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时而一阵细雨抒发心中愁绪,时而发起泼瓢大雨来发泄一腔离情。待得一阵大雨过去,默瞳从齐膝高的草堆里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青石板,然后踮着脚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有个黑衣人正躲在树上看着他。见到默瞳走进视线范围,那人冷哼一声,道:“默瞳,我可算是知道你神出鬼没的原因了。”
既然知道了,这个人对他来说就已经没有作用了。
黑衣人从树上摘下一枚果实,用上了七成的力气向默瞳打去。默瞳猝不及防,只觉得腿上一痛,整个人都摔了个狗吃屎。
他咬牙切齿道:“是谁?!”
黑衣人从树上飘然而下,手中冷光掠过,极快地挑断了默瞳的手筋脚筋,又从容地在他身边扔下了一个包袱。“默瞳,不认得我了?”
默瞳抬头一看,瞳孔骤然缩紧。“是你!原来,原来真的是你在捣鬼。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黑衣人用脚踢踢包袱,包袱松开,从里面掉出一些金银首饰。“抱歉,我也是奉命而来。”
默瞳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些首饰属于裴天道最受宠的小妾王舒曲。“你!”
他愤怒地一抬头,正好看到那小妾款款走来,对着黑衣人笑道:“你可真是个说话算话的。”
黑衣人冷冷地转过身,“除掉裴天道最喜欢的玩具,夫人您就高枕无忧了。这笔买卖我已经完成,剩下的,看您的了。”
小妾盈盈一拜,笑得那叫个千娇百媚。“好。”
她的笑转瞬即逝,眨眼间,她竟似变了个人一样,动作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默瞳额头上,然后两手一松,仓皇退了几步,花容失色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黑衣人赞赏地看了一眼小妾,飞身躲到了原来的树上,等着好戏上演。
不出片刻,就有家丁团团围了上来。
有个人急急走来握住小妾的手,那容貌竟与裴员外有几分相似。“曲儿,怎么了?”
小妾哆嗦地倒进他怀里,抹着眼泪道:“妾身正在此处闲逛,谁知道默瞳突然冲出来挟持我,要我交出身上值钱的金银首饰。还。还要非礼我!幸好妾身机灵,趁机伤了他才没事。不然,不然我哪里还有脸见老爷哟。
她哭得梨花带雨,看得裴天道的心都碎了,忙哄道:“曲儿别怕,让我来给你出一口气!”
他扭头瞪着头上鲜血模糊的默瞳,“你不是应该关在房里么?为什么突然出来了?说,曲儿所说是不是真的?!”
默瞳冷冷地看着他,“是又如何?就算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裴天道对他傲慢的态度感到恼怒,立刻信了王舒曲的话,下令道:“来人,把他拉出去狠狠打一顿!”
家丁走去将他拉起,脚上无意碰了碰地上的包袱,发出了金属的声响。裴天道闻声,问道:“这是什么?”
“老爷,这是一些金银首饰。”当即有人捡了包袱里的东西,呈在了裴天道的面前。
裴天道拿起来一一查看,眼里怒火更甚。
小妾疑惑地说道:“这,这不是几位姐姐近日来丢失的东西么?啊,怎么还有这个!”
她故作惊恐地捂住了脸,对裴天道手里几个鲜红的肚兜感到十分羞涩。
裴天道冷着脸,将手里的东西往家丁手上一扔,道:“好你个默瞳,居然肖想我的女人!来人,将他衣服剥了,我要活活剐了他!”
这时,默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中带着绝望,仿佛一根根纤细的银针刺入人心中。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就是罪人的下场啊!我早该知道,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
裴天道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当他是疯了。他让下人搬来一张椅子给小妾坐下,自己亲自挽起袖子,拿起磨得发亮的屠刀笑道:“玩了你这鲛人多日,倒也不知道鲛人肉是什么滋味。今日,我裴天道就当这第一人来尝尝!”
