他的叫喊声向小财走过来,小财赶紧过去,接过大包小包的行李,扔上了驴车。整个大院熙熙攘攘,不叫一下还真的找不到人呢。
两个知识青年都是男孩子,一个是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一个是四方脸,虎头虎脑的,看上去都很年轻,有十**岁的样子。
“小兄弟乌龙离这里远吗?”那个瘦瘦的白白净净的瓜子脸问小财。
“不远!只有二十多里地。”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财!”
“小财?好名字!这就是你的学名吧?”
“是的,我的乳名、学名都叫小财!”小财说,“天不早了,我们上车走吧!”他们几个人纷纷登上了排车,在憨学的驾驶下,缓缓地向乌龙赶去。
“我叫李阳”瓜子脸自我介绍说,“大家都相互认识一下吧!”
“我叫刘成。”四方脸说,“我们俩是同学,都是我们乌龙县一中的学生。”
“车师傅,你贵姓?”李阳显得很活跃。
“免贵姓杨,你们叫我小学好了!”憨学在陌生人面前竟然还很有一套呢,谁说他憨呢?
小财觉得这两个小哥哥,真是好有意思,尤其是李阳,和蔼可亲的。几句话说下来,他们就仿佛成了好朋友。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吃力地走着,他们几个纷纷跳下车,陪车一块步行走着,边走边唠起闲谈。
“你们不好好在学校里读书来乡下干什么啊?”憨学闷声闷气地问,小财也感到非常奇怪,好奇地望着他们俩。
“我们这是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支援农村建设!”李阳说,“现在,城里的学校都在搞运动!”
“哦?你们的学校也搞运动?”“你们的老师干什么去了?”小财好奇地问:是的,我们的老师也帮忙搞运动啊!”李阳说,“你们村子里的学校还上课吧?”
“嗯,上啊,小孩子不上课能干什么呢?”小财说,“学生上课,老师教学天经地义吗。”
“哦,小兄弟,你这么小,怎么没有上学啊?”
“我不上学了!”小财的脸色马上暗了下来……
“小财的爹爹去世了!”憨学感慨地说,“好可惜,他本是我们队的生产队长,很有本领的一个人!哎,可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们听说了吗?年前我们村发生了一起水难。”
“哦,是的,我们听说了?”李阳说,“是怎么回事?”
“哎,这可是我们村有史以来的大灾难!不能随便说的……”小学故意卖弄起了机关。可是,在两个知青的恳求下,小学还是原原本本地给他们说了一遍。小财只是呆呆地不说话……
很快他们就到了村子,走进了大队院,杨娃子已经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欢迎啊欢迎!我们村就是缺少你们这样的秀才!”一阵寒暄和问好。咦,这个瓜子脸小孩,好像在哪里见过?杨娃子心里想着:第一眼看到李阳就感到非常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那见过,感到很好奇。
三个人被支书安顿到大队院内一口两间房的办公室里。两个角落里分别安放着一张“床”:一张是木制的,另外一张是用泥坯新砌成的。床上铺着几张木板,木板上铺着秫秸打成的箔,箔上铺着麦秸苫子。除了床以外,房门正对的北墙边还放了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
“来!你住到这里。”杨娃子首先把李阳的行李放到了木板床上。这可是他曾经睡过的床呢,就让这个瘦小的孩子住吧。这孩子的家长也真是的,大老远的让孩子来到这干吗?怎么舍得让如此可爱的孩子离开家呢!
“因事情仓促,床和席子都没有准备好,你们先将就着住下,以后开春了,我们该购买的购买,改打造的咱们找人打造!”杨娃子说,“你们一向生活在城里,到这里来可要受苦了!”
