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快就沉默了,因为是顺风,航船上的呼救声听得清清楚楚……总之,船上的那十二个人恐怕已经生还无望了!
憨学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轰隆一声,一下子把黑妮震呆了!她浑身发冷,不断地颤抖着,嘴巴也“得得”地不停打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山川河流到处银装素裹,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悲惨的事件悲哀……
黑妮的思维完全停滞了,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门口,脸上两条泪水汇成的小河汩汩地流淌着……她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仿佛一尊汉白玉石雕,又像一个苗条美丽的雪人……憨学又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有意识到,就那么傻傻地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天,慢慢地放亮了。
“哇--”地一声,黑妮终于哭出了声音。在空旷寂寥的凌晨,这声音,显得那么响亮,那么悲惨!颤抖、凄凉得撕人肺腑!夺人心魄!……
孩子们被娘的哭声惊醒了。小儿子也跟着“哇哇”地哭起来;女儿吓得骨碌碌地瞪着惊恐的眼睛;大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妙,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出什么事了?大儿子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啕声……
忽然,黑妮疯了一般,一边哭,一边向乌龙湖跑去!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吱”地响,一不小心,“哧溜”一下滑倒在地,她爬起来,顾不得拍雪,继续向前跑!
“二狗,你快回家来啊!二狗--”任由泪水从脸庞滑落,“二狗,你等等我,二狗!……”
身后,有几个妇女衣衫不整地追上来。
“小财的娘,你干什么去?”
“你想开点!”
“小财的娘,快回来!”
一个男人从旁边蹿过来,一把抱住了黑妮的腰。“嫂子,别到乌龙湖去了!”憨学说,去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妮一下子停住了挣扎,一把抓住了憨学的手,急急地问道:“他还没有死是不是?快告诉我!他还没有死!”
“二狗哥……他已经……”憨学垂下了头。
“二狗啊--二狗--”黑妮一声大嚎,向旁边的那一群人中扑了过去!脚下一滑,她摔倒了;可是,我们可怜的黑妮顾不得站起身,就那么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人们自动让开:一张薄薄的苫子上躺着一具僵直了的尸体,头发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黑黑的脸冻得发紫,紧闭着双眼,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不知是谁的棉袄。黑妮掀开棉袄一看,哦,和她昨晚上梦到的一样……
“二狗,你不要走,你快点回来!二狗……你快起来啊!二狗……”黑妮抱着男人的头,把男人搂在了怀里,她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让男人起死回生,“我要你……早些回来的,你……为什么……不听话!二狗,你快些起来啊,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黑妮悲恸欲绝,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了过去。女人们七手八脚地赶过来,圈起她的腿,又是捶胸又是捶背。
“爹--爹啊--,爹--爹啊--”小财背着弟弟,大声地哭叫着冲进了人群,一下子扑到在爹爹的身上,后面还跌跌撞撞地跟着妹妹,小财哭叫着,“爹--你不能离开我们!爹--弟弟妹妹都还小,爹呀--爹--呜呜呜……”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已经明白了,失去爹爹的悲痛和艰辛……
“爹!你怎么了?”晃着爹爹僵硬的手,六岁的小女孩透露着天真,“爹,你别生气了,我不要红头绳了……爹,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我不和弟弟争吃的了!爹,你还答应我,要驼我到老娘(外婆)家去!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爹爹--”
一岁的小儿子什么都不懂:开始感到很好奇,爹爹怎么了?看看这边,瞧瞧那边,咦,爹爹的头上还有冰呢!爹爹趟在那里真好玩!他“咯咯”的笑起来。可是,大家总是哭着,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他……于是,他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立在周围的人们看到这悲痛的场面没有一个不潸然泪下!
“咦,不对,这不是我爹爹!”小财忽然说,“这是后院的杨大爷!”黑妮定睛一看,可不是,杨大爷和二狗都是中等的个子,黧黑的皮肤,四方的脸膛……被这冰冷的水一冻,脸色发紫,猛一看还真分不出来!
“呜呜……你爹爹呢,我们快去找找你爹爹!”孔黑妮爬起来,擦了一把眼泪,急匆匆地向湖边跑去。一家人,一边哭着,一边在湖边寻找……
父老乡亲们也帮着一起到乌龙湖边上,四处寻找着……可是,哪里有二狗的踪影呢!
有人说:“也许,二狗还在湖水里吧。”
“不可能,杨大爷都游到湖边上了,二狗的水性可比杨大爷棒多了。”
“哦,也许,他已经得救了吧。”……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黑妮已经不敢再抱有什么幻想了!黑妮在自责着:“如果昨天夜里,我能好好地找一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二狗了!哎……都怪我……都怪我……”
嫂子和孩子们都赶到湖边来了,扑到杨大爷的身体上一阵大哭;其他家庭的老婆孩子们也来了,一时间湖边上哭声惊天动地啊……
“杨大爷死得太亏了。”大家都说,“他已游到水边了,当时如果能够站起来,好好地活动一下,也许就不会死了……”可是,现实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有那么多的也许!现实毕竟是残酷的……
雪花还在飞舞……大地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好像为这些不幸的人们致哀!
