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光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房屋瓦片被炸得飞上了天空,烟雾灰尘中混杂着身体碎块。他站的近,脸上身上溅了一身的血。
“卓庄主!”众人纷纷大叫道,在爆炸停止后,一边用手挥散烟雾,一边搬开瓦片和砖块,企图找到卓醒。
卓光愣愣地看着,众人都在忙碌,唯有他没有反应。当有人告诉他,卓醒被炸得粉身碎骨时,卓光才动。
他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人,自己冲到那毁掉的屋子前,把其他人都推到了外面,声嘶力竭地吼道:“我爹在这里,你们谁都不许过来!”
“卓少庄主……”
“你们都走开!”卓光的眼睛红了:“谁都不许过来!”
他一个人跪在碎砖块上,开始发呆。没人敢过去催他,那些被卓醒救了的人十分愧疚,默默地守在后面看着。
为防天绝教有后援,再反过来围攻他们,队伍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做主,点晕了卓光把他带回来。也有有心人把卓醒留下的衣服碎片和身体碎块,给收敛到一个箱子里带了回来。
“阿弥陀佛。”人已死,说什么都是枉然,至臻默默地念起了佛经。
卓光痛不欲生,强打精神举办葬礼。掌灯和凌萱自然义不容辞,帮他一起办起葬礼,武林盟的人一个个地亲自祭奠。
夜晚厅内,卓光身着孝衣跪在蒲团上,机械性地烧着纸钱。掌灯在门槛外看了许久,他一直保持着那样的举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看了一眼天色,掌灯抬脚走了进去。就在今天布置灵堂的时候,凌萱悄悄地告诉他,宁嘉怀孕了。
他蹲到卓光身边,拿起纸钱放进火盆里,因不擅长安慰人,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时,卓光先说话了:“我从来没想过我爹会死。”
掌灯扭头看了他一眼,卓光面目平静、眼神儿呆滞,可见是受了多么巨大的打击。
“从有记忆开始,我爹就是我崇拜的对象。他对我要求很严格、期望也很高,偶尔我也会埋怨,为什么总要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可现在我宁可他站到我面前来,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他还活着。”
深吸一口气,掌灯被他的情绪感染到了,眼前一晃看到师父一脸的慈容。
“卓光,我知道你有多难受,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卓光转过头来,从他的眼神儿便能看出来,他会转头过来只是条件反射,人还没有全回神。
“宁嘉怀孕了。”
卓光先是没反应,接着眼睛微微睁大了。
“今天下午凌萱告诉我的,宁嘉本来想等你回来后,亲口跟你说,”掌灯看向上方的牌位:“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
卓光的胸口开始急剧起伏,呼吸急促了不少,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突然身子一折趴到了地上,又哭又笑、悲喜交加。
最后他仰起头来:“爹你听到了吗,我们卓家有后了!哈哈哈……呜呜呜……”
卓光整个人看起来犹如疯了一般,掌灯看不下去了,快速走到门外,对着清冷的月亮吸了吸鼻子。
他把宁嘉怀孕的事情告诉卓光,就是为了激起卓光的斗志,而卓光在第二天也确实有了改变,神情平静许多,人也镇定下来。
他就和陆麒差不多,在重要的人死后,人一下子成熟起来,在众人的勉励之下,主持卓醒下葬,接着继任绿烟山庄的庄主之位。
卓醒死亡的事情给众人提了个醒,武林盟里可能混进了天绝教的人,因此卓光在继任绿烟山庄庄主之位这天,提前和掌灯等人做了一些措施。
头七还未过,卓光没有按规矩穿上华服,而是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严谨而肃穆。他面无表情地在众人的瞩目下走上石阶。
这几天宁嘉一直在陪婆婆许繁,今日是继任大典,两人也忍着悲伤过来了。看着儿子因为父亲的死去而完全变了个人,许繁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而宁嘉知道的是,从此之后他的丈夫再不会把全部的心放在她身上,他要把一半的心放在绿烟山庄上,但她会毫无怨言地在背后支持他。
卓光刚登上最高一级的石阶,半空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下一秒掌灯出现在他背后,伸出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银针。
卓光回头,眉毛没皱起来,目中放射出一道寒光来。
掌灯的眼睛一瞥,顺着原来的方向把银针打了回去,立刻有人捂住肩膀叫了一声。
手一挥,凌萱道:“把人抓住,扔进地牢里!”
