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没教过你,少管闲事吗?”
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把我吓得一哆嗦,几乎脱手把那钟丢掉,回头看时,见吴尚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我刚才全神贯注,居然没发现。
他两眼炯炯盯着我,已全然没了不久前那副死人模样。
我一阵慌乱,稍一琢磨他的话,倒放下心来,他要是质问我偷入民宅,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他这么问,只怕是比我还心虚。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我定住神,随手把那钟放回柜子里。
他阴森森一笑,用带着些口音的普通话道:“有些事,瞎管,可是会送命的。”
他说这话时候一脸狰狞,要不是他仍旧坐在轮椅上歪着头,我还真怀疑他是不是会站起来打我。
“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扬了扬手里的黄纸“这三个人的死,跟你有关了?”
“不错。”他忽然笑了起来,神色间还有些得意“应该是说,根本就是我把他们弄死的。”
他竟然敢直接承认?
我有点意外,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而觉得有点好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警察嘛。”他似笑非笑地瞧着我“我知道,知道。”
“那么,你既然承认杀了人,就是嫌疑犯,我能逮捕你,你也是知道的了?”我往前跨了一步。
他双手前伸,一笑“好啊,证据呢?”
我一愣,这倒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无凭无据的,就是把他抓回去了,又能怎么样?一个瘫痪坐轮椅的老人,怎么杀了三个经鉴定是死于心源性猝死的人?
“娃娃,你太嫩了点儿。”他笑着收回手,摆弄着膝上放着的一个座钟“我不怕告诉你,即使我说了是怎么回事,也没人会认为是真的,懂么?”
这话云里雾里的算什么意思?
我冷笑道:“那可不好说,也没准儿他们三个恰好病死了,结果你就认为是你的诅咒有效果了,我看,你还是去挂个精神科看看比较好。”
“诅咒?”他忽然瞪大眼睛盯着我“你以为只是诅咒?”
我让他唬得呆了下“难道不是?”
他盯着我好一阵子,才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这小孩儿倒是也有点意思。”
“少装模做样了。”我其实被他笑得相当恼火,不过并不想示弱“你就靠这些破烂玩意儿就以为自己杀了人?”
他扬了扬眉毛,半晌才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很无知?”
我心说我见过的东西,你这辈子都想象不到,抄起手嘲笑他“我无知不无知,你这个精神病人没资格评价,我看你是不是有点老年痴呆了?”
他笑着,并没有反驳,隔了阵子,忽然问我“你知不知道,钟是干啥的?”
“计时的呗。”我道。
“我从六岁就跟着家里人做钟,这世界上恐怕没人比我了解它们了。”他摩挲着手里那个座钟,表情透着些温馨“钟不光是计时的,它还可以计命。”
计命?这什么意思?
我越发觉得他犯了精神病,再说他这个年纪,老年痴呆了还真不奇怪。
“特殊时期前,我碰到个跑江湖的,跳大神儿顶大仙儿,说白了就是骗钱的那种人。”他冲我笑了笑“当时,我家也算是本地小有资产的富户,我看他饭都吃不开了,就时常接济着他,他倒也挺感恩戴德的,没事干就教我些所谓的法术,都不灵,我那时候年轻,也就当是好玩。”
“没多久,特殊时期来了,我家首当其冲,他因为不是本地的,又搞封建迷信,也遭了批斗。”吴尚权叹了口气,精神萎靡了不少“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批斗会上,他上了年纪,连着让折腾了几天,已经挺不住了,只剩下一口气。”
“临死时他告诉我,他到大同来,是找一种叫做地熔金的石头,他说,他所谓的法术,一大半都是骗人的,但这个绝对是真的,如果我能找到,一定要帮他报仇。”
我听到这儿已经觉得事情有点不同寻常了,他的叙述很有逻辑性,绝对不是什么老年痴呆,应该也不是精神病,便一只手伸进衣袋里,暗暗摆弄着手机,凭着记忆按到录音上面,他所说的可以说是证词,不过我有种直觉,这事情说下去,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取信于人了。