世上还有比失去至亲至爱的人更悲痛的吗?孔黑妮和二狗结婚十几年来,一直恩恩爱爱,相濡以沫,十多年了好得仍然像新婚夫妇一般,是乌龙村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他们经常成双结对地出入:一块照料孩子,一起到地里干活,一起轧碾,一块儿到小河边洗衣服……每当二狗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黑妮总是千叮咛万嘱咐,最后抱着孩子,目送着二狗离开家;算算二狗该回来了,黑妮总是抱着孩子到村口去迎他……
可是现在,忽然晴天一个霹雳--二狗走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这对恩爱的夫妻将从此阴阳隔绝,再也无法相见!黑妮心如刀绞,柔肠寸断啊……
本以为这个温暖的小家庭是牢不可破的;可是现在,天塌了,地陷了,她的世界已经完全崩溃了……
兄弟妯娌们来了,家族的长者们来了,大队和公社的领导们来了!他们都在安慰着孔黑妮:“嫂子,要哭你就哭出来吧!”
“黑妮,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
“哎,摊上这样的事有什么办法呢?”
“二狗是我们大队的功臣,黑妮,别难过!”
“黑二狗同志是为生产队购买东西时牺牲的,他应该可以评为光荣的人民烈士!我们应该为他感到光荣!”
“孔黑妮同志,坚强点!一切困难都是纸老虎,今后,同志们都会来帮助你的!”
杨大爷的尸体是在离岸不远的水面上发现的;人虽死了可眼还睁得老大,好像要交代什么事似的,满脸的冤屈,真是死不瞑目啊!而其他十一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可以断定,他们已经生还无望了--杨大爷这个身强力壮的弄潮高手都死了,其他人还用说吗?!
悲痛的家庭并不仅仅这家。在这场灾难中,十二个年轻力壮的壮汉都丧失了生命,十二个家庭失去了擎天支柱!十二个妻子失去了丈夫,大大小小的孩子失去了爹,哭声惊天动地!这是乌龙村最大的灾难,整个山村都突然笼罩在悲哀的浓云之中!
在平常,村里有个习惯,一家有事,全村壮汉帮忙;现在,十二家出了事,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出动了!男人们招呼着闻讯赶来的亲戚们,女人们安抚着失去丈夫的妻子们、照顾着孩子们,就连其他家庭最调皮的孩子也变乖了许多,陪着悲伤的小伙伴无声地玩耍……
大队支书把遇难的消息报告了上去。他和民兵连长、妇女主任等几个大队的领导,在这些家庭中出出进进,匆匆忙忙地安顿着各种事务。
乌龙公社书记、副书记闻讯赶来了。在街上,他们碰到了正在走访的支书
书记说:“消息已经报到县上,县上很快就会来人了!”书记是一个复员军人,三十多岁,中等身个,黑瘦的脸膛,一看就知道是农民出身。而公社副书记,矮矮的个子,肉嘟嘟的脸,胖胖的身材,白皙的脸膛,看上去就是没有出过力的“公家人”。
“书记,快想办法到水库里打捞尸体吧!”支书说,“很多家庭都吵得很凶!”
“好!好!”书记说,“马上派人到别的村庄寻找船只和打捞工具!一旦做好准备,我们马上下水!”很快,五条小船划了过来。
天,还是阴沉沉的,风停了,雪停了,好在天气还不是很冷,水库里没有结冰。在那无情、苍茫的水面上,波浪“哗哗”地涌上岸来。干部们把五六个村庄的数十名弄潮好手聚拢在一起,讨论着打捞的办法。
“没有什么好办法,我看还是用‘铁猫’拉吧!”
“是啊,是啊,我们也没有其他工具。”
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几条弧形的钢筋绑在一起,形成一圈的钩子,人们称这个东西叫“铁猫”。用“铁猫”打捞掉到井里的水桶效果很好也很方便,但打捞茫茫水库中的人,能行吗?
“那得用多少个‘铁猫’?水库这么大,怎么能这么巧正好勾住?”有人提出异议。
“也容易划着‘人’……”
“那怎么办呢?”
“用鱼网拉!在两条船之间布上长长的、高高的网,划动船,拉过去就行了,什么也跑不了!”
“好办法,可是咱们乌龙水库上,哪里有这么大的鱼网?”
“没有,那得到微山湖去借!”
书记说,“我们的工具简单一些不要紧,关键要确定沉船的具体位置!”
“能确定就好了,问题是我们根本无法确定!”
“就在乌龙湖中心那一带。”
“范围还是太大!”
“我们人多,船多,可以散开来打捞。”有人说,“一旦发现了沉船的具体位置,就重点在那一带打捞就行了。”
“说的好。”书记说,“就这么定了。我们出发!”
经过大家的讨论,最后决定,先用“铁猫”打捞着,同时派人到微山湖去借大型的拉网。其实,就当时的条件,人们根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族长王前进,在乌龙村具有很高的威信。在打捞队下水之前,王前进领着几个人送来了热腾腾的馒头和几坛高度数的烈酒,为打捞队壮行!
王前进身上穿着羊皮长袍,头上戴着厚厚的皮帽,猎猎的寒风中,长长的山羊胡在不断地翻卷,老头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他振作了一下,说:“各位,乌龙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老朽非常难过!打捞尸体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王前进连连向大家拱手施礼。
“王族长,您太客气了,我们一定会尽心打捞的,”书记对这个开明的老人比较尊敬的,他说,“您回去告诉兄弟爷们吧,我们会尽快捞出他们亲人的尸体……”
二十多个壮汉吃得饱饱的,喝得足足的,一股劲地登上了五条小船,船只快速划进了乌龙湖,每条船尾巴上都挂着几只“铁锚”……
打捞工作开始了!紧张的心情洒在了湖面上!
