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的朝阳照耀着龙潭港监狱院中的杂草花木晶莹的露珠散缀在叶片上闪闪生辉
鸟儿的嗽调吵醒了熟睡的金姓年轻人被头上还留着枯草的臭味打了个哈欠翻身向里又眯上眼睛想继续着那弥漫着缕缕温馨的甜梦可是他没有睡着望着囚室中潮湿斑驳的墙壁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极其郁闷没有想到被公子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哼!忠”愤愤地在心里骂道“老子出去后一定给你点颜色看看还有那个混账的魏大虎”
“金柱!”囚室的铁门打开几个行役同时厉声喊叫这个金姓的年轻人叫做朱金倒过来喊正好是金柱是世子朱高炽这么让他自称的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他的后领猛地一拽
“起来!”
金柱吃了一惊一骨碌坐起身两个衙役迅速将他的双手反剪另二个将沉重的铁镣掷在他的面前
“你们……你们干什么!”金柱挣扎着叫喊
几个行役熟练地将金柱的双脚裹上镣锁拉起铁链又将他的双手拉到前边牢牢地铐住
“混账……我有你们海关罗大人的谕示你们知道吗……快放开我你们海关有什么权利拘捕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金柱停止了吼叫
“我等就是奉海关罗大人之命带犯人上堂审讯”一个行役话音低沉但字字有声
“走!”两只手在他的后背上一推金柱踉跄几步回头软声地说:“各位弄错了吧罗大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的信的确是真的怎么又有上堂审讯之理!”
“别噜嗦!”一根棍子捣在他的肋下疼痛使他驯服地走出了囚室
龙潭港海关衙门的黑漆大门洞开从大门口经大院到正堂的石板路两边直到大堂门口的石阶下几十个身穿黑色役服的皂吏稀稀落落的撒在院落里他们挂刀执棍却是好像没有看见金柱一般
内衙里海关罗静罗大人沉着脸坐在一张书案后面两名皂吏在身后站着面向正堂大门五尺长三尺宽的一块大牌上写着醒目的“肃静”两个字
今日虽在内衙坐着罗静却是头戴乌纱帽身穿七品文官补服腰束素银带他的左侧端坐着京师户部的七品给事中冯俊友忠魏大虎站在离他八尺左右的地方垂手肃立
今日一早他们二人收到衙役送去的消息令他们于辰时到海关衙门见罗大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匆匆忙忙赶了来如今站在这一片肃穆的气氛中显得很不自在
罗静面色严峻目不斜视朗声喝道:“带那个金柱上来!”
声音立即在内衙外开始传播在大堂门口的执事立即转身向外传谕:“带金柱进来!”
两个衙役从耳房内押出戴着脚镣手铐的金柱一步步“咣啷咣啷”的穿过庭院踏上台阶走进高大的海关衙门的正堂转而进入了内衙
刚进去就看见在左侧坐着的冯俊友马上就有了精神他有恃无恐地挺胸而立直视着高踞于公案后的杨实珍嘴角边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有几秒钟时间罗静在金柱傲慢轻蔑目光的逼视下愣了一下但立即振作起来习惯地将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大胆案犯跪下!”
还没等金柱反应过来两个衙役膝盖在他的后腿弯处一顶他顺从地跪下来头也被按倒地上
金柱抬起头来一个衙役用棍子在他的后脑上点了点他赶忙乖乖地低下头去但是他不说话
罗静微微探身说:“金柱你私运私盐触犯朝廷王法快快从实招来”
“我持有盐引不过在后面的车辆中人手里”金柱自辩道虽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依然死撑着
“巡检司忠!”罗静转向忠问道:“这个案犯有无盐引”
忠俯首回话:“禀罗大人卑职没有看见”
“金柱”罗大人提高嗓门说道:“你贩运私盐四千余斤按朝廷颁布的法令该当何罪”
金柱不答
“说!”罗静猛敲一下桌子喝道
“罗大人”金柱并不害怕说:“我无罪!”
“大胆!”罗静霍然站起怒斥道“公然藐视王法咆哮公堂给我拖出去狠狠打!”
坐在一边的户部给事中冯俊友急不可待地欠身说道:“罗大人!”
