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指着自己,“这……”这不大好吧!
先前她不是一直都很不喜欢看见我和王献之接触的吗?
新安公主看出了我的担心,拉过我的手道,“先前本宫的确是不大相信姑娘的。不过这些时候,姑娘待我的爱儿是真心的好,本宫就明白姑娘不是我从前所想的那些攀附权贵的人。”
这和这个有什么关系?我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新安公主这话对我来也是一种敲打。
新安公主替我做了主,“本宫如今见不到夫君,心里又挂心得很,夫君待姑娘还有几分敬重,姑娘去替本宫照看照看夫君几日,也免了本宫心里担心。”
于是我就这样被拉去侍疾了。桃叶见到我的时候还很惊讶,“妹妹怎么来了?”
我撇撇嘴,“公主让我来的。”
桃叶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如何不知道新安公主是打的什么算盘,只是也不好回绝了公主,便将王献之的习性都跟我说了一遍,又将大夫的吩咐也细细地告诉了我。
末了,桃叶也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这里就交给妹妹了,总是要辛苦妹妹了,明日早上我再来替妹妹好了。妹妹若是有什么不知道不明白的地方,便去找执臻,他伺候夫君惯了的。”
我求之不得。
其实桃叶走了之后也是夜间了,王献之白日里折腾也就算了,晚上自然是要好好睡的,自然也就没有我什么太多的事情。执臻指了旁边的暖榻给我,“若是累了,姑娘就睡那里吧!”
我应下,拉过被子便睡了。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竟觉得有一双手在我的脸上逗留,我有些迷糊着翻了个身,“阿淼别闹了!”
可是忽又觉得那手冰凉得吓人,我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王献之也没想到我会睁开眼睛,手还在半空中来不及收回,连话在嘴边也来不及收回,“阿茂!”
我抱着被子坐起来,“大人怎么自己起来了?可是要喝水?”
王献之摇摇头,便又躺了下来,“无事,你别忙了。我只是觉得好像阿茂回来找我了就醒了,只是没想到是你。方才,真是对不住!”
“没事啦,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想念她。新安公主说我虽然长得不像郗夫人,但是气韵上倒是有几分像。连她有时候都会认错,大人的心情,我也很明白。”我撇撇嘴,表示自己的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
王献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方才好像听见了你喊阿淼,他是谁?姑娘的心上人?”
我将被子拉了一点上来,“算是吧!”
王献之点头,“嗯,能叫姑娘看上的人,必然是个君子吧!”
“什么君子啊!就是个混蛋!”我恨恨地拉着被子,恨不得把它当做是阿淼,一口咬下去才解恨,“别提他了,若不是他,我才不会跑到这里来呢!”
王献之轻声笑了起来,“姑娘越是这样说,便表示姑娘心里越是放不下他。宣姑娘,听我一句劝吧!该珍惜的人还是要珍惜的,莫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方才后悔。”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就岔开了话题,“都说大人生性豁达淡泊,难不成大人也有什么后悔难以释怀之事吗?”
夜半时分,月亮渐渐掩了光彩,我能够听见寒蝉在最后时节里的挣扎声音。
如今静谧的夜晚里,我听见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此生唯一之憾,乃是与阿茂,相离未白头。”
王献之的身子越来越差,每日里除了桃叶就是我还能和王献之说上几句话。可是王献之的话也渐渐少了下去,虽然我和王献之也非亲非故,但是看见如此难受,却也心里觉得不好受。
新安公主便更是如此,她每日听见下人们的回话,背着人都是一个人偷偷地哭,我听贴身伺候的侍女都说,新安公主的枕套需得每日替换,那上面都沾满了公主的眼泪。
有一天夜里,我守着王献之还没完全睡着的时候,他却将我给推醒了过来,“宣姑娘可睡着了?”
我摇摇头,可是心里却想着,没醒也被你给推醒了,有什么可说的。
我起身去点灯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回头拿了灯照到他的脸的时候,却发觉他今日格外精神些,全然不似往日的那些虚弱。
王献之的脸上带了一点惆怅的笑意道,“我方才做梦了。”
“哦?”
“我梦见阿茂了,她一个人站在桃叶渡口,她说她一个人其实挺孤单的。她说她一直都在等我。”王献之说到这里,脸上一僵,“可是她又问我,安之人在哪里?我却说不上来。”
安之是谁?我不解。
他忽然回过头来问我,“宣姑娘,你可会知道,人若死了,将来要往哪里去呢?可是会轮回转世?”