打捞工作开始了!公社书记率先登上了一条小船。乌龙大队支书和民兵连长也分别上了一条小船。副书记他怕水、晕船,就没有跟打捞的船只。
书记划着船,走在了最前面。他想:不论有多大的难度,也要把这些人打捞上来!……
在乌龙湖上,五条小船拖着几十个“铁猫”,在四处游走着。风呼呼地吹着,雪虽然停了,天气却更冷了起来。
可是,划船和打捞的村民们吃力地工作着,一个个的头上竟然都冒起了热气。他们的身上,大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一淌汗,箍在身上,好像绳索绑着,特别难受。有的村民干脆敞开怀,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棉袄里面冒出一股股热气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人们一无所获。
太阳已经西斜,大家又疲惫又失望,正准备收工再想其他办法的时候,忽然,一个村民大声叫喊起来:“钩住了!铁猫钩住了一个什么东西!”他吃力地划着小船,一只铁猫在水中钩起了一件东西,仿佛很沉重的样子,东西被缓缓地拉起来,越来越轻……
“上来了!上来了!”
“是船!”
可是,那哪里是船啊,只不过是几块零散的木板而已。在铁猫的勾动下,被勾住的一块木板几乎也要散开来……这条船到底是怎么了?
“再抛‘铁锚’,再抛‘铁锚’!”书记大声说。又有几个铁锚抛了过去,勾住了船上的木板。
“你们使劲划,把它拉到湖边!”
“好嘞!”一个壮小伙答应了一声,拼命地划动着手里的双桨。可是,船桨竟然慢慢地轻了起来……回头一看,糟糕,铁锚就抓下了两块木板,那船竟然又要沉了下去。
村民憨学把木板从水里捞出了几块,看了看,很失望,正要把木板扔掉,书记在另一条船上连忙说:“别扔,放在船上,好好保存!”
“好的。”憨学答应着。
“别管那船了,我们先打捞人吧。”书记大声地吆喝起来,“大家都聚拢过来,船既然在这个地方沉没的,大家就在这一带打捞!”
一听书记的话,人们马上兴奋起来,有了打捞的具体范围就容易多了。
“上来一个!”一个壮汉忽然尖叫起来。果然,水面上漂上来一团黑黑的衣物状的东西--显然是一具尸体。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尸体拖进了船舱,憨学说:“是,大猫的爹!”
“又上来一个!”
“这边也漂上来一个!
……在船只和铁猫的拉动下,一些尸体也慢慢地自动地漂浮上来。很快,十具尸体被大家相继打捞了上来,可是,大家数了数,还差一个人。
“大家认一认,”书记叫着,“看看缺的那个是谁!”村民一个一个地辨认起来。
“有没有二狗?”
“没有!”
哦,船老大乌龙村大队的生产队长二狗同志没有在这些人之中?!莫非他还没有死?他到底到哪里去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只好返回了乌龙。一具具尸体被村民们认回了家。黑妮脸色苍白地等在岸边,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辨认着。
二狗呢?二狗在哪里?……啊,怎么没有二狗?!”黑妮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叫了起来,“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睁眼……你就是让俺家二狗死了,也得让我见他最后一眼啊……”
“娘……娘……我们回家吧。”小财吃力地扶着娘,一股冷风吹来,她们得得地发起抖来,泪水已经流干了,可是痛楚依然无穷无尽。
黑妮看到了书记,连忙问:“书记,怎么没有俺家二狗呢?”
“大嫂,对不起!”书记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二狗同志。”
“呜呜……”黑妮放声大哭起来,“二狗啊,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教俺娘们怎么过呀。”
“黑妮,别难过了!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想得那么糟糕!”民兵连长说,“说不定二狗同志还没有死呢!”
“呜呜……”黑妮说,“大哥啊,你就别说这样的安慰话了,这么冷的天,二狗哪里还有命在……呜呜……”章眼前的一切
在乌龙大队办公室里,书记和参与打捞的战士、村民们聚在一起,商讨着一些问题。
书记说:“奇怪,我们怎么没有找到二狗同志的尸体呢?”
“二狗同志的水性很好,他不可能在沉船的那一带。”
“哦,是啊,可是,湖边上也没有发现他啊。”书记拧着眉头说,“大家说说看,既然二狗同志已经牺牲了,我们却找不到他的尸体,有哪些可能?”
“莫非他向别的方向游了?”
“可能他身上带着一些重东西,沉到水底下了。”
“可能他在水下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可能已经被鱼群吃掉了!”
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书记默默地点着头。
“书记,咱们回公社吧?”副书记说。白天,同志们都帮忙打捞去了,只有他老老实实地呆在村子里一整天,没有人聊天,也没有事情可做,早腻烦得呆不下去了!
“你看咱们能走吗?”书记皱着眉头说,“二狗同志的尸体还没有打捞上来,一会我还要到他家去看看!”
“哦,好的!好的!”
正说话间,族长老人走进了房间:“书记,辛苦了,辛苦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书记对族长虽
然很尊敬,但对他也没有多好的印象,一则他是解放前乌龙村的大地主,二则说起话来总是文绉绉的,让人听了很难受。
“书记,你们辛苦了一整天,我略备酒菜以表谢意!”族长
热情地说,“怎么样,请书记给老朽一个面子,到寒舍用膳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有带的饭!”书记说,“村支书这就派人给我们送开水来了!”书记拍了拍他那洗得泛白的军用背包,书包里装着几个煎饼和一个军用的茶壶。
“那怎么行啊!”族长着说,“书记是我们乌龙的贵客,又劳累了一天,可不能怠慢了!来啊,把酒菜搬到这里来,请书记享用……”他的儿子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两个挑着餐盒的家人走了进来。很快,桌子上便摆上了满满的酒菜,什么大鱼大肉整鸡整鸭……应有尽有。
“撤走!撤走!书记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我们是来救难的,不是来大吃大喝的!”
