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发青,几步上去,便要发作,燕王忙绕上前拦阻,揖手道:
“父皇请稍安勿燥,陈侧妃这个法子儿臣虽然未见过,想必有它的道理,请父皇静观其变。”
赵致一进来就和段青丝交换过眼色,既然她相信陈一锦,那他只能选择支持自家的小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扰到陈侧妃救人。
皇帝将手一挥,不耐烦地道:“给朕让开!”
赵致一动不动。
皇帝有些恼怒,加之心急如焚,不想和他纠缠,便想绕开赵致,谁知刚迈出一步,英王赵敖迎上来也阻拦道:
“父皇,太医令已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如今最后一丝希望便在陈氏身上,为了皇祖母的凤体安危,请父皇让陈氏安心救治罢!”
皇帝眼睛都瞪圆了。
陈氏是户部陈侍郎的嫡女,据说是一个吟风弄月心高气傲的闺中娇客,区区一介妇人又懂得什么,为何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地都在偏帮她?真是反了天了!
“岂有此理!太后若有个好歹,朕要让她陪葬!”皇帝咬牙切齿地道。
此言一出,可把陈一锦坑苦了。
本来她倾尽全力抢救太后,身体的紧绷感和精神上的无力感让这一根弦似断非断了,心力交瘁之际,偏偏皇帝站在旁边放狠话,她一个错愕间,手臂力气稍微歪了些许,只听轻微一声“咯喇”,太后胸腔右侧最下方的一根肋骨似乎折了。
陈一锦:“……”
太后毕竟一把老骨头了,肋骨这么一折,疼得眼睛一翻,本能地想要吸气,奈何气管中一直堵塞着一块凉粉糕,胸腹中的气息早憋在一处,上不得、下不得,难受至极,说迟时那时快,陈一锦瞅准机会用力一挤,“噗”地一声,那块关乎太后性命的食物总算是给冲出来了,掉在了太殿的地上。
太后从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又回来,剧烈地咳嗽,大口喘息着,脸色也渐渐由青紫转为通红,再恢复正常,此时才真正觉得一呼一吸间,气息是多么珍贵难得,一滴老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众太医不等皇帝下旨,立即一拥而上,接骨的接骨、针炙的针炙、把脉的把脉,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陈一锦满头的汗水,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脸色略有些发白,只觉得累到了极致,双腿似乎是踩在云端一般,她朝段青丝软软地说了一句“真是老天保佑,万幸!”便脚下一软,段青丝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心疼,忙抢上一步接住了她,眼角余光却瞥见,英王赵敖微抬的手又飞快地放下了。
段青丝心中一动。
随即神色如常,她托了一个宫女照顾好陈一锦,回头看向太后,太后此刻正好醒来,迷糊间只觉得人群之中有一个容貌妍丽的小姑娘格外引人注目,她有些不确定,唤道:“元卿,是你回来了么?”
稷王赵政正想上去献殷勤,刚一抬脚,但赵致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步就快准狠地抢上去,扑通一下跪在太后的椅子前,温柔地道:“皇祖母,这是南昭段氏。”
段青丝也跟着上前,跪倒在地,口中称道“皇祖母,您吓死孙儿媳妇了”说罢便抱着太后的双膝放声大哭起来,太后禁不住老泪纵横,轻抚着段氏的发顶,喃喃地安慰道:
“无事了,青儿不要哭,无事了。”
稷王心道:你俩能要点脸不?
皇帝见太后除了声音嘶哑、肋间疼痛之外,并无大碍,忙吩咐刘姑姑扶太后进寝殿安置,一众太医也跟着善后去了。
皇帝朝大殿正中的罗汉椅中一坐,龙睛一扫,众人忙又跪下请安,山呼万岁。
姜皇后坐在皇帝身侧,威严地开口询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贵妃弯腰应道“回禀皇——”才开了一个头,姜皇后立即冷冷地制止道:“萧贵妃,本宫听闻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你就不要多言了,燕王妃,你来说说罢。”
萧贵妃一噎,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姜皇后才不理会,目光殷切地瞧向段青丝。
段青丝排众而出,上前福了一福,斯斯文文地道:“是,母后。”
“今日太后与臣媳论禅,臣媳受益颇多,萧娘娘给太后送来冰碗解暑,接连劝了几次,臣媳见太后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模样,想着必是她老人家论禅疲累所致,便设法岔开解围,不料却惹得萧娘娘心中不快,出言斥责臣媳,还说……还说臣媳挑拨了燕王和英王的兄弟情义……”
姜皇后皱眉,疑惑地问道:
“怎么挑拨了燕王和英王?这话又从何说起?”
