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太爷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不仅如此,还精神大好,让众人都无比诧异。
潘宁嘉被那天爷爷晕倒的事情吓得不轻,好几日之后才敢开口询问。
潘洋长叹一声,语气中暗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道:“嘉儿,你姑奶奶已经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从此之后再不能分开。”
宁嘉听得一脸茫然。
林衔玉素来淡然,还不曾被什么事影响到,却是第一次露出吃惊之色:“老太爷的意思是,那个人……死了?”
“嗯。”
这结果给人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长久都没人说话。
潘洋心结已解,却还是没放松对几个人的寻视。能做潘家的家主,打理庞大的家务生意,不修成老狐狸的道行是不行的。
饱经风霜岁月侵袭的经历,使潘洋敏感地发现,赵掌灯的神色与其他人不同:他的吃惊是装出来的,真正的心情是悲痛。
潘洋想,赵掌灯应该是习惯性地隐藏情绪所致,看起来只是有点儿面无表情。
凌萱碰了碰掌灯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老太爷在看你。”
掌灯听了,眼睛睁大了一些,却没傻到立刻与潘洋视线对上。
潘洋一开始的寻视,变得利光似箭,连其他人都发觉到了,诧异地看向潘老太爷。
“爷爷?”宁嘉轻声喊道:“你在看什么?”
潘洋摆摆手,转了话题说道:“说起来,我虽然是一个生意人,但年轻的时候对江湖也曾向往过,从小我爹就为我请了个师父,教习我基础的功法,跟你们打确实不值一提。你们几个既然来自江湖,不如让我这老头子开一开眼界?”
林衔玉用扇子在树干上,剥下了一块完整的长方形树皮;赵凌萱舞了一套剑法,终结时剑刃上摆了一串鲜花;掌灯使了一套刀法,把仆人还未修剪的花圃给弄平整了。
卓光打了一套自家传的拳法,在一根柱子上留下了自己的拳印;卓辰的功夫,更像是花拳绣腿,对付街上的流氓混混还行。
潘洋对每个人夸奖一番,就转身离开了。
掌灯轻轻松松地回屋里去了,潘老太爷想以此找出昨天的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呢?当时交手连一招都没用到,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唯恐潘洋认出他的身形。
潘洋到底老了,哪能看清楚呢?
进入六月份,天气越来越炎热,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大家都将窗户大开着,只希望凉风吹进、图个清爽。
潘海让下人去冰窖里凿了冰块,每天给每人定量分配,中午饭后还有一碗绿豆莲子粥解暑。
林衔玉越发地懒散,语气飘飘道:“这小日子过得如此滋润,都不想离开潘府了。”
宁嘉讶异地转身:“林大哥,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
林衔玉微笑:“不然呢,此处非我家,终不宜久留。”
宁嘉有些紧张地看向卓光,卓光看着她不语。
卓辰观察着两人间的互动,道:“宁嘉,我们家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孩子,大哥还要撑起整个卓家,这次能跟你一起过来,在这里呆上十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宁嘉黯然地低下头,感情刚刚明朗,心爱的人就要为了家族而离自己远去。
卓光不忍心看她一脸失望,当即道:“宁嘉,我来了你家,你还没有去过我家。”
宁嘉猛然抬头,一脸欣喜。
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微笑,他们的心思还有人不知道的吗?
卓辰扫了一圈室内:“奇怪,赵大哥呢?”
她的视线落在凌萱身上,凌萱自顾地喝着茶:“不要看我,我可不是他的跟屁虫。”
卓辰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软言温顺:“可是素日里,赵大哥与凌萱姐姐你走得最近。”
“那又怎么样?”凌萱悠闲地晃着腿:“腿长在人家身上,我又不能一直跟着,或者拿绳子把他捆起来。”
这言语含了些讽刺之意,卓辰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卓光安慰性地将手按在她肩膀上。
宁嘉这个时候不好开口。一旦开口即会被人取笑,还未嫁到人家家里,就开始帮小姑子说话了。
林衔玉摇着扇子打圆场:“不过凌萱,掌灯他到底去哪里了?”
赵凌萱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喜欢一个人呆着。”她站了起来,问卓辰:“我要去找他,你去吗?”