族长优雅地点了点头:“书记,你们来救难,我们乌龙人民无以回报,请您吃顿饭,这并不为过吧?”
“不为过?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勤俭节约,我怎么能在这里大吃大喝呢!老族长,你这不是在教我犯错误吗?!”
“唔……呵呵,……那就算了吧。”族长讪讪地让家人把酒席撤了出去,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奇怪,那航船怎么会成了散乱的木板呢?”书记一边吃着煎
饼,一边嘟哝着,这件事使他非常不解。
“是啊,”民兵连长接过来说,“这船是刚刚打成的
新船,看上去很坚固的!怎么可能会散架呢!”民兵连长名叫王出头,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是个地地道道的老革命了。在一九四八年初,他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参加了解放军,接着随山东军区部队参加了举世瞩目的淮海战役。在战斗中曾多次负伤,但除了腿稍跛外,他的身体一直很健康还能天天和社员们一起到地里出工干活。王出头性子直,宁折不屈是一个慷慨激昂的山东大汉。
“这是条新船?”书记忙问?
“是啊,这是第一次使用!”站在一旁的王出头见书记接过了话茬,只好回答。
“是谁打造的?”
“就是我们村有名的张耐用”
张耐用?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结实啊
“这是他的绰号!”王出头说,“传说张耐用,刚刚三岁的时候就用几根小木棒做了一个鸡笼子,他天天把家里的那个母鸡关到自己的鸡笼子里,耐用得很!从此,‘张耐用’的外号就叫开了!”
“看来,他是个很有本领的木匠了!”书记问?
“是啊,他家的木匠活干了好几辈子了。”王出头答道。
“那就奇怪了!”书记又说:“怎么了?”王出头问。
“一个老木匠,怎么会打出这样的烂船?怎么会用那么少的钉子?”书记走到一边,拿起一块木板说,“大家过来看看!”书记、副书记等人停下吃喝,围了过来,王出头也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当铁猫拉起船的时候,船只四分五裂,就拉上来这么几块木板!”书记补充着。
大家盯着书记手里拿着的那几块木板,在一张宽二三十公分、长两米左右的木板上,竟然只有两三个钉子!而且是小钉子。那么整条船呢?……大家哑口无言:钉子这么少说明了什么?说明这条船是只问题船!难道是“张耐用”故意谋杀!?
“这真是船上的木板?”有些人怀疑。
“那还有假!”书记说,“我亲眼看到一个同志,用铁猫把它拉上来的,船一露出水面就解体了,完全变成了一堆木料!”书记非常生气:“好个‘张耐用’!竟敢害死了这么多人!书记,我看快把他逮起来吧!”
“不!这还是推测。”书记说,“等明天把残骸完全捞出来再说吧!大家一定不要声张!”
“好的,好的!”大家纷纷答应着。
然而,意料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晚上,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只听到街上有许多人在吵吵嚷嚷,喧闹不止--
“走,找‘张耐用’去!是他有意造的垃圾船,害死了十二个兄弟爷们!”
“叫他给大伙抵命!”
“抓出来,弄死他!”
“弄死他太便宜了!我要活剥了他的皮!”
街上人群涌动,死难者的亲人们闻听消息,个个气得咬牙切齿,纷纷向张耐用家涌去!书记正到各家走访,闻听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你们听谁说的?”
“书记,不是你说的吗?”有人说,“很多人都看到了!‘张耐用’做船时用的钉子少,造的是垃圾船,是他故意害死了兄弟爷们的!”
书记,让我们杀了他!”
“杀了他为兄弟爷们报仇!”
“大家都回去,都回去!”书记说,“那只不过是个推测,还没有得到证实!……”可是,人们气势汹汹哪里劝得住!眨眼间就涌到了张耐用的家。
大家一起涌进家门--
一个女人,几个孩子正围着张耐用嚎啕大哭呢!张耐用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脸色发青,嘴里吐着白沫,一动也不动……哦,他已经服毒死掉了!畏罪自杀!?”
“死了?死了就完了吗!打,兄弟爷们跟我打!”不知是谁在怂恿着。
“对,他死了一条狗命,怎么也抵不上十二条人命!”
“打!把他的老婆孩子也一个个全打死!”
“让‘张耐用全家抵命!”
“他全家抵命也不够!”
“把他家的房子也拆了!”
“我看干脆一把火烧掉算了!”
人们一个个气势汹汹、眼里冒火,眼看就要发生一场惨剧!
“乡亲们,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书记大声呼叫着,但是人生鼎沸,任他高呼震天,喊得喉咙沙哑也没有人听得到;即使面前的几个人听到了,也没有人理睬他了!愤怒,已经冲昏了人们的头脑!愤怒,会让人做出许多你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怎么办?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孩子遭秧吗?不!一个**人在关键的时候就要挺身而出!
