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楼,头顶上的太阳就火辣辣地照了过来。白子慕眯起眼看了看日头,再低下头的时候,忽然看到阿离向他走了过来。
“白哥哥!”阿离提着一个篮子高兴地跑到他面前,“我们又见面啦!真的是太有缘分了。大家都说要珍惜有缘人,你是不是也应该珍惜一下这缘分,买一点阿离的东西呢?”
白子慕笑着蹲下身子,“小娃娃,今日又卖什么?可别拿着鸡蛋要我给你变母鸡哟。”
阿离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帕子做成的香包,道:“昨晚看到哥哥手上被蚊子咬了,阿离就去问了药铺的人。他们说取丁香、艾叶、白芷、苏叶、薄荷、石菖蒲、藿香、金银花各约三钱,然后混合起来装在香包里,就不会被蚊子咬啦。是不是觉得很实用呢?不要用漂亮话夸我,要就用实际行动支持我哟!”
敖倾珞被她逗得笑到前俯后仰,“阿离,你这驱蚊包的主意不错,怎么卖?”
阿离笑嘻嘻地道:“你们是阿离的朋友,本来要卖十文钱,我就八文钱卖给你们吧。都是江湖上的人,便宜点以后好相见!”
白子慕数了数篮子里的数量,道:“那我全要了。”
阿离高兴地把篮子塞到他手里,“这位哥哥,只有这样豪爽的人生才可以称为是没有虚度的人生啊!你真好,阿离又能回家吃饭啦!”
白子慕付了钱,道:“阿离,哥哥真想生个像你这么讨喜的女儿。”
敖倾珞红着脸撞他一下,“不害臊。”
阿离歪着头,一副很疑惑的样子。“哥哥,虽然你帅得逆天,可是不可能逆天到能男人生孩子吧?”
白子慕哈哈大笑,“你这娃,我是说希望我的娘子能给我生一个这样的女儿。”
阿离看着敖倾珞,笑道:“夫人将来生的肯定比阿离还要聪明伶俐。”
敖倾珞被他逗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正想说他几句时,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阿离,你说我们这么照顾你,是不是应该给点小赠品?”
阿离仰起头,很是豪迈地应道:“说吧,要什么?”
敖倾珞神秘兮兮地蹲下身子,“我想知道,这城里的人为什么都那么喜欢买鲛人?”
阿离揉了揉头发,“噢,这个啊,已经流行了好几年啦!有钱人都喜欢买鲛人回去养。因为捕鱼的人总是能在海上捞到鲛人,所以常常会拿来卖呢,而且价格也不是特别贵,很多有钱人都买得起。我爹说,它们白天的时候要织布,织得不够多还要罚饿肚子,饿了就会边哭边织,哭的时候眼泪又会变成好多漂亮的珍珠。等到晚上的时候,有钱人就会把鲛人带到自己房间里做夫妻的事情。敖姐姐,什么是夫妻的事情?”
敖倾珞咳了几声,尴尬地解释道:“噢,就是夫妻俩一起做一些事情嘛。”
阿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这城里的有钱人都养了很多鲛人呢。等到他们死了以后,鲛人就得陪葬,还得把它们的油脂拿来做长明灯,可惨了。我如果家里有一条啊,我一定跟它玩,才不这样对它。”
白子慕拍拍她的肩膀,“好了,阿离,没什么事了,快回去吧。”
阿离挥挥手,“我走啦,哥哥姐姐再见!”
送走了阿离,敖倾珞沉声道:“没想到这里的人还真是变态。
白子慕的神色也轻松不了多少,“别的地方都没有这么严重,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么?”
她点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我想不出来。我现在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渔人能频频抓到鲛人?”
白子慕也想不通,“按理说,鲛人都喜欢躲在深海,怎么可能会被抓到这么大的数量。这其中,必有隐情。”
敖倾珞道:“子慕,我想查个明白。”
事关鲛人,又是渝西姐姐一族的人在受难。这件事,她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将她揽进怀里,“珞珞既然想,为夫当然奉陪。还记得他们说有个裴员外病重,每天剥下鲛人的鳞片做药的事么?我们可以冒充大夫,进府探个究竟。为今之计,也只有去问一问那些鲛人了。”
这一招提得甚好,裴员外此人极其怕死,早就在得病的时候将城里所有的名医都请了个遍,但每个人的诊断都是“无能为力”。这下听到门口有两个人声称可以治好他的病,那是赶紧将他们迎了进来,丝毫不敢怠慢。
白子慕声称是云游四方的大夫,自认医术高明。偶然听到裴员外得了难治的病,便决定前来一试。而他的娘子跟在身侧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本事。
裴员外躺在病床上,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若是大夫能治好我的病,我,我将我女儿嫁给你,我的家产都给你!”