“我们来这儿本就不是享福的!”李阳从见到杨娃子以来,脸色就很不自然,时不时地瞅着杨娃子,仿佛要看到他的骨子里去。
李阳把被褥搬到一边,然后对刘成说,“刘成,你住这里吧,你的身体不大好。”二话没说,就将刘成的被褥搬到了木床上。
“呵,小家伙,很有气度啊!好样的!”杨娃子连声称赞,“这样吧,今天我接着把你们的工作安排一下吧。这位小伙子……”
“我叫刘成。”
“好,看你虎头虎脑的,块头也不小,体力应该不错,你就到第一生产队干活吧!兼任着一队的记分员。刘成满口答应了……”
“我叫李阳。”
“哦,李阳……李阳就到我们小学里当老师吧。”杨娃子说,“我们学校里的孩子多,班级多,老师只有两个,你们来了就好了!”
“至于伙食问题,暂时由妇女主任刘巧嘴负责。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第二天早晨,两个知识青年很早就起来了,刘成去了第一生产队的工地。虽然他的块头不小,但年龄和力量都还不够,队长杨大成安排他和小财在一起参加劳动。
早饭后,李阳就早早地来到了乌龙小学。
乌龙小学就在大队院后面,位于乌龙的中心地带。没有院落,只有一排房子,数一数共有十间。每三间一口教室,共有三口教室,剩下的东头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
乌龙小学原来只有两个教师。乌龙有名的老先生杨学问,是小学的校长,当然也是教师,六十多岁了,从抗日战争时期就开始教学,是一个远近有名的老学究。另一个教师叫张来客,三十多岁,据说是黄河北的人,前不久带着老婆孩子逃荒流浪到了乌龙,杨娃子见他能打会算,便把他留下来当了乌龙的小学教师。
乌龙小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各有一个班,每个班有十多人到三十多人不等。五个年级分在三口教室里,其中两口教室里有两个年级的学生上课,只有毕业班五年级,单独分在一口教室里。
“小学有五个年级,至少应该有五口教室,五个老师啊。”李阳说,“两个年级挤在一起那怎么行?”
“咳,我都这样干了很多年了!”杨学问老师说,“前不久,这里就我一个人教呢,在这个年级上完课,学生练习着,我就再给另一个年级上课……”
“哎,是啊,杨老师常年站着,都累得有了关节炎,”张来客老师说,“老杨年纪大了,还有肺炎,不容易呀,他经常疼得冷汗直冒还在坚持上课。”
“哎,不坚持不行啊,那么多的孩子眼巴巴地等着我们教给他们知识……”杨老师说,“你们来了就好多了,不行,我就可以歇歇了”
“咱们学校有五个年级的学生,却只有三口教室,”李阳说,“那很不便于教学!我们能不能向大队再要两口房子?”
“没办法,学校就这么点房子。”杨老师说,“再说,我们教师少,分成五个班也看不过来。”
李阳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到农村来,第一次感受到农村孩子上学的不易:“如果再有几个教师就好了!那样五个年级有五个教师,也能看得过来,课也能上得好了!”
“我向支书提一提试试!”杨校长说。
杨校长领着李阳走进五年级教室。二十多个孩子仰着脸,一个个黑豆豆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的渴望。看上去,他们大多数都有十三四岁,有个别的身高马大,仿佛比李阳还大!他们使用的所谓课桌,不过是在土台子上放着一条宽约三四十厘米的木板而已,木板两头用铁丝穿住,拧成圈压在泥石砌成的石礅上。至于凳子,有高的,有矮的,有黑的,有白的……五花八门,显然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老师好!”