他并没发现我的小动作,或者说干脆就不在意,瞧着那钟,继续道:“他塞给我一个小本,之后就咽气了,晚上我偷偷看,见上面大多是一些古里古怪的所谓法术,不过后面记载着他所说的那个地熔金的传说。”
“地熔金不是金子,而是一种石头,也叫地灵之石,大概的意思是说,由地底的灵气凝聚而成,大同自古产矿,因此他认为,大同很有可能会挖出这东西来,没想到来了趟却送了命。”
我现在明白,他那破屋里供着的那石头是什么了,显然这就是那个地熔金,也就是说,吴尚权似乎找到了。
“地熔金的灵气很强,对修行中人大有好处,他那个本子上说,很多法术,如果有地熔金的话,要灵验很多。”吴尚权脸上没了笑容,一脸的郑重,似乎在强调这件事的真实性“说实话,我念过书,当时也觉得他在胡扯,不过等我被打成残废之后,我决定试试看。”
这话我能理解,如果他想要报仇,以他这个身体基本上是做不到了,忽然感觉他也挺可怜的,暗暗叹了口气。
“特殊时期过去后,我就按着他本子上写的特征,到处打听这种石头,好在我家当年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认识人也不少,我就托了几个挖矿的朋友帮忙留意,原本倒是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过了几年,还真收集了不少奇形怪状的石头,我逐个试了,都没有本子上说的那些神通,也就逐渐死心了,估计这家伙临死时候还执迷不悟,以为这些什么法术的管用。没想到,三年前,有个朋友给我送来块石头,还真就是他本子上写的那种。”
“就是村里破屋里那块儿?”我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了。
他诧异地瞧了我一眼“你见过了?杨斌这混小子。”
我点点头,思索着道:“既然对于你来说那么重要,干嘛放那么荒僻的地方?”
“根据他本子上说的,地熔金怕人气,人多的地方会逐渐丧失它的灵气,恰好我家老屋下面被挖矿的挖空了,一个村子都迁了,我就悄悄把它供在那里。”
我本来还想问,不过忽然意识到,他要是警觉了,就什么都不会说了,便沉默着,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本子上记着的没什么实在的东西,不过我发现他提到一种说法,那就是执念,也就是说,对某件事很执着的话,这石头就能帮你。”
我琢磨了下他的话,似乎有点明白了,不过这答案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我的理解是,要用某种自己擅长的东西,再加上执念,然后这个石头会通过你做的东西,将你的执念变为现实,达到目的。”
我再也忍不住,出声道:“那就是说,你利用自己做钟的技术,用钟杀了他们?就像……驱使小鬼那样?”
“什么小鬼,胡说八道。”他忽然瞪起眼睛,稍稍一顿,又道:“这么说倒也有点像。”
我不敢问了,这事儿太怪,根本连丁点儿可供推测的线索都没有。
“我告诉你。”他板着脸,用像教训学生那样的表情道:“钟这个东西很古怪,看起来很普通,但你要像有生命那样看待它,它就不同了。”
这种说法实在太常见,搞点什么事都爱说的自己很神圣,把作品看得跟孩子一样重要,其实我倒觉得没几个做得到,不过他说这话我还真信,否则那钟不会精致到那种程度,是以我并没再嘲笑他,只问“怎么不同?”
他道:“有句话叫,万物皆有灵,你以有生命去看待它,它就会以有生命的样子回报你,恰好这点我做得到,于是我利用地熔金的神力做了一个钟,一个可以操纵别人生命的钟。”
我先是一愣,稍微一思索就品过味儿来,也就是说,为什么现场发现的钟都是不走字的了。
可这答案太荒谬了,连我都不信,怪不得他那么有恃无恐呢。
我有点后悔了,好奇心太旺盛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来由躲在地窖里听这个疯老头子讲故事。
估计是我的表情刺激了他,他看了看我,道:“你不信?”
我笑了笑,索性把手机掏出来,盲着按果然不靠谱,录音根本没打开“你觉得我该信?”
“你不信也正常。”他压根儿不管我折腾手机,指了指我身侧“那个大钟,是我自己的,它比正常时间要慢三倍,不然我就已经死了半个月了,我一直拖着,就是为了复仇。”
我马上想到他那跟死人似的睡觉方式,以及沾在我手上的尸臭,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愣愣地瞧着他。
“看来你早发现了,对不对?”他一脸阴笑盯着我。
我确实是被钟吸引了注意力,还真把他到底是死是活这事儿忘了,看来这事儿,并没那么简单。
他果然道:“我每天都会有好几个小时假死,不过家里发生什么,我很清楚。”
我心里一沉,这么说,我偷偷摸摸进来,他一早就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必须要靠假死这种手段,来避免身体的消耗?”