“是**员的都给我站出来!”书记大吼!军人出身的他又显出军人的果断和勇敢来。几个村干部聚拢过来,纷乱的人群中也走出几个人来。
“把张耐用的老婆孩子保护好!这是命令!”书记当机立断,“伤了一个孩子,我们这些人个个开除党籍!我们每个人就都犯了罪!”……
一声令下,每两个干部或者党员面对着面,用他们自己的身体保护着一个孩子,从人群中向外冲了出去……愤怒的人们还是一拳拳一脚脚向他们踢打过去,干部和党员身上不断地受到击打……
王出头抱着一个最小的孩子和另一个人一起保护着他,冲了出去,孩子只有七八岁,可是愤怒的人们仍然将无情的拳头、愤怒的铁脚击打着这个无辜的孩子!“不要打!不要打!……”王出头叫喊着,还是有不少拳头狠狠地击在他和另一个人的身上……
书记等人用身体护着张耐用的妻子,向外冲了出来。人们也没有因为他是公社书记给他留下面子,愤怒的人们什么也不顾及了,雨点一样的拳头和飞脚落到他们的背上、肩膀上、胳膊上、腿上……
干部、党员保护着她和五个孩子赶回了大队院,书记牢牢地关上了大门。愤怒的人们跟到大队院外,不停的擂击着大门,依然喧闹不止--
“咚--咚--”人们撞击着大门。
“快开门!”
“让我们杀了张耐用全家为兄弟爷们报仇!”
是他让我们失去了亲人!
“快来开门!”
“开门!”
“大家冲进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书记两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瞪着眼睛,嘴里不停地咆哮着,“我专门做了交代,那只是推测,不许传出去!是谁泄露了风声?是谁?给我站出来!”
“还有一点组织纪律性吗?简直不像话!不像话!”
大家面面相觑,个个缄口不语。
王出头走出来,呶呶唧唧的说:“书……书记,你先别发火,这不是还……还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嘛!”
“什么?这还不是大事?”书记勃然大怒,“张耐用都死了还不是大事?!你说说什么才是大事?”
“反正他张耐用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确定他就是真正的凶手?”书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的动机是什么?他还有没有合谋?他有没有幕后主使人?……”
“我……我……不知道……”王出头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说,“张耐用已经喝毒药死了,他不是畏罪自杀是什么?他不是凶手干什么要自杀?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王出头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很难说!张耐用是不是自杀还很难说!”书记皱着眉头说,“王出头同志,看问题要讲究证据,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能枉下结论的。”
“哦,是的,“书记,我们**人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的老婆孩子我们冒着危险保护下来了!难道我们这样做还不够吗?”王出头说着。
书记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看来,这消息是你说出去的?是吗?”
“不、、、不是的,”“昨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很佩服您对案件的分析,所以就跟支书聊了几句!”
“哦,是的,是的。”支书接口说:“当时附近有人吗?”
王出头想了想说:“好像有人!”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气恼的话语中充满了责备。
“是……是,我错了!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让王出头这个大汉承认错误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原来,王出头和村支书一起走出了大队院,支书不停地点着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佩服佩服!书记真是厉害!”
“是啊,”王出头说,“书记真有眼光,竟然能从几片木板上找到杀人凶手!”
“判案奇才,好比包青天!”“听说书记是侦察兵出身?”支书笑着说,
“是啊,要不怎么能这么厉害呢!”王出头非常感慨,“这次让张耐用逃脱不了了!一个老木匠,竟然在做船时偷工减料,不是有意杀人是什么?……”
当时,王出头没有留意到,在路旁的石碾边,正围着一群人,他们个个侧耳倾听,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出头诚恳地说:“书记,我犯了错误,请党给我处分!”
“知道错了就好,等县上来人再说吧。”书记吧嗒吧嗒地抽了一阵旱烟,继续说:“我说同志们啊,这次沉船事故,一定有阶级敌人在捣鬼!我们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是,怪我警惕性不够!”
……院子外,人们越吵越凶,久久不肯离去。书记、副书记、支书、王出头等人一起走出了房子,打开了院门。大门外,愤怒的人群吵吵嚷嚷,一下子冲进院子里。
“书记,你们为什么要包庇张耐用一家子?”
“张耐用害死那么多的人!死了他一个就算完了吗?”
“太便宜他了!”
“让我们杀了他全家!”
书记向大家招了招手,大声的说到:“乡亲们,兄弟爷们,听我说一句,听我说一句!……你们的亲人在水难中丧生了,我知道你们非常难过!可是,我看到这种场面我也很难过,无论是谁都会难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到底是不是张耐用故意在造船时做了手脚,还不敢肯定!……”
“不是他会是谁?”有人大声地问。
“是啊,是谁?”……
“大家听我把话说完!”书记大声说,“等明天我们把船只全部打捞出来,县里来了破案高手,我们就知道了!“大家放心,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蛋!”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一旦查明,他们一定收到法律的严惩
大家先回家吧!回家吧!千万不要再冲动了!不要再让悲剧发生了。
听完书记的这番话,人慢慢的散去了,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这时书记总算松了口气。下一步该怎么做,书记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迷茫中、、、、、
书记和王出头等人返回了屋子。
“村民们虽然回家了,但是情绪都还不稳定,我们要防止坏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书记说
“是啊,刚才这个阵势,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王出头说,“会是谁呢?”
“先把民心安定下来再说。”书记说,“下面,我们分组行动,落实到各家各户,安抚每一个遭难的家庭。要向他们讲清楚,张耐用的作案只是推断;还没有任何的证据。即使是他,大家也不能再迁怒于他的老婆孩子!”
“支书,你呆在大队院里,绝对不能再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
“我看这里没有什么危险了,还是让妇女主任刘巧嘴留在这里吧!”
“也好!你对各家都熟悉,要多跑几家!”书记笑了:“支书听说你也是军人出身?”
“是的!和你一样,也是侦察兵!”
“哦,太好了!”书记说,“你最熟悉情况,你认为张耐用为什么会那么做?”