“拖出去!”罗静没有理睬又拍了一次桌子忠和魏大虎面面相觑这里又不是公堂罗大人发的是哪门子官威呢
看见没有办法罗静身后的两名衙役立即作势要将金柱拖到院内罗静余怒未息坐在公案旁的户部给事中冯俊友走上去小声提醒他说:
“大人这件事情挺复杂但宜缓议不可急决昨夜与大人曾作肺腑之言望罗大人三思”
一提起昨夜还敢衙门签押房的密谈罗静心头的创痛仿佛又被人撩拨……
三天前当他了解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之后确实觉得棘手但他不得不忧及勇王世子的名头为此他亲赴镇江知府大人话里藏锋的暗示并委托户部给事中来龙潭港协助……几天来罗静的心际如秋云密布变化无穷囿于知府大人情份慑于上宪权势曾经软弱妥协确有按照意思办的决心也按照事先的安排写了那封信
后来寝食难安反复思忖自己乃朝廷命宫且一贯刚正不阿忠于朝廷职守此番焉可徇情枉法
这两种念头就像两头野兽在他的心中格斗互有胜负冲突难决他清醒地认识到若是不理会此事虽说道貌岸然的知府大人也会堂而皇之地赞誉他公允无私但内骨子里将对他则恨之入髓
自己在这张铁网铁腕之下祸伏于斯将来必被报复后患无穷倘若屈从淫威苟私情而演了这出戏自己廉政清明之风荡然无存那么自己就将被打上世子朱高炽一伙的烙痕有何面目面对朝廷
忠乃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吏明知金柱出身权贵但是看见自己的亲笔信自己不过露出一些小小的伏笔他就能按朝廷律法办事祸跟死还不知道在谁手中握着却能义无反顾执法不阿将金柱逮送海关如果作为朝廷命官的七品海关知事竟连一个小吏也不如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现在户部给事中冯俊友奉命出语相胁暗示他敷衍拖延暂莫审判连驸马府家奴周保也竟然跑来颐指气使为金柱说情这个恶奴有什么资格在本县面前指三道四杨实珍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因而眼一闭牙一咬不顾一切后果铁了心豁出去依法审案……
瞥了一眼铁青着脸坐在左侧的冯俊友心中轻蔑地骂道:“一个户部的七品给事中仗着你是京师上官拿着知府大人的令箭竟然也在本县官面前威胁利诱逼我和你们同流合污!无非是甩乌纱脱官袍回我浙江老家钓鱼而已!”
想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演戏的心情看着下面跪着的金柱想起那个莫须有的罪名心里一阵轻松不过还是吩咐左右将其看押起来再也不理会冯俊友转过屏风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在同一天的清晨天王山偏僻的丛林中淡淡的烟岚在一片葱绿中袅袅升腾数不清的奇禽异鸟竞相欢鸣山泉泊泊流淌顺着苍崖深涧跳跃腾弹涌起一簇簇银花飞溅一颗颗玉珠
一只带箭受伤的梅花鹿忽然悲鸣跑过来顺着崎岖的山道狂奔逃命紧随而来的一位白发老人倚石而踞张弓搭箭瞄准那只正在攀石逃窜的带箭小鹿——
“老伯!”
老人听到喊叫吃了一惊搭在弦上的右手松了下来很不高兴地看了看两个从马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衫蓄着胡须脚蹬麻鞋女的披着紫色斗篷身穿墨绿色短打衣裤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看见前面的一男一女下马连忙也下来紧紧的跟在身后
“对不起老伯”本来是就是一脸和蔼的朱高炽歉意地抱拳施礼问道“请问去镇江方向怎么走”
后面的女子正是他的宠妾李氏笑着补充道:“老伯我们在这山里迷了方向转悠了一天一夜摸不清东南西北”
老人抹了抹白花花的长胡子说:“兄弟你们走反啦!这条路往西北方向是奔京师去的”
“啊!”朱高炽和李氏惊愕地互相看看
“往镇江方向应该朝东”老人指着他们身后的两座插入云霄的山峰说“你们顺着原路往回走约摸两个多时辰能到三叉路口再顺着路边有个土坷的那条道一直朝前直奔那两座山峰你们骑马有四五个时辰就能到高资镇到那里二位住店再打听打听”
“多谢老伯!”朱高炽施礼感谢随即各自上马向着来路走去
转过山崖是一个漫坡鲜红的朝阳已经冉冉升起到头顶漫坡上长着一片发黄了的青草一条清溪穿坡而过
“世子在这草坡上歇一会好吗”李氏驻马征询地看着妻说“我们已半天都没有退又不着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好吧!”朱高炽跳下马说“马也饿得可怜了”
果不其然两匹马一枣红一雪白没等主人发话见了肥美的青草和河水相向长嘶掀起硕大的尾鬃扑向草地贪婪地啃食起来
朱高炽在草坡上一块青石边蹲下去两腿一伸同时向后面的两个精壮汉子说道:“歇歇吧”
俩个汉子连忙下马四处转悠着走向远处李氏抿嘴笑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朝溪边走去
山间的溪水清碧如镜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底的鹅卵石耀着闪烁的光斑几条游鱼悠闲自在地逆水嬉戏不断吐出珍珠似的水泡
李氏蹲到水边的一块卵石上双手捧着河水往脸上洗渍就觉得寒冽如冰驱散了浓浓的倦意又抄起溪水喝了两口转过脸去喊:“世子!”
