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了局里,大早晨又开了次会,把之前调查的结果通报了下。
果然局里的重点是放在送烟酒的人身上,基本也走访了十之七八,没什么收获,有的急脾气甚至当场就灌了一瓶酒,以示无毒。
当然这事没法说,有毒的死者已经喝了那也说不定。
会议结束后,小李凑到我身边拉了我一下,低声道:“还真让我猜着了。”
我愣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赶忙问“你是说,那头发和指甲?”
他点点头,一脸郑重“早晨化验室给我打来电话,初步鉴定,那头发和指甲就是其中两名死者身上的,不过准确报告最快也得晚上才能拿到。”
我思索着,仍旧觉得实在荒诞,便道:“你和方队长说了么?”
“说了,开会以前。”他耸耸肩,有些无奈“方队长啥也没说,就把我轰出来了。”
果然。
我心说你这算好的了,没让你做精神鉴定去呢“那你告诉我也没用啊。”
“我知道啊。”他笑着低声道:“就是证明我的推断嘛。”
我一阵好笑“怎么?法医当腻了,打算改行做神棍了?”
“棍个毛!”他撇着嘴道:“咱们这行多闷啊,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就算是假的,瞎琢磨琢磨也是生活的一种调剂么。”
这说法倒是闻所未闻,不过我得承认,也有点道理。
他见我不说话,一脸得意,拍着我肩膀道:“年轻人,别学的那么现实,每天两点一线加上网看电视的生活有意思么?给自己点幻想空间,你会活得快乐点。”
我又好气又好笑,推开他手“边儿玩去,讲什么大道理。”
他嘻嘻哈哈的去了。
还真别说,他是当笑话那么说,我却有点当真了,我也算是亲历过些个怪事的人,经历之丰富估计也称得上是世间罕有,不过说真的,这些事带给我的困扰也实在不少,因此像小李这种想法,我从来没有过。
其实换个角度想,世间多少人还盼着有些什么刺激的经历呢,譬如说小李就是。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能发现寻常中的不寻常,这可能本身就是一种机遇,恐怕一万个人里也未必有一个吧?
定了定神,打算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探索,即使说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无所谓,小李说的很有道理,我甚至只需要把这当做一件趣事就可以了。
更何况,我不属于这里,这案子也不需要我去办,简单来说,结案的事不用我操心。
目前所要做的基本是走访调查,方队长果然没有安排我和魏警官上阵,不过这正合我意。
我跟魏警官打了个招呼,便出了市局,径直往杨斌的小店走去。
根据我的推断,这件事绝对和吴尚权有关系,当然也可能仅仅是个巧合或者误会,不过现在看来,无所谓了。
如果要详查,那么最好的突破口是杨斌的小店,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天色尚早,刚过九点,我在巷口的早点摊要了油条和豆腐脑,一边吃,一边观察动静,杨斌经常不在店里,昨天我才知道,他大概要去村里点蜡烛,或者是进行一些其他的仪式?但他显然知道的很少,只能猜测这是吴尚权刻意所为。
果然,没吃几口,便看见杨斌提着个兜子出了巷口,往另一边去了。
我赶忙转过头,偷眼瞧着他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三两口填完早点,便往巷子里走去。
他每天去哪儿,我并不关心,至少现在还不到关心的时候。
我最想知道的是,这件事究竟和吴尚权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以及有什么样的关系。
吴尚权已经老糊涂了,上次我进屋他就半天没察觉,只要小心点,事情好办。
我点起根烟,一边抽一边把手机调了静音,往那小店步去。
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干了,算得上轻车熟路,远没有第一次偷入孟书文家那么紧张,不过心跳仍旧加快了。
巷子里没什么人,显然大部分附近的住户都上班去了,我略微松了口气。
前些天来找杨斌,也没这么心惊胆颤的,看来俗话说做贼心虚确实很有点道理。
迈步进店,先叫了两声,没有回应,我便乍着胆子挑帘儿进了里屋。
吴尚权仍旧在那个位置上,歪着脑袋,显然又睡着了。
我的估计果然没错,这个年纪的老人十分嗜睡,身体机能已经降到最低。
我凑近他,强忍着那阵难闻的气味观察了下,他睡得实在太沉了,让人觉得根本就是个死人。
等等。
我忽然觉得那阵气味很熟悉。
好像是……小李提过的尸臭味儿。
再看他,睡得沉得未免有点过头,根本没有半点活人的反应,白得发青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泛出令人心悸的反光。
这样子……也未免太怪了点。
难道说,他……真是个死人?
我一下子就感觉头皮发麻,不言声退开两步。
上年纪的老人我见过,绝对不像他这样!
可他上次,明明是动了。
鬼?
那也太扯了吧?
桌上摆着个水杯,喝了一半,死人还喝水?