“同学们好!”杨学问老师指着李阳介绍说,“同学们,这位是新来的李老师!大家欢迎!”“哗--哗--”下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掌声,一双双眼睛盯着这个新来的老师,看到他那瘦小的身躯,怎么能当老师呢,个个都感到特别的新鲜好奇。
“李老师是一名正儿八经的高中生,文化水平相当高!相当高!大家以后要好好向李老师学习!听明白了吗?……”
“明白!”孩子们大声喊。“叱--”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来的老师竟然会这么小,能有多大本事。
“安静!安静!”杨老师敲了敲讲台,讲桌是在两个土台子上放着的一块水泥板,看上去非常坚固,不会敲坏。杨老师走了,李阳开始了他的第一节课。
“下面,我们开始上课了。”李阳说,“首先,请同学们拿出语文课本、练习本和笔……”
“哈哈哈……”同学们又大声地笑了起来,只笑得这个年轻的李老师莫名其妙、面红耳赤。看到老师窘迫的样子,孩子们的笑声很快沉寂下来。
有个小男孩站了起来,大声说:“李老师,我们杨老师说过,‘笔’不能读,太难听了;应该读bei。我们已经读习惯了。”
哦,李阳感慨万千,看着这些孩子受的是什么教育!
“从现在开始,我们上课都要使用普通话!”李阳说,“下面我们学习第一课《海上日出》……”样子虽然瘦小,可讲起课来,还头头是道,比起杨学问老师来还真是先进,孩子轻视的目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终,个个孩子都认真地听着这位新来的老师讲课。
李阳看到孩子们听的那么认真,心里特别高兴,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工作,孩子们也很快接受了这位新来的老师。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一天天过去了。可真是奇怪:开始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慢很慢,接着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时间也有加速度一样。
天慢慢地暖和起来,轻快的小燕子翩然而至,毛茸茸的小草从土地里偷偷地钻出来,整个大地很快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冬天过去了,一个崭新的春天来临了,凝固在寡妇们心中的伤痛会慢慢融化吗?
夜晚,小黑妮偷偷啼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可是消瘦的脸颊依然苍白,毫无血色,不过与人交谈的时候已经能够挤出一丝微笑。
杨娃子还是时不时地去她家坐坐,但是这个老色鬼好像忽然变了性,成仙成佛了,竟然一直对她彬彬有礼,比圣人还圣人!大家哪里知道:这正是杨娃子为了征服黑妮的心,所采取的计策啊!
在乌龙小学校长杨学问的强烈要求下,在生产队劳动了一个月的刘成也被安排到小学当了教师。他们几个很快融入到紧张的教学工作中。
可是,在课余时间,他们在家访中发现:乌龙有很多适龄儿童、少年没有上学!
“杨书记,国家提出消除文盲已经有好几年了。”李阳找到支书说,“咱们村旧的文盲没有消除,新的文盲又要产生了!”
“很多家庭都有实际困难!”杨支书说,“不少**岁、十多岁的孩子要在家里照看更小的弟弟妹妹!”
“咱们该想想办法,怎样做才能让孩子们都到学校里来上学?”
“要想克服实际困难,很不容易,有什么好办法呢?”杨娃子慢慢说着:心里还在琢磨。
“适龄儿童上学的,可以每天给他们记点工分!”当了几天记分员的刘成说,“需要照看孩子的,可以让他(她)把孩子领到学校里来啊,总比不上学强得多吧?”
“我们也可以办夜校,”李阳说,“让那些白天不能来学校学习的孩子们晚上来学校上课!”
“对,大人也可以来上夜校!”刘成说。
“好办法!就按你们说的这样办!不过可就辛苦你们两位了!”杨娃子高兴地说。
“没关系,不辛苦!”他们俩也非常高兴!
杨娃子问李阳,“小伙子,你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
“呵呵,”李阳苦笑着说,“他们都是普通工人!”
“哦,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呢?”
“是吗?”李阳皱了皱眉,仿佛内心有无法表述的苦楚,“人相像的多着呢!”……
此后几天,几个老师分别家访,招呼适龄儿童、少年全部到校上课。一时间,五个年级积极爆满,每个年级都超过了三十人!教室不够了,大队又征用了学校附近两座光棍汉的房子;“桌子”不够用的了,就让学生自己带,没有桌子的,可以蹲在地上,趴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写字……
小财的妹妹也到学校上学了!小女孩兴奋的笑脸红红的,快乐得就像一只小鸟。弟弟怎么办?老师说了,可以领到学校里一起去上学!