卓辰哪里还好意思,摇了摇头。凌萱自个出门去了。
宁嘉这才问道:“赵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林衔玉耸耸肩:“女人心海底针,如果连你和卓辰都不清楚,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凌萱施施然地走出潘府,潘府门口石阶旁,左右各放了一座石狮子,阿蔓在后面冲她招了招手。
凌萱瞟了一眼,神态自若地走到街道上,阿蔓一路小跑地跟过去,渐渐地与她并肩而行:“小姐。”
“怎么样?”嘴里说着话,凌萱依旧看着前方。
“赵公子在街上转了一整天。”
凌萱听了,顿时目瞪口呆:“你确定?”
阿蔓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确定,我非常确定。小姐,你看我一身都是汗,脸和脖子都晒黑了一层。我一直都跟着他呢,可他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跟了一天都没发觉。”
凌萱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谁知道赵掌灯是怎么回事,离渝城越来越近,人就变得愈发沉默。进了潘府也不安生,不是长久地呆在屋里,就是长时间在外面逗留,晚上还不踏实休息。
其实来渝城的时候,阿蔓就远远地跟在后面,每当掌灯出府的时候,阿蔓都奉了凌萱的命令跟着他。可惜一无所获,掌灯的行迹实属平常。
“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东二街。”阿蔓不满地抱怨道:“那条街他已经走过四次了,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再走第五次。”
凌萱疑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去那里是为了见什么人?”
闻言,阿蔓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模样,“小姐,你别开玩笑了,不止东二街,我说的是整个渝城的街道,他是一遍一遍的走。就算跟人接头,也用不着如此刻意吧?”
“你这话也有道理。”凌萱挥挥手:“辛苦你了,回客栈里歇着吧。”
阿蔓如蒙大赦,转身飞快地走了。
凌萱走了半条东二街,总算看到了赵掌灯的身影,那人在一个摊贩前停留着。
“掌灯!”
赵掌灯回头,眼里一片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喊出个名字,语气中还有不确定:“凌萱?”
凌萱早已看清楚,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刻的小瓶子,两寸长,画了川剧脸谱,封口是死的,用一根红绳穿过。
“你喜欢这个?”
掌灯淡然一笑,看着那瓶子有些发怔。
凌萱仔细地查看了那些瓶子的图案,竟然没有一个相同的:“你送我的花环已经随风枯萎,再送我一个这个呗!”
掌灯一愣:“你喜欢?”
“是啊!”凌萱放到鼻端嗅了嗅:“这个是荷花的香气,清香淡雅又爽气,我喜欢!”
掌灯将瓶子放了回去:“你还是自己买吧。”
凌萱脸色变了,怒气顿时上升:“赵掌灯,你也太小气了,这瓶子最多也就一两!”
掌灯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也真是好笑。非他不肯买,只是一看到这个,就想起了师父和师母的悲剧。
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不能拿这瓶子送给任何人。
凌萱无法理解他的心思,生气地转身走了。
掌灯伸手欲抓,却听身后有人叫他。他诧异地回头,潘洋带着李管家站在身后,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掌灯忙低下头,拱拱手:“潘老太爷好。”
潘洋指了指那离去的凌萱:“我刚才看赵姑娘怒色匆匆而去,莫非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小误会,掌灯这就过去同她解释清楚。”他说着,就转过身去。
潘洋伸手:“慢!”
掌灯回头,十分镇静:“潘老太爷还有何吩咐?”
潘洋捋着胡子,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只是眼睛里却多了一抹寻思:“我这会儿闲的没事儿,能跟我一起聊聊吗?”
掌灯顿时心生警惕,面上倒是没有啥异常:“是,全随老太爷。”
旁边就是潘家的酒店,李管家跟掌柜的打了招呼,两人遂进入三楼一个雅间,小二在上了一壶清茶之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掌灯低头喝着茶,本想一观潘洋神色,看他找自己到此是何用意,岂料一抬眼就跟对方的视线撞个了正着。
年龄和阅历摆在那儿,他的道行到底不如潘洋,当即脸就有些发烧,不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企图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潘洋倒是爽朗一笑,说道:“前几日看你们几个练武,各有所长。你展示的那套刀法看似普通,实则威力巨大,尤其需要打好根基,才会取得更大的突破。”
掌灯埋眼看着桌面:“潘老太爷眼光独到,晚辈佩服至极。”
“你的基本功很扎实,敢问你师承何派?”
若想打消他对自己的怀疑,必然需要一个十足信服的理由。提起师父,掌灯的神色就不一样了:“家师尊号谷阳老人。”
潘洋眼睛睁大了一些,目中满是惊叹之色:“原来是谷阳老人,难怪、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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