“张耐用这个人很小性,小鸡肚肠,一点小事就要跟人吵架。”支书说,“因此,他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好。邻居啊,亲朋啊,家庭至近的啊,关系都不很好。前段时间,因为一点小事,他就和生产队长二狗吵得不可开交!”
“哦?你是说他可能是挟私报怨?”
“是的。”……
大家接受任务都相继离开了。书记、王出头也分别走出大院,到各家走访去了。大队院里只剩下刘巧嘴和张耐用的老婆孩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巧嘴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找到书记惊慌地说:“书记,不好了,不好了!张耐用的女人不见了!”
“怎么回事?”
“刚才,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以为是上茅房呢,没想到过了很长时间了,还没有回来。后来,我进去一看,竟然没有人影了!”
“乱弹琴!不是交代你们要好好看护着他们吗?”书记慌而不乱,“那……怎么还不快找!?”
大家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张耐用的家。这哪里还是家啊,整个房子里,锅碗瓢盆缸……全部砸得粉碎,连房屋的门也被拆下来扔得老远,房内房外一片狼籍。
地板上,张耐用的尸体依然躺在那里,浑身上下踏满了脚印,显然已经被愤怒的人们乱踏乱踩了一阵。可是,透天的房梁上又挂起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大家一看就知道那是张耐用的女人!她长发披散,满脸发紫,舌头伸着长长的,两眼圆瞪,仿佛死不瞑目!她的双臂下垂,两手微张,似乎在抓着什么……
“糟糕!”书记惊呼一声,“是谁这么顽固!我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副书记说:“有人在杀人灭口!”
“不好……”书记急道:“大家马上赶回大队院,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可是,当大家赶回去的时候,张耐用的五个孩子已经变成了五具尸体!一个个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血案再一次发生,张耐用的几个孩子最大的不到二十岁,最小的
只有八岁,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过错?
大家心里一阵凄然:他们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毒手?是谁这么残无人性竟然连妇女儿童也不放过!?难道真的是那些愤怒的人们吗?不,不是的,一定是一个隐藏很深,有计划有阴谋的人干的!
书记仔细检查着那五个可怜的孩子。他们身上虽然都有很多伤痕,但都不是致命伤,真正的致命伤是在头上或者脖子上!他们有的头上受到了钝器的重击,血肉模糊甚至脑浆迸裂;几个年龄稍小的孩子,头颅耷拉着,各处晃动,显然颈椎遭到扭动,断裂开了!
“这是一个心肠狠毒的杀人高手!”书记顿足长叹“孩子是无辜的,干吗把罪加在孩子身上,”“我该先问问张耐用妻子一些事情的!这下子可好,到哪里去寻找线索?失误!这是我的严重失误!”
刘巧嘴见状放声大哭:“呜呜……都是我害了你们啊,我要是不离开就好了!”……
王出头一瘸一拐地赶来了,看到张耐用全家都死了,他的心里感到非常窝火:“老天呢,你怎么不睁睁眼啊!那个杀人犯,你丧尽天良哪!”
副书记严肃地说:“王出头,你犯了严重的错误,等着党和人民的处理吧!”
“不错,这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书记,你枪毙了我吧!”王出头捶胸顿足,“是我的一句话给张耐用一家带来了灾难!都怪我!都怪我!……”这个山东大汉用拳头使劲地捶击着自己,然后抱着头蹲在那里,呜咽起来……
“不,现在还不是处分你的时候。”书记冷静地说,“我相信你是个好同志!现在,我们迫切需要的是认真工作的人员。好好干,将功补过吧!”
“好!”王出头抬起老脸,“谢谢党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将功补过……”
同志们,”书记说,“我们的敌人非常狡猾,可是,我相信,只要我们依靠群众,不断调查,不管他隐藏得多么深,我们也能够把他抓出来!给兄弟爷们报仇!”
“给兄弟爷们报仇!”人们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大声叫着。
天刚朦朦亮,王出头便吆喝着人们驾起小船,在水库中继续打捞……
天气开始变冷了,水库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阵阵冷风,像刀子一样刺人肌骨,使人不由地打起了哆嗦。大家使劲地划动着船浆,使劲地拉着“铁猫”,身上开始冒着热腾腾的水气……
进水库打捞尸体,都是大家自愿参加的,都是义务工。他们没有赏钱,没有工分,没有吃上别人的一口热饭,甚至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然而,朴实的村民们觉得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大家陆续捞出了二狗等人为生产队购买的独轮车、篓、筐等各种农具,捞出了村民购买的煤炭、农具、年货等等,湿漉漉地,装了一船又一船。“这么多的东西,好船也承受不了啊,怪不得会出事故呢!”人们一个个不由地嘀咕着。
可是,二狗的尸体依然踪影皆无,沉没的船只已经变成了木料:漂浮在水面上的已经打捞上来了,但沉没在水底的那部分,却无法打捞了。
大家正在无奈,到微山湖借鱼网的人们赶回来了。微山县某水管局派专车送来了两挂加长、加宽的特大拉网!,长有一百多米,宽十多米,这样的拉网用人力划动的小木船来拉动,恐怕是太困难了。
乌龙水库管理局派了两只机动木板船来帮忙了!很快,在两只“机船”的拉动下,“大拉网”缓缓前进,所到之处,大小东西尽入网底!船只的残骸被捞出来了,一块块木料牵牵扯扯、七零八落,还有不少木板完全脱离开来,这里一根,那里一片,有的已经飘得很远了。好在拉网在“机船”的牵引下,动力大,速度快,范围广,整条小船的木料还是捞出了十之**。
可是,奇怪的是二狗的尸体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依然踪影皆无……人们开着船到处游走,“大拉网”几乎把整个乌龙湖都拉过来了,还是没有找到。
黑妮一家子可怜巴巴地等在湖边,可是盼来盼去,仍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世上还有比这更煎熬人的吗?
