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
“咝努嘛伊咀朗……”
不知从何处悠悠传来的邪咒奇腔怪调,萦绕耳旁。
屋外,大风吹动窗外竹枝发出宛如婴孩的哭泣声,窗纸上映出叶枝疯狂摇摆的影子。
屋内,晕黄的灯火忽明忽暗。
睡梦中的胡沫儿陷入一片诡异神秘的鬼语声中,冷汗浸透她的衣被,她拼命想要摆脱梦境混沌,却身在其中无法自拔。
灯火突然在急促地摇曳下熄灭,黑色的引头飘起一阵淡淡的青烟。
胡沫儿从噩梦中惊醒。漆黑的夜,孤单一人坐在床上,湿透的软枕已冰凉。她颤抖地捂住双耳,却怎么也无法屏蔽那些杂音。
她看向窗户,风吹竹欲断,影枝舞绫乱,如张牙舞爪的野兽威胁着她整间屋子。
胡沫儿不敢睡去,怕那挥之不去的鬼语声萦绕,无法自拔,便这样睁眼直至天亮。
大清早,姑白九鹤请郎歌舒和她吃了早点,两人随着新的大管家白华逛遍姑白府,一路胡沫儿始终兴致缺缺,沉默不语。
“郎少主,这里是冷崖,也是姑白城主府最险峻的地方,深不见底,终年白雾弥漫。”
站在冷崖前,郎歌舒探头往崖底看去,只感觉一股深深的阴风袭来,让人冷得打了个打战,他转头看了看站在那里发呆的胡沫儿:“沫儿,你过来看看!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白管家在一边解说:“冷崖之下是姑白府的禁地,乃姑白先祖安息之所!”
他指了指立于崖边角落前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偌大两个字——“禁地”,在浓烈的白雾中看得并不清晰。
说到这个,胡沫儿终于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那石碑,在石碑的后面,有一条极窄依峭壁而造的栈道,险峻笔直的冷崖之上,如细肠般的小径路面隐在巨大的石缝中,混为一体。
“郎歌舒——”
“嗯?”他无意地答应,眼神还未从这奇特的风景上移回。
“你……你有听得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吗?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她问得有些迟疑。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你是不是昨晚着凉了?”郎歌舒摇摇头,此时才看向她,见她脸色发白,皱了皱眉。
她摇摇头。难道只有她听得到吗?
胡沫儿静静站立在“禁地”石碑前一会儿,忍不住迈脚,想要绕过石碑想要顺着阶梯下去,却被白管家拦了下来,“小姐,这下面是姑白府的禁地!”
郎歌舒连忙扯住她的胳膊:“你怎么啦?恍恍惚惚的!”
“我想我昨晚没睡好,所以现在有些头晕,我们能离开这儿吗?”
“好啊,这里阴气森林的,起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也许是女子体寒,更容易风邪如体吧!郎歌舒这么想。
可是,胡沫儿却说:“能离开姑白府吗?如果你不方便,可以先派人送我下去!”
“那怎么行!两个人一起来当然一起走!反正这姑白府的风景我也欣赏完了,没意思!咱们现在就去和姑白家主辞别!”郎歌舒急了,也不管不顾地拉起她的手。
一边稳重自制的白管家眼角抽了抽。怎么觉得这郎家少主一点都没有大家嫡子的气魄,真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性子。
晴朗的冷崖突然飘起蒙蒙细雨,湿了几人的衣裳,几人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只枯白的手沿崖壁攀爬而上,如破布般的身躯随着剧烈的动作节奏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那是骨头戳穿皮肉、断裂接合、再戳穿、断裂接合的声响。
氤氲的雾气更加浓重,空气中飘散着细细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腐臭味……
两人随管家走到大殿,一个锦衣奴仆正急步在他们之前进入。
“家主,广兰家嫡女广兰小姐已到府前,求见家主!”
听到锦衣奴仆的话,郎歌舒跨进大厅的脚顿在空中,跟在他背后的胡沫儿此时心里凉飕飕的。
想不到,她当了广兰秀色才一天,真正的广兰秀色就终于出现了!好运总是离她胡沫儿十万八千里,每次以为会有好日子过的时候,苍天就会收去她的恩惠。
真是无情冷漠的老天爷!
“这丫头终于来了!”
见着厅外的发愣的两人,姑白九鹤大笑道:“郎贤侄,广兰家那丫头来了,你们有几年没见了吧?”
姑白九鹤如洪钟的大嗓门,猛敲在两人的心底,郎歌舒回头瞪了胡沫儿一眼。
等会有你好受的!
那一瞬间她看透他眼底的怒气,却假装镇定地东张西望,还浑然不觉地整理自己的衣裙。
郎歌舒慢慢收回视线,忍俊不禁。
“伯父,沫儿妹妹不太舒服,小侄还正想向您辞行,想不到这么巧,秀色也来了!”
“走什么!?你干妹妹不舒服,让秀色丫头给她瞧瞧不是更好吗?都是自己人嘛!”
