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下人已被打发出去,宁嘉走进屋内。卓光坐在桌边,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放在桌上,皆成拳状,可见他心里的怒气有多大。
宁嘉还在犹豫怎么开口,他率先发问了:“哟,你还知道回来?”
宁嘉厌恶极了他这种说话的语气,阴阳怪调、不把人放在眼里。明明以前也是风度翩翩、进退有度,使人见上一面便心生好感。
“为什么不说话,是无话可说,还是心虚说不出来话?”
“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吧。”说着,宁嘉往床褥那里走去,一天一个来回,着实有些乏了。
下一秒,卓光抓住了她的手臂:“何必逃避?”
闻言,宁嘉觉得好笑,想把手抽回来,但不及对方力气大:“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何须逃避?一切都是你在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罢了!”
“是吗,亲眼所见的事情,难道还有假?”
宁嘉回头望着他,越看越陌生:“卓光,我真的不认识你了。”
卓光一下子愣住了。
“真的,我真的要不认识你了。”宁嘉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捏了捏他的手臂,用着无比感慨的语气说道:“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也是同一个身体,可为什么你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卓光慢慢地松开了手,转身背对着她:“是你的问题,别往我身上扯。”
宁嘉一下子怒了,脾气也跟着上来了,大声道:“是我的问题吗!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是我搞的吗?!”
卓光回头,吃惊地看着她。认识快三年,第一次见到她发飙的样子。
“如果是以前的卓光,他不会怀疑我跟踪我。不会明知道里面的人是谁,还要用脚粗鲁地踹开门。看到我们那个样子,难道不应该先问一句怎么回事?”
宁嘉用尽全力地盯着他:“知道我舌头烫伤,如果是以前的卓光,他会不顾一切地赶紧带我去看大夫,而不是胡乱发脾气甚至伤人!”
“别说我和掌灯没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宁嘉轻轻摇头,目光深情:“那个爱我的卓光,他仍然会先选择相信我。”
卓光一句一句地听着,忽然发觉那些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有时候他也感觉自己变了,变得容易发脾气,却偏偏控制不住。
眼前的女孩儿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又是娶做了娘子的人。在她家破人亡、痛苦无助的时候,他曾经对着潘家人的牌位发誓,此生必然会守护好她,让她一世无忧。
而今天,他伤到她了,惹恼她了。
卓光伸出手,一把将宁嘉抱进怀里,深深地抱着:“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宁嘉,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宁嘉默默地任他抱着,心里涌起一股无力感。
“这辈子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可以让我暂时忘记,自己是绿烟山庄的少庄主,身上承继着不少人的期望。”卓光情动地说道:“可是和你在一起,轻松地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宁嘉想,果然让卓辰说中了,他是身为少主压力大,所以性情发生了变化。
“我不是故意要伤掌灯,只是心里不得劲儿。”
“你怀疑我们?”
卓光摇了一下头,道:“我们这几个人当初一路同行,彼此成为最亲密的朋友。衔玉和掌灯他们两个,不但外表出众各有特色,就连武功也同样高强。有这样优秀的朋友,我总是要想好多。”
宁嘉轻拍他的背:“原来是这样,真不用多想。你太在意他们的优点,反而忽略了你自己。人生在世,必然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宁嘉紧紧地回抱住他,或许将心比心,自己是能理解他的。当初身为潘家唯一的继承人,想到数不清的财产和家业,以后都会由自个来承担负责,便感到喘不过气来。
回路上她已经想通了,以后会踏踏实实地做好卓光的妻子。不仅要照顾好他的身体,还要时刻抚慰他的心。
宁嘉一走,掌灯便退了房,打算当夜赶回圣菡宫去,今天的所有所有,都太不愉快。往常非常向往的洛阳城,也留不住他多呆一夜。
只是走在路上,也有些担心宁嘉回去之后,卓光会怎么对待她。但相信以卓光对她的重视和珍爱,理应不会像对他这般就是了。
出了洛阳城,夜路越发漆黑,掌灯下了马、打着灯笼走路。一个时辰后,他便有些后悔了。这若是在白日,很快就要抵达圣菡宫。
可这是在晚上,马不能骑,路看不清。就为了那点儿破心情,便神经质地走夜路。他应该留在客栈里,好好地休息上一晚才是啊。
周围的气氛似乎变了,这是身为江湖人的直觉。那是一种无形的杀气,浓浓的好像扑面而来,又似乎是淡淡的感觉不到。
掌灯勒停了马,镇定地观看周围。晚上的树林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怕,要不是他不信鬼,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藏了妖怪,怎么感觉后脊背发凉呢?