朱高炽一骨碌站起来一起到河边洗洗脸喝几口水
两匹马吃饱喝足悠闲自在地摇着尾巴不时地打着响鼻轻提前蹄
半个时辰的歇息四个人都精神多了只是肚子饿得咕噜噜响只想赶快找个人家设法弄点食物路上先后遇见两位樵夫都说这大山方圆数十里别想找到村庄只有那双峰夹道的高资镇是个有几十家铺面的兄可以歇住用膳
他们拍马纵辔小心地控驭着坐骥在险峻的山道上朝高资镇的方向间去
高资镇上居住着百来户人家房屋依山而筑相向两排房屋间的街道只有一丈多宽街上有几十家杂货铺酒店客栈药店等门面最引人注目的青灰色砖墙门楼高耸的是三清道观
等他们来到高资镇时天色已晚一来又饥又渴十分疲倦二来天黑了往东去的山路崎岖也很危险好歹觉得寨上安全无虞便决定留下来好好歇息一夜次日天明赶路
走进挂着京都客栈招牌的旅社店主是位三四十岁的女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问道:
“四位客官要住店么”
早有后面跟着的精壮汉子上前迅速向店堂扫了一眼然胡回答说:“正是请问大嫂贵店有马厩么”
“有马厩马料马夫马灯一应俱全”
将马匹交给店中伙计随着女老板会后院客舍顺着青石径来到一排木质结构的小楼他们要了楼上朝东尽头的一间房子而两个精壮汉子就住在他们隔壁到了房间却不进屋两人轮流在外面守着
饱餐一顿之后朱高炽推开后窗夕阳的余辉幻化成绚丽的晚霞这小楼建在峭壁一侧窗下便是深渊窗对面隔着幽壑储着抬头不见峰顶的高山似一匹身躯无比巨大的怪兽卧逼窗口确乎随时都会侧身压倒这我上的小木楼
那山上怪石峋磷林木参差时不时出现数只调皮的猴子在树枝上攀缘跳踯嬉戏打闹看得清清楚楚李氏将半块烧饼朝猴儿抛去猴群立即哄抢撕打有两只猴子发现了窗口的他们毗牙咧嘴怒目而视尖叫着好像就要扑上来
对面山岩上的树枝猛一摇动压弯的枝叶几乎扫到窗口白影闪过倏地跃来一只灰毛健猴落在窗口上方的屋檐处倒挂着毫不畏惧地伸出长臂朱高炽伸手将一块烧饼刚一递出猴儿似闪电般的快速夺过食物一个跳跃又准确地落到那根摇动的树枝上
这下子炸开了锅群猴叽叫着效仿着那只得到烧饼的灰毛猴纷纷缘着压弯的树枝朝窗口跳来李氏赶忙掩上窗放下竹帘只听窗外跳过来的猴儿们愤怒啼叫拍打窗户撕碎窗纸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还有些没过来的猴子蹲在岩石上树干上扭头歪颈注视着窗口
“客官请用洗面水”门外走进一位年轻的店伙计将手中提着的一壶热水注入洗脸架上的铜面盆内又放下一只木盆倒上热水笑眯眯地打量着朱高炽二人问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小兄弟我们家住凤阳”李氏立即回答“准备去镇江走亲戚”
“噢二位是凤阳人听口音不像”店伙计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抹着桌子搭讪着“从凤阳去镇江很近啊两位怎么会到高资镇来那不是绕了一大圈吗”
“先去的京师走亲戚然后转到镇江的”朱高炽不想多说于是把话头岔开说:“伙计咱明日一早动身有劳小兄弟将俺们的马喂足”说着取出一张纸钞塞给店伙计
“多谢客官”店伙计收下纸钞忽然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二位留心着点晚上千万不要走出客栈”
“为什么”
“客官新来乍到自然不知究中原委这高资镇近来不比往日每天黄昏开始戒严盘查来往过客”
“莫非……出了马贼”
“不是马贼是宵禁客官没有听说现在镇江那边挺乱的现在沿途各地都盘查的很厉害特别是像客官这样的读书人现在严禁去镇江的抓住了就要送到丹徒县衙里去”
“哦!”李氏吃了一惊朱高炽急忙向他使眼色从容地对店伙计说“咱在龙潭港也见到官府榜文没想到这荒山野岭也布了关卡想必是那镇江闹的太厉害了不过倒也怪白日未曾设卡我们来时并无人盘查”
“谁说没有”店伙计说“只不过镇西口没设卡而已寨东头就不一样了少说也有四五十名官差捕快大凡出高资镇往东的行人过客一律盘查”
店伙计临出屋时笑道:“二位只要带路引就不碍事官府只管读书人不难为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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