郎歌舒闷闷地笑了几声,淡定地说道:“伯父说笑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哪能让天下第一医的广兰古医出手。沫儿妹妹可能是从未睡过姑白府里这么好的床,所以昨晚失眠受了风寒,喝几副去寒的药就好了!对吗?”
他直直地瞅着胡沫儿,爱笑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她吞了吞口水。这什么意思,是在怪她欺骗吗?她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是广兰秀色,明明就是他硬说她是,她只不过懒得纠正而已。
现在,就想把这一切推到她身上,天下哪有这般无理的人!
“姑白家主,小女身体无恙,谢伯父关心,如果能有机会见见传闻中的子息兰色,是沫儿的福气!”
“真是乖巧的孩子!”姑白九鹤满意地望着两人,他挥挥袖,从阶梯上下来,领先两人步出大殿。
天策广场上的青石地砖刚被一场小雨浸湿,颜色变得乌黑。矗立阶台的几面大鼓寒不透面,刀戟铁衣金甲,弓如霹雳弦惊。
每日清晨便在这广场上操练的千百护府卫士们几乎同时被定住身形,一致抬头仰望那白衣翩翩、宛若惊鸿的女子,随即被迷乱了心神,手上的兵器纷纷落到地上,时起“咣当”声。
四个的黑衣男子飞凌长空,四道长绫织成一方黑纱软轿,两前两后托起少女经过天策广场,在快到大殿的阶梯前,四人收回了长绫,少女单脚向前迈去,柔若无骨的身子如羽毛般的翩然旋转落下,当她脚尖触到地面站定的一瞬间,众人才看清这名少女。
世间竟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白衣如雪,不染红尘。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似乎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她们真的拥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吗?为什么她对着自己这张脸从未有这种感觉?
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身后的四位暗衣男子紧随其后,黑黑白白的独树一帜。
胡沫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半边脸面具冰凉的触感提醒了她,眼前开始有些模糊。身体里仿佛有股烈火随着黑白五人的走近,迅猛直窜周身。
她禁不住痛苦地捏紧了双拳,却不敢发出半声呻吟。
怎么全身像火烧一样?好热!
额上冒出冷汗,胡沫儿的脸色异常通红。站在郎歌舒的身后,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姑白伯父,广兰秀色有礼了!”“暗云四雀拜见姑白家主!”
白衣少女轻身行礼,暗云四雀抱拳鞠躬。
“秀色丫头,真不愧是大家闺秀,路过无暇城都不忘来拜见你姑白伯父啊!好!哈哈哈!”姑白九鹤大夸着广兰秀色。
“伯父,这是侄女特地为您准备的千年寒池清莲,服用后对您多年争战留下的旧疾甚有益处!”
一边的云雀捧着锦盒上前,一个锦衣奴仆立刻上前接下,姑白九鹤的脸上露出极满意的笑容,“郎贤侄,不是伯父偏心,秀色丫头就是比你这小子懂事贴心!”
“伯父,男人嘛,不都是这样!您还年轻力壮,还能努力努力生个像秀色妹妹这般贴心的丫头!”
“你这般顽劣,郎家主居然放心把这么大家业这么早交给你!”姑白九鹤恼怒地举手就想敲他一榔头,却被郎歌舒快速地闪了过去。
郎歌舒嘻笑着向广兰秀色打招呼。
“秀色,三年不见,还记得我吗?”郎歌舒的眼神从广兰秀色身后的四个暗卫身上瞥过。
有暗云四雀贴身相随,这个才是真正的广兰秀色,真不知道自己昨日怎么就硬把沫儿那丫头认成了秀色。世上竟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人!而且胡沫儿谁都不像,居然和子息兰色一模一样。
“郎哥哥,好久不见!”她微微颔首,身后暗云四雀也随礼。
“是啊,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出广兰家,呵呵!”
“郎哥哥说笑了。昨日秀色路过瑰玉坊,还想着会不会碰得到郎哥哥!没想到今儿就见着了!”
“……”
姑白九鹤声如洪钟:“秀色丫头,郎贤侄,别在门口说,殿里准备了茶点酒舞,进去坐着聊!”
耳边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色也模糊不清。胡沫儿喉咙一热,一股腥味急涌上口腔,她失控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沫儿!”郎歌舒脸色突变,笑意顷敛,他扶起晕迷的胡沫儿,见那鲜血染红的衣裙宛如花般盛开。
此时,广兰秀色才注意到他身后瘫软的少女,那女孩戴着半脸面具闭着眼,唇上的鲜血染上细凝脂,看似和她一般大。
“我看看!”广兰秀色平静地走到胡沫儿身边,捏起她的手腕,指尖在上面轻点按下。
很快,她一脸凝重地说道:“快准备一个房间,我要帮她医治!”
郎歌舒一把抱起胡沫儿,对姑白九鹤说道,“伯父,离这里最近的房间借一下!”
姑白九鹤点点头,向一边招招手。
两个锦衣奴仆立刻上前,想要为他抱过胡沫儿,却被郎歌舒闪身躲过。姑白九鹤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一脸的冷峻。
“快带路!”郎歌舒低吼一声。
一刹那,衣袂飘飞,红衣艳如妖,广兰秀色怔了怔,急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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