在继任大典举行中,暗中捣乱的人通通被抓了起来。有在大典举行时当场抓住的,也有在另一边企图破坏灵堂、被青云和白掌门共同抓住的。
经过严刑拷打和逼问,这些人果然是天绝教派来的,没有定性的任务,只要是关于武林盟的一切事宜,用尽手段破坏便成。
“混账!”卓光忍不住骂道。
严峰走了进来,自从卓醒死后,他脸上的笑意少了许多。
“赵公子,有人来找你。”
掌灯扭头,随后踏进来的人是乌贤。上一次为了躲避天绝教,乌贤和张璧带着孩子随他入了圣菡宫,但之后没多久便提出了告辞,一家人躲得悄无声息,只定时与掌灯书信联系。
“你怎么来了?”
白幕孝花还未取下,乌贤显然清楚卓醒的事情,也不再像素日那般吊儿郎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
“嫂子和孩子呢?”
“放心,天绝教找不到她的。”
其实见到他的时候,掌灯紧绷多日的心便放松了下来:“你来就太好了。”他虽然安慰了卓光,自己却也是心事重重。
进入寒冬季节,不管看哪里都只能用萧瑟和冷清来形容,唯有绿烟山庄的常青树还保持着往日的风采。风瑟瑟吹来,两人仍固执地选择坐在亭子中。
吩咐丫头热了酒、做了几样小菜端上来,许久不见的两人开始叙兄弟情。
乌贤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微笑意说道:“真是没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小子,如今越发稳重了。”
掌灯露出一个苦笑:“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对于夸奖,你不喜欢?”
掌灯摇头:“凌萱说,成熟是一种毁灭,就好像她小时候,她想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但生来就有的身份不允许,她要读书练字、习武训练,于是深闺大院中千金会的琴棋书画和女红,她只会一些皮毛。”
“但我问过她,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去接触琴棋书画和女红,做一个最普通的女子,踏踏实实地相夫教子。”
也好像是陆麒,他原本趋向于单纯,只因喜欢的女孩儿死去,连尸体都未能带回来,人便学会了经常性的沉默。如今的陆麒是一个合格的护法,但是想必大家也怀念从前那个活泼的他吧?
也比如说卫长风,不知道曲瑶的心意时,他以守护圣菡宫为终生信仰,兢兢业业活力永在,几乎快要忘掉自己是谁。当曲瑶在他怀里死去,眼神儿便透出一种对世事沧桑的疲倦来。
还有卓光和宁嘉,家人的死去使他们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这疼痛注定要忍受到有一天死去。
听着他一句句述说,乌贤有些发怔:“掌灯,从你的语气中,我听出你很累。”
掌灯点了一下头,虽然咽下一杯热酒,但解不了身心的困倦:“我现在压力很大,我师父有多受人尊崇,其他人对我就寄予多大的厚望,如果最后失败了……”
他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下山,谁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乌贤咧嘴一笑:“可不是,刚踏入江湖的时候,谁不是心思单纯的紧?而且当初闯江湖,我也是无心的,谁料从此再也脱身不得。”
掌灯问:“你还记得当年初遇的情形吗?”
“怎么不记得?”
在清风道谷上长大,掌灯并非没有下过山,不过是跟着老周到镇子上、城里添置生活用品或者解决吃穿用度,十七岁那年,得到谷阳的允许,下山之后去往了更远的地方。
他对外面不熟悉,走到哪里算哪里。
遇到乌贤的时候,正是乌贤最狼狈的时候,因他捉弄人家宝贝女儿的感情,对方不惜花费百金、寻杀手来杀他。
乌贤一开始就是抱着玩笑的心态,怎么都没料到对方当了真,当被杀手围住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本身武功不差,已在江湖上闯出名头,轻轻松松将人给打发了。
他粘上的是一块牛皮糖,一连追过三个城镇,不分昼夜和场景,定要把他拨皮抽筋。
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种折腾,乌贤精神一松懈便中了对方的圈套,被铁钩刮破了四肢,衣服很快被血给浸湿。
这可算是他踏入江湖以来,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了。但乌贤是谁呀,除非连一口气都没了,否则绝不甘于落入人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骑马经过,他手腕上戴了一条手链,串了一圈的黑色珠子,每个珠子都有指甲盖大小。
少年取下珠链用力一拉,线断了,珠子悉数落入他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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