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辞了瞿大娘转回家来，天色已晚，帑儿一路没讲话，嘟个嘴，傻傻愣愣的。郁大娘便笑道：“这话口袋怎么歇了，一路倒无话？”
帑儿扶着老娘的胳膊，把头靠她肩上，慢吞吞叹道：“原以为捉鬼好玩，羡慕老娘是个法师，想跟着老娘捉几个养来玩耍，却原来竟是个这般冤屈的鬼，也不好留在身边，弄的心情不好。可见这天下不平的事太多。”
郁大娘摸了摸她脑袋，感慨道：“真真是个天真的傻子，好死的鬼自都去了阎罗殿报到转世到好人家享福去了，哪个鬼魂好好的没有冤债缠身还想留在人间做个孤鬼，享受不得祭祀不说，连个投胎的机会却也没有？”
“嗯，老娘，知道了。”帑儿握握小拳头，一收手臂，笑道：“帑儿要做个捉鬼拿妖的大英雄！荡尽人间不平，尽铲阴路冤案！”
郁大娘戳她脑门子一下，笑道：“又讲大话，你是玉皇大帝还是阎王爷？管得尽天下事？郁家人没别的本事，这捉鬼拿妖只是个祖传的养家糊口的营生罢了。遇到那起魔法高的妖魔鬼怪，也只能脚底板摸油，溜为上策。”
帑儿摸摸脑袋，又挤个鬼脸，笑道：“我倒是玉皇大帝的闺女，只老娘不肯信罢了。”
“扯你娘的骚，玉皇大帝的闺女，那是堂堂的天上的公主，何等金娇玉贵，这么便宜就下得凡间了？玉帝还不派出天兵天将来人间翻个遍找她回去？说是瑶池里不知名的小婢女，倒还靠点谱，老娘还有几分相信。”郁大娘笑她。
娘俩说笑着到了家门口，郁桐刚散学回来，正在门口坐着吃点心，远远见他们走过来，一缩头进了院子，帑儿眼尖，一眼瞧见他，离了老娘，在后面一路追进去，在院子里捉住他，劈头夺过他手里的点心来，送到嘴里，咬了几口，悄声道：“有好吃的不留与我，晚上还想睡椅子不成？”
郁桐哭着脸回她说：“这是雨芬单做给我拿了学里饿时吃的，你都吃了，回头学里饿了怎么办？你送吃的与我去？”
帑儿听说是学里吃的，又一把扯过他装书的口袋，翻出所有的点心，用上衣小袄兜了，嘻笑道：“正好饿了，都吃了去。”
郁桐拿着书口袋，快哭出来：“先前不这样，只一味哄我高兴，用的玩的只要我喜欢，就顺着我意给我买来，谁想进了我家门了，倒变出母老虎的模样，可见女人的话信不得，真真是老虎。”
正进门的郁大娘见帑儿用上身小袄兜着点心正吃得欢，叫道：“你个小冤家，那点心油腻腻的，弄坏了衣裳，却没有与你换的，看你怎生处！”
帑儿笑道：“老娘才不舍得不与我衣裳穿哩，要传于左邻右舍知道，郁桐新娶的媳妇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可不丢你老的脸？”
“呸！”郁大娘照地上吐了一口，骂道：“真是不害臊，你算哪门子媳妇？可有父母之命？可有媒妁之言？可坐了八抬大轿进门的？”
一句话呛得帑儿站那翻白眼，没话支吾了。
正拿饭桌子出来的雨芬听见了，接言道：“老娘不用现在厉害的紧，赶明生出个孙子来，看你还嘴硬不承认。”
“雨芬，你倒底帮谁？”郁桐气哼哼说道，才刚老娘抢白了帑儿正心下暗喜，却被雨芬这一句话搅了去。
雨芬吐了吐舌头，安慰他：“我当然帮着少爷。那点心可值什么，今晚再做些明儿拿去学里吃如何？”
“谁要你点心了，只你这话气人。”郁桐赌气说，转身回自己屋子里去。帑儿也跟着跑进去。
雨芬放好饭桌子，叹道：“这可算什么，我一句话倒惹得他不高兴了。难道不是实话？”郁大娘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吵吵闹闹免不了，担心什么，赶快做了饭来吃，闹了一天实在饿了。”
雨芬点点头回说：“饭都好了，只差炉子上的一个汤了，过一会便能吃，老娘，今可顺利？”
郁大娘叹了口气：“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又一个天大冤屈的鬼，就这么悄不见的送去转了世，也不知下世还要受苦不受？这前生今世却也误人不浅，今世怎知前世做下的孽？又凭什么去承受前世作孽带来的偌大苦处？”
雨芬慢慢蹲到地上，两眼只管潮湿起来，缓缓道：“也不知我前世做了什么孽，今世来遭如此大罪。”
郁大娘见勾出她的伤心事，遂住了嘴，一转话题问道；“你胸前那符可还好？用不用再写个新的换了？省得被人看出破绽，露了马脚却不糟糕？”
雨芬勉强笑道：“好好的，还崭新着呢，可换什么？劳老娘费心惦记，有你老在，谁敢动我不成？”
郁大娘只点点头说：“要换了只管尽早说来，免得我忘了误了事。”
雨芬却一下子站起来，嚷：“不好，我的汤还在炉子上，只顾说话。”说着急步飞跑进了厨房。
郁大娘望着她背影摇摇头，起身自去洗漱换衣准备吃饭。
却说帑儿追郁桐进了卧房，见郁桐只闷声坐着看书倒不理她，自觉无趣，遂吃着点心一径走来厨房，正瞅见雨芬坐在炉前小兀子上，低头垂泪。忙走过去，问道：“姐姐怎么哭了？敢是郁桐那话说重了，姐姐生气？等我叫了来，骂他给你出气可好？”
雨芬忙拭了泪，道：“谁哭来？炉子烟大呛了眼。”
帑儿把怀里的点心放到灶台上，搬过她的脸：“瞧瞧这眼，都肿成桃子了，还说没哭，谁信？”
雨芬把她的手拿开，强笑道：“作死的动手动脚弄我一脸油，哪个哭了？真是烟大呛的”
帑儿拱到怀里：“姐姐如此，帑儿看着心痛，你放心，帑儿一定助你完了你的心事。”
“这死丫头，敢是疯了，我哪有什么心事？尽说莫名其妙的话。快起来，找碗来倒出这汤，咱们吃饭去。”雨芬摩挲着她的脑袋笑道。
帑儿起身拿碗，背过脸，泪流了出来，心中暗道：“青芷，我的能力有限，只能下来陪你，却不知道如何能帮你？原谅妹妹的无能为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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