二狗到底哪里去了?他莫非真的没有死?没有人知道。
农历二十八日上午,乌龙村西面的山路上出现了两个骑自行车的人。一个是青山公社副书记,另一个接近五十岁,黑黑瘦瘦,高高的个子,看上去一脸的疲倦。
“谢书记,我感到不大妙!”
“怎么了”
“我离开的时候,乌龙村的老百姓还气势汹汹的,我担心还会出什么乱子!”
“出不了什么大事!”那个被称做谢书记的人说,“有正书记在,什么事情摆不平?没问题!只可惜,张耐用死了……”
“是啊,如果早把他抓起来就好了!”
“正书记很有能力,做事按部按班有板有眼;就是有时候书生气太浓,不知道灵活变通。”谢书记感叹到,“有时太按常规办事会适得其反!”……
原来,副书记一回公社,便打电话向县里报告了乌龙村的情况。接电话的谢书记非常着急,便骑着自行车连夜赶来了,一到公社,副书记就陪着他急匆匆地向乌龙赶来。
两个人一进村,书记便风风火火地扑了过来:“老团长,你可来了!”谢书记名叫谢有才,曾是人民解放军某部的团长,书记曾是他的部下。
“辛苦了,正书记!”谢书记说,“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哎呀,别提了,”二狗同志的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打捞出来……并且还发生了新的血案!”
“哦,怎么回事?”
……他们一边走,一边交谈着,等来到大队院的时候,谢书记已经了解了一个大概
谢书记走进办公室。房子的地面上,一溜排放着七具尸体,那正是张耐用和他老婆孩子的尸首。乌龙姓张的人家很少,血缘上与张耐用一家都不是很近,恐怕他们也愤慨张耐用的所做作为,也或者是害怕引起众怒,竟然没有人来为张耐用一家收尸。
“这是木匠张耐用的全家。”书记自责地说,“我没有控制住事态的发展,请谢书记处分我吧!”
“还有我,”王出头说,“是我泄露了书记的秘密……”
“这不是处分哪个人的时候!”谢书记皱起眉头,“说说看,你们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公社书记说:“我总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操纵着事情的发展……这只看不到的黑手才是真正的凶手!”
“恩,恩……”谢书记连连点头。
忽然,一个人闯进了办公室:四十岁上下的年龄,高高的个子,健壮的身板,结实的肌肉,棱角分明而又白皙的脸膛。
谢书记揉了揉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嗬,怎么是你呀,杨娃子?!”谢书记惊诧地望着对方,“你还没有死啊,呵呵呵……”仿佛依然不敢相信,一拳头过去,打了个结实。
“哎吆,连长,你轻点!”杨娃子揉着胸口,哈哈地笑着,“我怎么能死呢!马克思他老人家不收我,我又活过来了!”原来,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杨娃子是他们侦察连的排长,曾立下过不少战功。
“你领的那个班不是都牺牲了吗?”
老连长谢书记沉浸在回忆中:那是在二次战役的时候,某师奉命迅速南插,截住南逃敌人的退路。他们侦察连的任务是快速反应,侦察沿线敌人的状况,为大部队的南插作战提供第一手情报。侦察连分成三个小分队,呈扇形走在部队的最前面,像三把尖刀直插敌人的心脏。他们的情报准确、具体、及时,为部队的南插和整场战役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是,在大部队即将完成对敌人的包围的时候,谢书记、杨娃子率领的那个小分队遇上了敌人的大队人马,激烈的战斗打响了!最后,杨娃子率领着一个班的兵力,成功地掩护小分队突围而出,摆脱了敌人。可是负责掩护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战后,我派专人去寻找你们,可是就像大海捞针,有好几个同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以为你们都牺牲了!”谢书记感慨地说,“哈哈,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好好地活着!”
“呵呵,是啊,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杨娃子苦笑着,“当时,我只是被炮震晕了,头皮被炮弹蹭了一下!你看看!”额头左上角至今还有一个长长的疤痕。
“你小子大命的!”谢书记赞叹着,“那你干啥不回部队?”
“部队已经撤离,我找不到部队了。”
“对,那边属于敌控区!”
“是啊,三更半夜,我迷向了!身边没有一个战友……”
“你受苦了!”老连长叹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在一个朝鲜阿妈尼家一呆就是三年,等局势稳定了,我才赶回来。”杨娃子说。
谢书记盯着杨娃子看了看,说:“你该回来找部队的,你亏对了你的女友李小婷!她等了你好多年!”这个女孩子是他们连的卫生员,她与杨娃子有过一段不平凡的感情经历,但是那罪恶的战争让这对有情人终于“生离死别”了。
“我去找了,可是……”
原来,一年之后,杨娃子从北平回家的路上,曾经去过他女友的家。
“大叔,大婶!”杨娃子兴奋地叫着,心里想着只要女友还活着,说不定这两位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岳父岳母了!
“先生,你是……”
“我是小婷的同学!顺路过来看看你们二老!”
“哦,好,好,欢迎!欢迎!”老头说。
老太太慌忙倒茶端水,口里不停地唠叨着:还是这位小同志好,知道回家看看老人!……这孩子真是,结婚了都不告诉家里一声。”
“她结婚了?!”杨娃子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心爱的女人竟然早已经与别人结婚了!
“哦,你是他的战友,你不知道吗?”