李阳在家访中同很多家庭建立了感情。很多孩子、家长喜欢上了这个有文化有本领的小先生!
一到吃饭时间,不少家长对孩子说:“去!叫你们李老师来咱家吃饭!”有时一顿饭时间,会有五六个人家来邀请他呢!其中小财家是来的最多的一个。
李阳也最喜欢到家去。他很喜欢小财的妹妹,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更同情她家的不幸遭遇。并且,他和小财早就成了好朋友。
“小财,你智力那么好,一定是个好学生,你不该辍学的!”
“没办法!我要养活我们全家”给娘减少负担。
“困难是暂时的,时间却是一去不回,我看你最好还是上学去吧!”
小财也想上学啊,可是,家庭特殊,爹爹刚刚去世,娘身体又很弱,弟弟妹妹又小,他怎么能去上学呢?“其实,我在干活之余,一直坚持自学!就是缺少教材。”
“我这里有初中的教材!”李阳说,“我的书箱里有初中的各科教材,也有高中的教材,还有一些材料、小说……”
“太好了,能借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李阳说,“我也在天天坚持学习!我爸爸、妈妈对我说:‘读书总是有用的,现在不读书,将来后悔就晚了!’”
“是啊。”小财说,“其实,我也想去学校读书!”
黑妮在一侧听到了,认真地说:“小财,你就听李老师的话吧,明天你就到学校上学去吧!”
“娘!--”小财叫了一声。
“你放心,娘的身体早就好了!”黑妮说,“你出去问问,哪个人不说你该上学?娘不愿意耽误了你一辈子!听话,你想回家帮娘,等过两年你大一点的时候再退学好了!”
小财真的复学了。为了给娘减轻负担,他每天都要早起后做好饭,照料弟弟妹妹吃饭,喂猪喂羊……把家里的一切家务活打理好才背起书包去上学。
天刚蒙蒙亮。小财和娘就早早地起了床。
娘要到生产队去干活,小财则在家里收拾锅碗瓢盆,生火做饭。
早上天气冷,家家都要烧“糊粥”喝,**辣的两碗糊粥一下肚,再冷的天气也可以喝得鼻尖冒汗、浑身舒畅!
说起“糊粥”来,倒是值得一提。城里人叫做稀饭,如果加入的粮食种类多了就叫做“八宝粥”,那要算糊粥中的“阳春白雪”了。而当年鲁南山区的糊粥只能算是“下里巴人”。里面没有什么大米洋面,也没有各种各样的粮食,有的只是鲁南山区的土特产:地瓜干、地瓜叶、花生饼。
每天早上,小财都要用一个六印锅烧上满满的一铁锅那样的糊粥。首先,小财向锅里加上适量的水,接着向锅里加入一小盆碾成小碎瓣的地瓜干、几大团“菜”(这里说的“菜”是秋天切好、晒干的地瓜叶),再加一勺粉碎的花生饼,这些就是烧糊粥的主要原料了。准备停当,就可以点火了。
“咳--咳--咳--”小财在饭棚里不断地咳嗽着,红红的眼,不停地吹着柴草。有的柴草总是冒烟,不好好地着,有时需要不断地吹气才能着起来。经常熏得小财两眼泪汪汪的。
那满满的一六印锅水,往往要烧上大半个早上才能烧开,等沸腾上一会儿之后,加上一些食用碱,使瓜干易烂,最后撒上一把盐,糊粥就基本上烧成功了!面豆豆的地瓜瓣,香喷喷的花生饼粒子,闻起来好极了,吃起来,也香的很。但是,如果你天天吃,那滋味可就不妙了。
七点多钟,小财便吆喝着弟弟妹妹吃饭,每人喝完两碗糊粥,他们仨就可以背起书包上学去了。当然,这个时候,娘还在生产队上工没有回来呢。
妹妹文文在本村的小学上一年级,弟弟丫丫太小,可以让他在校园和别的陪读的小朋友们一起玩。而小财则要到五六里外的大山联中去上初二。
每天早晨,小财都是先把弟弟妹妹送到学校,然后自己才匆匆忙忙地奔跑在羊肠小道上,可是到了学校往往还是迟到……
尽管辍学了一个多月,但他在家里一直没有闲着,抽空自习功课,所以成绩依然是全班最棒的。
大山联中,是乌龙村周围的七八个村庄联合兴办的一所初级中学。每个年级各有一个班,每个班都有五六十人,但整所学校,校长、主任、老师统共只有两个人:黄老师和张老师。
黄老师带三个年级的语文,张老师带三个年级的数学。两个人给三个年级上课,另一个年级就得上自习。除了语文、数学之外,黄老师有时也上一些政治、历史、地理方面的课程,张老师也上一些物理、化学、生物方面的课程。但是学生们只有语文、数学教材,其他教材是没有的,英语就更不用说了。
黄老师、张老师都四十多岁,老婆孩子都没有跟来。据说这两位老师来自很远很远的一个大城市,这个城市的名字,很多山里人听都没有听说过。为什么要让他们到这里来?听说是因为他们两个犯了什么错误,故意惩罚他们到远地来代课的。