我不知道,我是司史,不是司命,这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不会死,所以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不想打击他,只好道,“也许有的吧!”
他很是肯定地点点头,“肯定是有的,宣姑娘,我敢肯定。”
他忽然要我扶他到院子里去坐坐,我想想,这样也好,成日都闷在屋子里也指不定没病给闷出病来了。
他让我扶他到沧浪亭之中坐着,又指着那套烹茶用的茶具,“宣姑娘,给我烹碗茶吧!”
一个病人的要求,我是不能拒绝的,何况我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一边等着水沸,一边听到他跟我说,“从前,我和阿茂也常常这样坐着,就在这个亭子里,她烹茶给我,我弹琴给她听。”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可惜了,我的手是弹不了琴了。这么好的夜色,都只能是辜负了。”
我问他,“大人,你常常会做梦梦见郗夫人吗?”
他摇头,“从前她刚走的时候还常常会梦见,可是日子长了之后,却是少了,尤其是安之走了之后,她便很少再来入我的梦了,有的时候我都觉得她是再责怪我没有好好看好安之,任他走了。后来有了神爱,又有了桃叶……桃叶她真的很像阿茂,有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就更像了,像得我有时候都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阿茂还是桃叶,有的时候又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总觉得桃叶是老天送了阿茂回来一样,可是有的时候又觉得不是。”他说了一大段话,然后便连连咳嗽了起来。
良久,他忽然叫来执臻,跟我说,“我想去桃叶渡口的那间屋子里。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到王府去做事了之后,房子的主人就将屋子又空了下来,故而我们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在里面。
我和执臻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着王献之往里走,王献之走到屋子里之后,才道,“这里是阿茂最后住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她竟然是住在这里的,她不敢回郗家,就住在了这里。执臻,今天晚上我要睡在这里。”
执臻开口相劝,可是看了看王献之的情形,也不敢劝,只得吩咐人去府里取被子,还让人去告知新安公主。下人回来的时候只说公主听了,神色很不好,但是却还是同意了。
王献之睡下不久之后,屋子外面就下起了雨,秋日的雨不像夏日的那般大阵仗,但是也下了差不多一整夜,这雨下一次,天儿便冷一次了。
快到天亮的时候,执臻将我摇醒,“宣姑娘,大人,大人他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新安公主却已经到了门口了,我分明看见她的身子猛地一震,差点便要倒下,她是紧紧扶住门框这才勉强站住了的。
“公主……”
新安公主没有让我扶她,反而她一个人踉踉跄跄一路走到王献之冰冷的身体旁边,伸手握住他的手,“你连死都要和她在一起,你活着是为了王家,死了是为了她。那么,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到底算什么呢?”
新安公主死死地咬住下唇,她低下头来,可是她的双肩却是一直都在抖动。
执臻最终只能挥挥手,带着我们这些人都下去了,只留了新安公主和王献之两个人在里头。
王献之的丧仪说要放在桃叶渡口的这间屋子里办,王家的族人都不大同意。好歹王献之也是王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王家也是在整个东晋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为了这个事情,不知道王家的族长来来回回和新安公主争取了多少次。最终新安公主也只能采取折中的方法,丧仪还是放在了王府里,但是私下里却让王献之留在了桃叶渡口的屋子里。
桃叶已经哭得昏过去三次了,我从来都没看出来她对于王献之竟然也是如此用情至深。
到了深夜的时候,轮到是我守夜,我一个人静静和一具冰冷的躯体待在一起,虽然不害怕,但是也是有够瘆人的。只是可惜白日里睡够了觉,晚上实在是睡不着。
我伸出手来,钤印很自然地出现在了我的手中,钤印未经我召唤就自动出现,出现的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我遇到了危险,第二种就是它要吸取记忆,对象一般是死人,因为活人的记忆一般是由钤卷负责记录。而死人,我的眼前刚好就有一个。
钤印一边吸收着眼前王献之的记忆,我也在一边无力挣扎,为的就是要不要偷看。这是我永恒的困扰和烦恼。
其实不看吧!我心里觉得好奇,东西摆在我面前我还不看,那感觉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在我心头爬过一般。可是看吧!觉得有点对不住王献之,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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