段青丝恭敬地回道:
“回禀母后,臣媳和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被冰碗一激,咽喉不适,英王便提出了质疑,臣媳心中估摸着,也许是英王回京这些日子,燕王一直未邀请英王来府小聚,英王心里不痛快,故而针对臣媳,其实都是些小事,萧娘娘不了解实情,故而产生误会。”
萧贵妃越听越怒,这是在说她强势、糊涂、捕风捉影了?
姜皇后漫声道:“萧贵妃,小辈们的事情你跟着瞎搀和什么?得了一个不慈的名声,又有什么好?”顿了一顿,又转向段青丝,“你继续说罢。”
“臣媳谢母后体谅!”段青丝再次行礼,接着说道:
“太后心慈,疼爱小辈,为了平息事端,便勉强用了一口冰碗,谁知不小心呛住,险些窒息,英王和刘姑姑连忙施救,可没有任何起色,后来连太医令来了,也是一筹莫展,太后的情况越发危险了。
臣媳见太后受罪,心如刀绞,实在是没有法子,好在府上的侧妃有几分蛮力,便想让陈氏上前帮忙,可萧娘娘百般阻拦——”
萧贵妃终于绷不住了,厉声喝止:
“休要信口雌黄!”
段青丝被她一吓,猛然惊住,泪水瞬间便涌了上来,哭道:
“陛下明鉴!母后明鉴!当时英王、太医令、刘姑姑、宫女内侍均有在场,给臣媳一百个胆子,臣媳也不敢撒谎污蔑萧娘娘啊!”
赵致知道自家小王妃在做戏,但一见她大大的眸子中盈满了委屈的泪水,心中一抽,恨不能立即搂在怀中安慰,她示敌以弱,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忙道:
“父皇,母后让儿臣的妻子讲述事发经过,显然是信得过她的,既是母后的懿旨,萧娘娘怎么能随便质疑,还要斥责如实回禀的王妃呢?倘若真是这般,王妃倒不如保持缄默,不管什么经过和结果,都依萧娘娘所说便是!”
萧贵妃被这奸滑的夫妻二人气了个倒仰,几十年的涵养修为都快要破功了。
皇帝眼快耳疾,见萧贵妃还要开口辩驳,气得不轻,一拍扶手,怒喝道:
“你给朕闭嘴!再多口半字,朕叫人叉你出去!”
段青丝悄悄瞥了一眼帝后的脸色,继续道:
“萧娘娘百般阻拦,说什么都不肯让臣媳尽一份绵薄之力。臣媳人微言轻,只得拿出自个儿的身家性命相博,愿承担一切罪责,然则萧娘娘仍是不肯——”
萧贵妃张了张嘴,想起皇帝刚刚的话,又吓得缩了缩头。
大殿众人听段氏再道:“当时,太后的身子都已经瘫软,眼见着……快不行了,臣媳只好趁太后还有一分清醒,便向她老人家求了恩典,太后自己亲口允了,陈氏才上前相救,所幸,菩萨庇佑吉人天相。今日之事,皆因臣媳而起,是臣媳连累了太后被呛住窒息,险些……险些……,臣媳心中万分自责,悔不当初,都是臣媳的错,请父皇母后降罪!”
段青丝语毕,重重一个头磕向大殿的青砖,跪伏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皇帝只觉着后怕,今日若不是燕王府的女眷在此,太后早就归天了。常言道:家贫知孝子,板荡识忠臣,只有在危难之际,才能分辨得出,何人是真情,何人是假意。
“致儿,扶你的王妃起来,今日多亏了她们,才未酿成大祸,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皇帝下了结论,转头望向萧贵妃,眼中森然,“贵妃,你有何话可说?”
萧贵妃毕竟在后宫之中浸淫多年,常年打雁,怎能叫一对年轻的雁儿给啄了双眼?她很快便调整过来,抢上一步,双膝跪地,哀泣着请罪:
“臣妾知罪!太后年老体弱,臣妾不该让太后服用冰碗这类有伤凤体的食物,臣妾是无心之失啊,求陛下开恩!”
姜皇后冷笑道:“萧贵妃,且不说你这糊涂行为将太后陷入危险之境,燕王妃她们要救太后的命,你却推三阻四的不肯,这又是为何?”
萧贵妃一愣,下意识地便把英王也拖下了水,弱弱地回道:
“燕王妃上前时,是英王先阻拦的呀。”
本宫只是顺势而为啊。
Copyright 2024 乐阅读www.22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