白子慕忙拒绝:“裴员外,我此生只爱我娘子一人,这还是免了。不过我对这鲛人倒是挺有兴趣的,若是我将员外治好了,可否送我一条?”
裴员外哪里还在乎这点小钱,马上承诺道:“自然!我府里不缺漂亮的鲛人,到时候随便你挑!别说一条,十条都可以!”
条件一谈好,白子慕马上装模作样地给他把了把脉。
裴员外等了他许久都不见他出声,颤巍巍道:“你怎么不出声?难道。。。难道你也治不了?”
白子慕这才回过神来,“噢,不是,我刚刚是在想中午吃什么好。”
敖倾珞连忙退到他身后,遮住脸上大大的笑容。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了敲门。“老爷,到时辰吃药了。”
裴员外眼睛一亮,急道:“把她带进来!”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开门将一个鲛人带进来放在地上。
那鲛人是个女子,身上不着寸缕,皮肤苍白且带着些许透明的质感,红色的头发稀疏地披散在身上。她美则美矣,但一条鱼尾却触目惊心。由于每日都被强行拔出鳞片,她的尾巴上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一处是结痂的。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虽然没有流脓,但是血淋淋的皮肉看起来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反而更像海夜叉而并非鲛人。
一看到裴员外,她的眼里就点起了无边的愤怒,映得一头红发都像是着了火般。
裴员外看见鲛人,立刻来了点精神。“你不是对鲛人有兴趣么?正好。听说鲛人的鳞片可治百病,我每日取她的鳞片三次,每次三片,磨成粉后用水冲服。你还别说,我每次喝完以后就会精神一点。来,让你看看这拔鳞的过程!”
白子慕连忙制止:“不可。员外,你最近还是别服食鲛人的鳞片了。”
他不悦地皱眉,“为何?”
白子慕眼睛一转,当即睁眼说起瞎话来:“我将要开的药药性与鲛人鳞相克,万一你喝了之后药性相冲,反而恶化了病情,这可不能怪我。再者,这鲛人的鳞片药性还待考究,容在下先试验一番,可好?”
裴员外觉得有理,便答应了下来。“好。那你看我的病如何?”
他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道:“这不难治,照我这方子先喝个三天看看。”
裴员外大喜过望,“大夫,你真是厉害!这几日就劳烦你在府里先住下了。你放心,吃住方面绝对不亏待你!”
白子慕含笑,“好说好说。那就先告退了。”
从鲛人旁边经过的时候,那鲛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低声道:“你们这些凡人,救我玩我不过都是私欲罢了。以为这样你就有所区别了么?”
白子慕不在意地笑笑,与敖倾珞一同离开了裴员外的房间。
敖倾珞想起他开的方子,忙问道:“子慕,你真的可以治好他?”
白子慕噙着一丝笑,“不,只是一些吊命的药罢了。他这种人渣,早死更好,不过是得留他几日狗命,好让我们查事情。”
住进裴府的事情非常顺利,裴员外知道自己的病有救了,晚上还特意摆了一桌宴席款待他们。敖倾珞一看到他就想到他虐待鲛人的场景,一顿饭吃下来如坐针毡,实在也没吃到什么东西。
散场之后,裴员外还硬拉着白子慕要跟他谈天。敖倾珞觉得无聊,索性先告退了,顺路绕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走到一处地方,她忽然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个声音居然还是白天那鲛人的。她一时好奇,悄悄摸过去附在门边听了一会。
这地方似乎是给鲛人住的,因为她的鱼尾受伤很重,也没法变成人形逃跑,所以这里也没有人看守。此时她正在里屋激动地说道:“默瞳,我很痛,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有道男声接着响起,“红菱,你别这样。我从裴天道那里冒险来找你,不是为了看着你死去的。你相信我,我已经联系过全城的鲛人了,只要再等几日,我们就可以重归大海。”
屋里沉默了片刻,红菱抽泣了一会,终于道:“好吧。可是你千万要小心,你是我们的希望,你不能有事。”
默瞳道:“放心吧,我掐的时间都很准,裴天道那里不会发现的。我先走了。”
听到里面有人起身的动静,敖倾珞连忙躲到了不会被发现的角落里。等了一会儿,默瞳开门出来,似乎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子,然后才合上门离去。
敖倾珞谨慎地探出头看了一眼,见到默瞳朝着东面去了。她想了想,决定跟在默瞳后头看他会去哪里。可是当她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前方居然空无一人,丝毫看不见默瞳的踪迹。
她疑惑地在四周转了转,甚至用了轻功飞上屋顶查探。奇怪的是,默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片衣角都捕捉不到。
敖倾珞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又不能直接进去问红菱,只得先回房找白子慕商量。
回到房里,白子慕坐在桌上看着一张纸。见到她回来,笑着推了推桌上的一个碗。“来得正好,趁热吃。”
她拿起勺子舀起碗里的东西察看,欣喜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东西?”