我晃了晃头,这事儿太离谱,决定先不管他死活,趁着现在没人,先找找看有什么线索。
屋子很简陋,也就是三十多平米大小,除了当中的一个大桌,靠墙边放着几个柜子,除此之外几乎是别无长物。
打开两个柜子瞧了瞧,里面都是座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不少我在那种描述解放战争的片子里见到过,漆面都掉了,似乎还真是那个年代的产物。
我看得不得要领,干脆把所有柜子都打开看了一遍,其他的也有些杂物,不过并没什么太奇怪的东西。
里面小间是个厨房,旁边拉着道帘子,布置着个床铺,枕头边放着几本盗版小说,一瞧就知道,杨斌睡在这儿。
没了。
我约略有点失望,显然这屋里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至少不明显。
转过头,我开始琢磨吴尚权真死假死这事儿,出了厨房走到桌边,不留神把桌上的水杯带洒了,好在我手脚一向快,身子一俯,抢在杯子落地前抄住,杯子没碎,不过水洒了一地。
我松了口气,正要直身子,却看到桌角处好像有点什么东西,便把杯子放下,凑过去看。
灯光太暗,我几乎趴下才看清楚,那是四枚钉子,将桌腿固定在地上,其他三条桌腿也是一样。
我这时才发现,里屋的地板竟然是木的,要说豪宅弄个木地板那还说得过去,这种小平房,钱多的没处花烧的?
或者是说,单纯只是为了固定这桌腿?
再看那桌子,普普通通的一张四方木桌,显然也很有些年头了,表面斑斑驳驳,没几处漆面完好的地方。
难道是杨斌怕老爷子行动不便碰歪桌子?
我正瞎琢磨着,忽然瞧见地上的水渍,正沿着桌下面一条缝隙往下渗。
这种平房一般都是砖地,木地板贴不好渗水很常见,不过不能只从一条线渗吧?
来的仓促,我没带手电,按亮了手机趴在桌子底下照,见那条缝隙大约一米左右长短,水渗得相当明显。
看了一阵子才发现,其实不是一条缝隙,而是有点像个没完笔的“日”字,这竟然是个活门儿!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用手按了按,能明显感觉到往下陷动,随即又弹了回来,不过推不开。
看来有什么机关。
想想也是,吴尚权手艺绝伦,钟表那么精细的东西都做得好,何况弄个地窖开关?
我举着手机四处找了找,他这种年纪的人跟现代脱节太久,不大可能搞什么无线机关,因此我估计开关就在屋里。
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我正琢磨怎么撬开的时候,这才看到桌底内侧有个小小的凸起,周围有缝,恰好在吴尚权的面前,他伸手到桌子底下就能按到。
我试着按了下,只听咔嚓一声,那桌子竟然裂开两半,连着下面的地板也翻开了,露出个一米左右直径的方洞口。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桌子要钉在地板上,看这隐蔽程度,搞不好连杨斌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窖。
桌子裂开的位置不很整齐,看起来像是时间久了自然开裂,即使从表面细看,都无法发现桌子能分成两半。
这手法,真是够精细的了。
我不禁钦佩地看了看吴尚权,他仍旧歪着脑袋闭着眼,生死不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赶紧拿手机照着下了地窖,回手把那门一拉,也没觉得多费劲,便关了起来,外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显然那桌子也合回原位。
下面不是台阶,而是个不太陡的坡道,我猜这是为了方便吴尚权摇着轮椅上下,不过他这个年纪,黑灯瞎火的碰着了不是闹着玩的,应该有灯。
用手机一照,果然沿着倾斜的通道,每隔一段就挂着个灯泡,我身边的洞壁上还有条灯绳。
我不禁有点得意,看来我的推理能力进步了不少么。
拽了下灯绳,整个通道就亮了起来。
我把手电揣进兜里,慢慢往下走。
每隔几米有一个平台,估计是为了休息用的,不过他这个年纪摇着轮椅上下,也真不是一般老人做得到的。
通道大约有十多米长就到底了,不过从地面到这里的直线距离判断,估计也有五六米,如果他是自己做的,无论如何算是大工程了,我之前猜测杨斌不知情,现在反倒有点吃不准,这要一个残废的老人独自做的话,还不得挖半年?
底下是一个方形的空间,大概也有二十多平米的样子,中间放着个木桌,两边墙上摆着两个大木架,上面全是座钟,大部分造型很古老,像是我之前看到的那种解放前的东西。
正中却是供着个神龛,跟破屋里那个一样。
难道说,这里面也是块石头?