“哦,知道,知道!”杨娃子连连点头,假装知道。
“听说孩子都有了,哎,我们还没有见过女婿呢!”老太太絮絮叨叨,“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象话!”
“老婆子,你少说两句!”老头赶紧说,“怎么能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
杨娃子一阵茫然,心里隐隐做痛,她已经结婚了!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还是回家去吧!……”杨娃子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强做欢颜辞别了她的父母,登上了回山东的列车。杨娃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到处乱闯……从此以后,杨娃子就再也没有得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了……
“哦,她……过得……可还……好吗?”杨娃子语音颤抖。
“还好,还好!”谢书记脸色略显尴尬,“转眼间七年过去了,孩子都长大了!”
“哦,”杨娃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本来还想问问:她现在在哪?她嫁给了谁?她真的忘记我了吗?……但是,杨娃子的喉中仿佛堵住了,心中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却无法张口问出来。
“当时,听说你牺牲了,她好几天不吃不喝,甚至想拔枪自杀!大家都担心她会出事,我只好天天看护着她,看了整整七天七夜!”
哦,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有去找她!可是,那次战斗之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即使找到了她,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啊!……
“杨娃子,你是土生土长的乌龙人,对乌龙村的各色人等都熟悉,你对这几天的事情怎么看?”谢书记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这很不好说!”杨娃子赶紧收回了神,强行镇定了一下说,“就是因为熟悉我才不敢乱怀疑!做事要讲究证据嘛!”
“是啊,是啊!你还是老样子,做事沉稳,不急不躁!”
“嘀--嘀--嘀--嘀嘀嘀……”随着一阵号音,一辆公安专用的白色三轮摩托车驶进了乌龙村。两名年轻的公安人员坐在车上,头戴白色的大盖帽,身穿白色的公安服,腰里别着手枪和手铐,整洁、威严,让人不由地生出敬意。一些曾经做过坏事的人更是吓得战战兢兢,心惊肉跳,仿佛公安腰里那锃亮的手铐马上就拷到他们手腕上似的。
三轮摩托车开进了大队院,两名公安一起跳下了车。“报告!谢书记,县公安局刑警队马子豪、乌龙公社派出所干警李成向您报到!”
“好,好!”谢书记笑了笑,“你们来了就好了!公安局的老吴怎么没有来?”
“报告谢书记,吴局长他……”马子豪说,“他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原来,当时各单位都是造反派掌了权,很多老同志被揪斗,一不小心就成了‘牛鬼蛇神’!
“哎--你们来破案也好。”谢书记说。
“我……我们……刚刚参加工作……”
“那好,”谢书记苦笑着说,“你们就协助我也好。”
谢书记带领着两名公安查看着院子里那一堆牵牵扯扯早已经没有航船样子的木料--“嗯,你们来看看,李书记说的不错,钉子用得确实不多!很多地方纯粹是用胶粘合在一起的嘛!这样的‘豆腐渣船’怎么能进水库?简直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蓄意杀人!”
接着,他们又去检查着张耐用一家人的尸体。
张耐用显然是因毒致死,但他的门牙缺了一块,嘴巴有被撬动的痕迹,显然是被逼服毒……他不是自杀,应是他杀!张耐用的女人颈部有绳索勒着,但淤血并不在绳索之下,应该是被人扼死后才被套上了绳子!至于那些孩子,明显是被人以重手击毙的。不是身强力壮甚至训练有素的人根本无法做到!
谢书记把各种线索结合起来得出了以下分析:“这显然是一起杀人连锁案,有这么一个魔鬼,他首先设计暗算了航船上的人们,接着又杀人灭口逼张耐用喝下毒药;但这样还是不放心,他浑水摸鱼,又趁乱灭绝人性地杀掉了张耐用全家,妄图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大家对案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这血案是什么人干的呢?”
“是啊,这么残忍,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谢书记说,“这个人应该就是乌龙的人。”
“乌龙的人?”杨娃子说,“乌龙不过二三百人,不可能藏着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吧。”
“难到说!”李书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大家陷入了沉思。
“很好办!”谢书记说:“大家回答几个问题,这个人就浮出来了。第一个问题,谁能指使张耐用制造这种豆腐渣船?”
“大家都知道:是我让他为乌龙打的航船。”杨娃子说,“可是,我绝对不可能让他做这种船。”
“张耐用这人性格特别古怪。”李书记说,“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指使不动!”
“是啊,”刘巧嘴笑了笑说,“我曾想让他把我的小木床改一改,加宽一下,也没有使唤得动他。”
谢书记轻轻地点着头:“第二个问题:如果对方是蓄意杀人,那么他的杀人目标是谁?”
“他的目标显然是二狗他们”李书记说。
“不错!”谢书记说,“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二狗他们呢?这个就是第三个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李书记皱着眉头思考着说,“如果是本村的人,大家都是兄弟爷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尔吵吵嘴啊,很正常,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至于要杀人吧?!”
谢书记说:“你们好好想一想,谁与二狗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啊,”李书记说,“没听说他们跟谁有仇啊。”
“哦,想起来了,”杨娃子忽然一拍脑袋,“大麻子和二狗就有解不开的冤仇。”
“哦,对对对,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呢!”李书记眼前一亮。
谢书记说:“你们把大麻子的情况说说看。”
“二狗的媳妇孔黑妮原先曾与大麻子订过婚,只是由于大麻子不正干,孔家毁掉了婚约,最后她嫁给了二狗。”杨娃子补充说,“这十多年来,大麻子和二狗一直是‘针尖对麦芒’,三天两头地打架,两个人曾经打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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