他叠好手里的纸,压在空茶杯下面。“我还不了解你么?这是我在地府的时候摘的桃胶,泡了六个时辰了,拿来给你煮了一碗银耳枸杞桃胶糖水。这玩意美容养颜,多吃点。”
敖倾珞尝了一口,夸道:“唔,好吃。”
银耳煮得绵软,味道不会过甜,正是她喜欢的口感。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事情,便把所见都跟白子慕说了一遍。听完后,白子慕将桌上压着的纸条推过去给她,示意她看。
敖倾珞拿起纸条打开,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经查实,仙来镇瘟疫死亡的一百零三口人均未到案。”
仙来镇那一百多人死得冤枉,染上瘟疫不说,死后还让媪吃了脑子,可是这到案。
“什么意思?”
“这是阎王给我的。”白子慕闲闲缀了一口茶,“从你们解决了瘟疫之事回来后,三哥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便托我问一问阎王。没想到,他真的猜对了。未到案的意思就是,牛头马面拘不到他们的魂。换句话来说,他们的魂魄不知道被谁收走了。媪只吃人脑,那他们的魂魄呢,都去哪里了?”
“你是觉得这件事和鲛人有关吗?”听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仙来镇的事情变得蹊跷起来。“我说区区一只精怪怎么会突然拿到上古瘟疫之兽的角,还大肆害人呢。如今想想,的确是有些一反常态。”
白子慕摇摇头,“目前没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也想考证一下,这些鲛人的魂魄是不是也被人收了。”
“如果有人专门取人魂魄,他要做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古往今来,取人魂魄无非就是做邪门歪道之用。这个定律,从来都没错过。
“我的直觉告诉我,引起仙来镇瘟疫的人,和掀起南泣城养鲛人狂潮的人是同一个。”白子慕用指关节轻轻叩着桌面,深思道:“这两件事都很反常。我怕这幕后黑手要做的,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魂魄的力量不容小觑,若是运用好了,别说是呼风唤雨,就连毁天灭地都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接下来两日,敖倾珞都在暗中观察着红菱的住所,想在默瞳再次出现的时候与他好好谈一谈。可是也不知道默瞳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一连两天下来,他竟然都没有出现过。
她倒还沉得住气,可是裴员外就不行了。
这天,有下人来通知白子慕和敖倾珞说,裴员外有急事找他们,让他们赶紧去红菱的屋子一趟。
两人赶到时,裴员外正坐在椅子上吃着丫鬟喂的橘子,骂道:“红菱,我让你给我在水里跳一段舞你听到没有?!再不跳,我可就要打你了!”
屋子里专门为红菱修了一个水池,池子里的水很清,底下铺了一层鹅卵石。红菱趴在池边瞪着裴员外,一甩伤痕累累的尾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休想再玩弄我!”
鱼尾掀起的水溅了裴员外一身,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水,铁青着脸道:“你们给我打!哪里痛往哪里打!”
左右几个家丁应了一声,提起鞭子毫不留情地往池子里抽去。红菱无处可躲,片刻间,池水就染成了一片嫣红。
敖倾珞于心不忍,却又没法阻止,只得转过了头不看。
白子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对裴员外道:“不知道员外找我有什么事?”
裴员外没好气地说道:“你说过会治好我的,都第三天了,我怎么觉得还是跟以前一样?!”
白子慕解释道:“裴员外,这中药调理可得循序渐进。若是一下子就见效,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一些,日后也容易有隐患啊。我这是为你好。”
裴员外“哼”了一声,“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等不了几天了!你若是个骗子,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敖倾珞板起脸,“裴员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你懂吧?若是不信任我们,那我们就告辞了。”
“慢着!”裴员外眼睛转了转,“我也不是不信任你们,但你们总得让我看到效果不是?”
“这。
正说着,忽然有仆人匆匆走了进来,道:“老爷,门外有个人声称是白大夫的徒弟。”
裴员外狐疑地看了白子慕一眼,然后道:“让他进来。”
对于这不速之客,敖倾珞同样感到疑惑。她看向白子慕,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茫然。
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站在门口道:“师父,弟子不负众望,终于将最关键的药引子带回来了。”
敖倾珞伸头一望,只觉得好像突然被闪电从头劈到了脚,大脑轰的一下变作空白。
那人站在门边,一身玄衫飘逸,眉目宛若霜雪凝结。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投来一个微笑。“师父。”
她又如何想得到,来人竟然会是蓟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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