可是,两位老师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待人也很好,怎么会犯错误呢?真是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哎,再好的人也会犯错的。
人们都知道:这两位老师文化水平很高,连乌龙的私塾老先生杨学问都伸出了大拇指!
“厉害,黄老师,张老师,都是很有文化的人!”杨学问老人曾经对很多学生说,“如果是过去,都是能考状元的人!了不起!了不起!”
黄老师态度温和,但对学生的要求也很严。
一次,小财又迟到了,黄老师拦住了他:“小财,你怎么又迟到了!”
“哦,是的。”小财底下了头。
“你的智力那么好,要好好珍惜!”黄老师的话很温和,“你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很为你难过。可是,既然回来上学了,就要好好学习,天大的困难也要想办法克服!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是。”
“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啊。早起一会,珍惜时间,抓住早晨这段宝贵的时光……”
“哦,老师,我记住了!”小财悄悄地走进教室,像鲁迅先生一样在自己的桌子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早”字。从此,小财每天天不明就早早地起床,往往起在了全家人甚至全村人的前头,七点左右,他就安排好一切家务,匆匆忙忙地向学校赶去了。
小财相信:只要吃尽苦中苦,就可以得到甜上甜。长大后,他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每天晚上,李老师总到小财家来玩。
“小财,忙完家务活,你到学校里来,我们一起学习吧?”
“不,”小财忧虑地说,“晚上我不能离开家!”
“为什么?”
小财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李老师。原来,虽然大麻子走了,可是还有一些光棍汉时不时地到他家里来,尤其是那个杨娃子,最让小财担心……
“那我到你家来学吧?”
“太好了!”小财高兴地跳起来,“你来了,我有不会的问题就可以直接向你请教了!”于是,这个年轻的李老师成了小财家的常客。
闲暇的时候,李老师和小财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聊着,聊他们学习的科学文化知识,聊他们读过的小说故事,聊读书后的感受,聊他们上学时有趣的经历,也聊到了乌龙的山水和风土人情,聊到了年前的那起水难和水难后木匠一家的命案,也聊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其中支书杨娃子引起了李阳的特别关注……
此后,李老师与小财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就好像亲哥俩一样……
在学校里,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小财争分夺秒、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的泉浆,语文、数学等各科成绩都是第一名。
在小财的心目中,能够重新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可是,有谁知道,每天中午小财都要经过一场难以承受的“炼狱”般的痛苦……
因为午休时间短,小财离家的路程远,所以中午放学时他一般都不能回家吃饭。家里又没有什么干粮可带,没办法,也只好挨饿了。早上喝的那两碗糊粥根本不撑饿--未近晌午,肚子便饿得“咕咕”直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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