他点了点头,竟用有些欣赏的目光看着我“到底是年轻人,我是这个意思,偏偏说不出来。”
我仍旧犹疑未决,这事儿未免太离谱了点,想了想才道:“他们三个,真是……被你杀的?”
他笑道:“我都是快死的人了,骗你?有这个必要?”
“那钟,”我也索性直接问“到底有什么古怪?”
他叹了口气,忽然又一笑“本来,你算是我的半个敌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很想说话,大概是因为我快死了?”
“他们拿到钟的时候,柜子里对应的钟就开始走动,当柜子里的钟停了,他们就死了,就是这么简单。”他续道:“具体钟做了什么,不怕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也没胆子去试。”
我仍觉得似懂非懂,应该是说,柜子里那四个钟是个监视器的意思?思索着又问他“你怎么知道这法子管用?”
“这是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他笑笑,道:“我做过试验的,不止一次。”
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也就是说,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了,而假如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杀人手段根本不会被人发现,自然也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就好像……像皮萨诺一样。
定了下神,我决定还是先不考虑真假的问题,这事儿太玄了,还不如先问比较疑惑的问题,便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收下那钟?”
他哈哈大笑,笑得甚至咳嗽出来,脸色反倒泛红了些“你既然找到这里,证明你发现那钟有点不对劲儿了,对不对?那你也应该知道,钟里面有他们身上的东西,换句话说,那钟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懂么?只要他们看到那钟,就会鬼使神差地自己拿回去,懂么?钟,根本就是有生命的!”
我让他那阴森森的怪笑笑出一身鸡皮疙瘩,竟然退了半步“这就是……所谓的法术?”
“没错,法术,法术真的存在。”他咳嗽了几声,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听起来有点凄惨“没有法术,我这样的废人,凭什么报仇?拿什么去报仇?”
看来他是彻底豁出去了,不知怎的,我竟觉得他有点可怜,那钟是不是能杀人姑且不论,他自己直承,足见恨意之深,我又好奇了,问他“你干嘛要杀他们?即使是特殊时期时候,他们迫害过你,但那是特殊的历史背景造成的,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一样上了年纪,至于到现在还忘不了?”
“忘?”他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如果光是我自己,这么多年,我也还真懒得计较了,可我妻子孩子的血债不跟他们追讨回来,我死都不瞑目!”
我让他突变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根本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不自禁退了一步。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他眼睛瞪得老大,死盯着我“特殊时期时候,他们四个仗着权势,欺压我也就罢了,还强暴了我爱人,我爱人当时怀孕三个多月,孩子流产,一尸两命,这样的仇该不该报,你说!”
我万料不到,竟然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比我推测到的严重得多,一下子也呆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胸口急剧起伏着,好一阵子才略微平静下来“我还嫌杀他们杀的太晚了呢,这么多年了,他们该享的福都享尽了,算便宜他们了。”
我这时候才觉得真的无话可说,在这种背景下,我确实分不清对错。
“不过,事情就快做完了。”他放松了些,叹了口气,道:“还有最后一个,坦白说,他当年只不过是个跟班儿,不算坏到家,我原本打算放过他,不过现在想想,为虎作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也一起杀了!”
我一下子想起第四个座钟来,那么也就是说,他正在策划杀第四个人,只是还没动手而已,但他说的这么肯定,我才觉得他胡说八道,心中又有点动摇了,这时候当然不是思索的好时机,只道:“我不想跟你讨论什么法术还是鬼怪,不过作为嫌疑人,你得跟我去趟公安局。”
他冷笑着反问我“你觉得,我真是失心疯了,才会告诉你这些?你觉得,你进来了,还会出的去?”
我也冷笑,把手机揣进衣袋“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我当然拦不住。”他哈哈一笑,拿起膝上的座钟冲我晃了晃“记不记得我抓了一下你的手腕?只抠下一点皮而已,不过么,足够用了!”
他说着便把那钟往桌子上一放。
我还没等有动作,就听那钟铛的一声响,紧跟着四周一切东西都不见了,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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