手起刀落,锋利的屠刀在默瞳的身上肆意地屠宰着。那一声声皮肉分离的声音,渐渐埋没在了雨点里。
这一场宰割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结束后,默瞳除了头还完好无损之外,其他的部分都只剩下了白森森的骨架。据后来留下来清理的下人说,默瞳的眼睛暴突,只要你一动,感觉他的眼睛也会转过来瞪着你,实在是可怕。但凡看了他死状的人都吐了,回去后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可见那场面有多让人心惊。
等到下人离开去请示裴天道该如何处理尸体时,黑衣人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围着默瞳的尸骨转了一圈,然后看着他狰狞的头部道:“瞧,你现在这幅样子,死得还真够惨。看来跟那个女人合作,还真是选对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瓶子打开,凑到默瞳半张的嘴前。少顷,一缕白烟从唇中飘出,而后被吸进了瓶身里。
黑衣人盖上塞子,道:“这就又是一个冤魂了。”
收起瓶子,他从贴身处拿出一份名单,划掉“默瞳”二字,看了一眼默瞳下方的名字,毅然离去。
另一边,裴员外府中。
自从蓟歌之出现并谎称找到了药引子之后,裴员外的信任危机总算是解决了。而此时,三人在房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都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愿。
蓟歌之终于沉不住气了,道:“师父,你见到我怎么不说话了?”
敖倾珞眉头一跳,赶紧道:“我,我是太久没见到你了,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蓟歌之挑眉,“那你可以慢慢说。”
她讪笑,“这。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东南西北中发白?”
他扶额,“师父,下一句是‘不亦乐乎’。”
她继续笑,“啊这个。君问归期未有期,阿姊自挂东南枝。何当共剪西窗烛,哥你烧了我窗户。”
蓟歌之嘴角一抽,隐隐有崩溃之势。“师父,你又来了。”
她一本正经道:“师父我是心情好,在作诗呢。”
白子慕看不下去了,插话道:“蓟歌之,你来这里是因为有事找我们,还是你也在追查鲛人一事?”
蓟歌之道:“自然是查鲛人的事情了。我听说这里常有鲛人被卖,便在这里呆了几日,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敖倾珞抓抓头发,“那你查到什么了?”
蓟歌之轻摇头,“没有什么头绪。不过有些事情很奇怪,就比如那死在荷塘里的鲛人,它的主人家在城北,它却死在了城南的荷花池。那鲛人死之前已经虚弱到幻化不出双腿了,那它又是如何跑了那么远的?”
这件事本来就是个大疑点,敖倾珞想了几日都没想明白。她将这几日的见闻都一一说了出来,期望蓟歌之能提供一些线索。
蓟歌之沉吟半日,道:“默瞳说已经联系过所有的鲛人,他和荷塘鲛人的死会不会有关?”
“相比起来,我更感兴趣的是,默瞳到底是从哪里进出的。”白子慕道,“除非生来是王族,否则鲛人在岸上只能将腿形维持到最多半个时辰。等到他显出鱼尾后,他必须在水里泡四个时辰才可以再次幻出人腿。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连个来回都不够,更别说可以跑到各处联系鲛人。”
敖倾珞开玩笑道:“难不成他是靠游的?这几日不是都在下大雨么,像白子慕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兴许默瞳有点水就能游出几百里了呢。”
蓟歌之撑着头,显得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在意鲛人受折磨的事情。如果查不出真相,我决不罢休。”
她心里一涩,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他对渝西的执着让他至今都会留意鲛人的状况,即使他再也不记得黎渝西了,可是这种潜意识的感觉,却从不会消失。
白子慕有些不悦,起身道:“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敖倾珞的神情他都留意在心,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对蓟歌之的话无动于衷,但他就是觉得不痛快。
没走两步,敖倾珞急急地跑了过来,塞给他一把伞。“子慕,雨有点大,小心。”
他接过油纸伞,快步消失在了雨帘里。
雨下得很大,走廊上杂沓的脚步声和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听起来格外的和谐。白子慕转了转手里的油纸伞,玲珑小巧的水珠顺着伞面滚落,推攘着撞到了水面上,溅起几点水花。
他本意是想出来散散心,排掉心里烦乱的思绪,可没想到他想着想着就走到了红菱的住所旁边。既然来了,他索性顺着敖倾珞那日所走的路线走去,想看看默瞳到底是从哪里消失的。
走到那日默瞳消失的转角处时,雨势变得更大。花草被雨点打得纷纷弯下了腰,却又倔强地努力挺着腰板。白子慕抬头看着水帘从屋檐上滑落,顺着墙上的排水洞流出。
“难不成他是靠游的?这几日不是都在下大雨么,像白子慕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兴许默瞳有点水就能游出几百里了呢。”
敖倾珞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脑中灵光一闪,快步走到墙前摸着墙壁,心里千回百转地飞掠过种种念头。
良久,他在四周转了个圈,最后用脚拨开杂草,望着地上的青石板露出一个微笑。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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