慢慢地,掌灯转过了头,不禁一愣。
眼前一人高的小树上,银面人站在树顶,一手持剑地看着他。照例是那副打扮,目光冰冷。他踩的是树枝,那树枝的粗细程度,只怕连一个小孩子的重量都支持不住。他站在上面,却是稳如磐石。
尽管掌灯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江湖上真正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本身就不多。因此心中倍加警惕。
“又是你!”看到这个人,掌灯便要想起沈浓临死前的样子。
剑挂在马脖子上,他转身便想拔剑,却忘记自己右手臂有伤,在抬起的那一刻感受到猛烈袭来的疼痛,忍不住发出抽气声。
只希望在这漆黑的夜里,银面人没发现他手臂上的伤,否则气势上便要输一筹。两方对阵,忌讳的便是露出缺点,即使微不足道,也有可能被对方利用,造成致命一击。
他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二话不说剑光闪烁,衣角纠缠、人影重重。掌灯的马,本能地往树后退去。
受了伤便是受了伤,即使伤痕不深,人只要有感觉,便会感到痛。许多次,因着手臂上的伤口,掌灯都无法全力发挥。
伤口裂开了,血把纱布染红了。这些他都知道。
而银面人,在夜风的清爽中闻到了血的腥味。剑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亮光来,恰巧打在掌灯的手臂上,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伤势避无可避。
银面人顿时倾力一注,攻势瞬间猛烈起来,把掌灯打得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背撞到了树干上。
长剑破风刺来。
掌灯想自己得多倒霉呀,才会躲避力道不足,衣服竟然被剑穿透、钉在了树干上。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还未来得及催动全身的功力,银面人已借此良机,一掌打在了他胸口处。
一口血猛地喷出,喷到了银面人面具上。血顺着银面淌下,那双眼睛仍旧冷酷,即使得手也没发生变化,没有露出胜利者经常会有的得意和不屑。
掌灯忍着胸口的剧痛和体内的气血翻腾,用力一扯,衣服被剑刃割成两半。他朝自己的马跑去,心知马奔跑的速度不及银面人的轻功,也想拼力一搏。
他现在还不能死,至少也要为沈浓报仇,否则真死不瞑目!
银面人为了追上他,连插在树上的剑也不拔了,直接纵身过来在他的背上又来了一掌。
掌灯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嘴里呕血、头脑昏眩,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浑身又痛又软。
在这一刻,所有的反应都是本能。
掌灯先是在心里对沈浓说对不起,帮他报不了仇了,接着意识里出现了师父的脸,他依旧是那样的慈爱,温情地看着自己,却没有朝自己伸出手。
最后出现的是凌萱的脸,渐渐地变成了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儿。她是自己失忆前最后的记忆,最后遇到的一个人。
这辈子纵然有遗憾,可让他立即去死,好像也不是不行。
掌灯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晕死了过去。
银面人看了看,回去拔下插在树上自己的剑,走到掌灯身边,打算在他的背上再来一剑,好让他整个人死透了。
剑未刺下,发觉有白色的东西朝自己飞来,银面人当先往后退去,抬眼才看清那是一束白纱。所过之处,风声唳唳,一看就感到极具杀伤力。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断魂纱无疑。
江湖上用断魂纱做武器的人,在十个到二十个人之间。而能出现在这里,又这么及时的,当属张璧无疑!
果然,张璧在一击不中之后落到了掌灯身边,接着乌贤在半空中一跃,落到了她身边。
银面人一道剑气划过去,乌贤一剑化解并反击回来。张璧趁此机会,把昏迷的掌灯拖到了树后马旁,接着又用力气,自己一个人把掌灯放到了马背上。
“走!”张璧用力地打了一下马屁股,马驮着掌灯迅速离去。确定已经跑远,张璧喊了一声:“乌贤,你让开!”
她腾身飞跃到空中,把手里的两个黑色圆形物体,朝着银面人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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