我一阵好奇,先瞧了瞧桌子下面,是泥地,没有暗门了,这才上前撩开两边的帘子,见不是石头,而是个灵位,上面写着:亡妻吴郭氏孺人之灵位。
这应该是吴尚权爱人的灵位了,不过谁把灵位供到地窖里啊,这怪老头。
看了看灵位后面的遗像,是张黑白照,显然是有年头了,照片有点泛黄,还真别说,他爱人长得相当秀气,以前肯定是个美女。
不过离着这么近瞧人家灵位这事儿实在失礼,传统里有忌讳,我总觉得别扭,便收回目光。
打算把帘子再放下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香炉下面并排压着四张照片,却是男人的照片。
我一愣,抬起香炉将照片拿出来瞧。
这是四个年轻人的照片,也是黑白的,而且穿的衣服,一眼就能瞧出是刚解放那时候那种仿军装,也就是说,这四个人现在最起码也有五十多岁了。
刚看到我还以为是他亲戚,随即就发现,其中三张上面写着三个杀字。
字是用毛笔写的,还是红字,龙飞凤舞间似乎透着一股凌厉的恨意。
和谁这么大仇?
我正纳闷儿,忽然就发现,其中一张照片里的人非常眼熟,这像是……那个刘局长!
我赶忙拿起另外三张看,其中两张约略能看出吕副局长和段科长的影子,另外一个却不认识。
稍一思索我就明白了,这三张照片距现在最起码也三十年了,三个人变化都挺大,吕副局长和段科长发福的厉害,只有那个刘局长仍旧瘦瘦的,比较容易认出来。
而且很显然我的推断没错,三名死者在特殊时期时候就跟他有过节了,他的嫌疑相当大,目前来说,具体的作案手法还不清楚,不过我敢肯定,他绝对跟这事儿有关系,三个人死因都是心脏问题造成的猝死,属于自然死亡,根本没上报向外界公布,但这三张照片上都有个杀字,应该是说,他已经知道他们死了。
难道说,他真的用了某种药物,造成自然死亡的假象?
可实在不像啊,我自己就是搞刑侦的,尚且没听说过什么什么高科技的药物,吴尚权这么大岁数了,生活又这么窘迫,他从哪儿能搞来?
我看见神龛下面有个小门儿,似乎是配着的一个柜子,就打了开来,既然说外间找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那么所有的答案就应该在这间密室当中才对。
不过柜门一打开我就失望了,这是个隔成两段的小柜,里面没有我想象中那些什么古怪的药剂,放着的也是座钟,上面一个底下四个,其他别无长物。
搞不好我真是误会了,有作案动机的人多了,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杀人。
正打算关上柜门,我忽然发现,这几个座钟好像有点古怪。
上面是一个大钟,比起我之前见到的那些个要大出一倍多去,应该也是镀金的,只是表面的金箔掉了不少,露出里面有些发暗的内壳,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表盘上用小珠子镶嵌着四个繁体字:万寿无疆,灯光下,小珠子发出乳白色的光芒,非常柔和,估计是珍珠,我猜,这是清朝时候的东西,西洋钟表是在清朝时候作为西洋贡品传入的,这点常识我恰好有。
没想到吴尚权还有这种藏品,这东西少说不卖个十几万?难道说,我之前对他的推测是错的?他是个不露白的大款?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我真正觉得奇怪的,是下面的四个钟。
这四个钟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些一样大,也就是说应该是出自吴尚权之手,不过,它们都没有外壳,只是一个底座,背面一块铁板用来固定零件,然后就是表盘,什么齿轮之类的全都裸露在外,简直是简陋到了极处。
如果是半成品的话,干嘛郑重其事地放在这里?
我一阵好奇,想拿出来看,却又无从下手,不小心拽掉个齿轮,这钟也就废了,看了看似乎底座还算牢靠,就伸手去拿,没想到一动,发现钟下面压着个纸条。
是张黄色的纸,好像是那种清明节祭奠祖先用的那种烧纸,上面写着个人的名字:吕国成,我心里一动,挪动了一下其他几个钟,果然都有黄纸和人名,只有第四个还空着。
这是那三个死者的名字,看来还真让小李料对了,虽然不敢说这几人是被他所害,但显然他确实用了某种迷信的诅咒方式。
前面三个已经停了,只有第四个还在走着。
那是不是说,这三个人已经死了?可是死者家里还有一个钟,用得着这么繁琐?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上面,我确实感觉脑子不够用了,似乎怎么想都没什么头绪,仔细看了看,第四个钟走时居然还挺准,剩下三个能称得上不同点的,也就是时间不一样。
时间是在两点左右,差别不过是十分钟前后,根据开会提到过的三人死亡时间,应该是基本符合,也就是说,从这点来看,吴尚贤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但嫌疑归嫌疑,究竟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仍旧没头绪。
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的推测,只好再看那大钟,倒是在走动,不过表针走得相当慢,肯定要慢于正常时间,目测就能察觉得到。
钟表这东西我半点不懂,我估计要是老古董钟,走慢点也有可能,不过以吴尚贤这样的出色工匠,没道理修不好吧?只是放着好玩儿的?
这件事实在太出意料,前面无论孟书文的事,还是其他,好歹多少算是有点线索,这却是事事透着邪门儿,一点都让人搞不明白,难道说,这就是传统文化的神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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