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似乎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挥着手叫我:“江菱!江菱!”
“谁啊?”我狐疑的问道。
“回家!回家!”那个人远远的呼唤道:“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呢!”
“啊,我这便来!”说着,我便提起裙子,冲着那个人跑了过去。
可是不管怎么跑,也追不上那个人,那个人离着我那样的遥远,却总还向我挥手:“快回来!快回来!”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肩膀:“不许你走。”
是陆星河。
“我……我想回家……”
“我知道。”突然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道:“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
鼻端闻到了一阵好闻的线香味道。
像陆星河身上的味道,让人安心,而且,真好闻。
“啾啾啾……”晨起的鸟叫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我勉强睁开眼睛,却又合上了,再次睁开,方才发现一夜过去了,我还在那翠微厅里。
陆星河伏在案上,身边堆了厚厚的一叠经文,身上却只穿着月白里衣。
我坐起身来,一件浅青色的袍子从身上滑下来,正是陆星河的衣服。
原来昨夜里的味道,是这么来的。我捡起了衣服来,发现手腕上包着一块浸的湿湿的,带着药草气味的帕子,红肿消下去了。
心里一阵甜,比那糯米团子还甜。
“大……大师哥……”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天亮啦。”
“嗯?”陆星河身子一颤,揉着眼睛从案上起身,一双冰水似的死鱼眼满是血丝,红通通的煞是骇人,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将他的袍子拿过来,道:“抄完了。”
“嗯。”我点点头:“谢谢,谢谢大师哥。”
“笨蛋。”陆星河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但是脸一红,又缩回去了,站起来穿上袍子,平素那般死气沉沉,今日居然也有一点不知所措似的:“那……那今日,你可以交差了,我要去早课了。”
我点点头,陆星河本想开门,却听见外面有人笑道:“也不知道她,抄完了没有呢!”
陆星河脸色一变,身手敏捷的自窗户边翻了过去,回头嘱咐了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怕给人瞧见似的,匆匆的跑了。
这般不稳重,可一点也不像死鱼眼大师哥。
门开了,柔翠和芳衡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众星捧月似的拥着玉琉进来了,玉琉见了我,又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来:“妹妹今日来的真早。”
“哼,玉琉师姐倒是瞧得起她,”柔翠道:“照着她那个拖拖拉拉的性子,八成,熬了一夜,也写不完那三百张尊圣陀罗尼经罢?”
“就是,”芳衡也跟着说道:“她也就是欺负玉琉姐姐好性气,三十张也不肯抄完,这下子掌门人下了死令,全然是她自讨苦吃,也是一个活该。”
“姐姐教诲,妹妹怎敢不去记住呢!”我假装听不见那芳衡和柔翠的话,只笑道:“天道终酬勤,这个道理,花穗永世也不忘。”
“好孩子,倒是个聪明好学的,”玉琉笑的倾国倾城:“那经文呢?”
“不过是三百张尊圣陀罗尼经文,那有何难,花穗写完了。”说着我将那经文拿出来,道:“姐姐数数?”
玉琉接过来,笑道:“知道妹妹肯定是不眠不休,也要将事情做好的,姐姐信你,数这个做甚。”说着将那经文一丢,看也不看,亲厚的拉着我的手,道:“今日里,咱们修行旁的。”
“好!”我脆脆的应答了一声:“妹妹猜,是不减不灭之法?”
玉琉美目之中流转了一丝不叫人能轻易察觉的阴冷,忙正一正脸色,笑道:“甚么?妹妹子何处听来这个法术的?”
“心术不正!”柔翠忙道:“甚么不减不灭之法,根本不是咱们太清道法,而是邪教的邪术,你学那个,是不走正途,要做妖女么?”
“邪教?”我皱起了眉头,想起来这几年,却是从街谈巷语之中,听说了好像是出现了一个秘密的教宗,唤作百花神教,行踪诡秘,教众甚多,据说那个教法之中的道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神通,因着却是灵验,且百试百灵,势力渗透的厉害,连朝廷官员,也有信那个的。
但是好像给朝廷打压,成了明面上不被承认的邪教,若是有其中的教众给人发觉,要当作妖人给捉起来烧死的。
这个玉琉,怎地居然会用那百花神教的法术?好像她身上隐藏着不少不为人知的东西呐……
玉琉温和一笑,道:“花穗说笑,你们也当真,她可是我嫡亲的妹妹,她若是去信邪教,咱们太清宫还有何面目自立?”又对我道:“你这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长点儿心眼儿,知道么!亏了是我,若是大姐听见了,准该要家法处置你了。”
“便该教太初大师姐教训教训这个偷奸耍滑的花穗。”柔翠不解恨似的说道。
“太初大姐?”我点点头,道:“太初大姐是执掌家法的么?改日里,一定管大姐问上一问,使用邪教妖术和口出恶语伤人,在太清宫里,是个甚么处罚。”
“花穗!”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为父本想用这个惩处教你多学一些东西,你倒是好,越发牙尖嘴利,胡言乱语起来!”
我心下一沉,是掌门人来了,而且脸色很不好看:“还以为能打磨打磨你的心性,不想这便是你抄写了三百张尊圣陀罗尼经学会的东西么?”
“掌门人!”芳衡见到了掌门人,不由一喜,忙煽风点火的说道:“掌门人也听见了,花穗只怕不大服气呢!”
“就是,大师姐高高在上,是太清宫最有希望修仙的,在璇玑洞里闭关清修,谁有空搭理你?”柔翠脸色有点发白,仍梗着脖子道:“师父,便是因着她该骂,自个儿犯错,还不许旁人说?有了理了。”
“柔翠,你是师姐,总不该跟小孩子这般较真,”玉琉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善良的像是戏文里出来的:“父亲,您别生气,我们比她大,就该照料她,不是么?小孩子的玩笑话,父亲莫要放在心上。”
好一个清丽绝伦,纯洁无暇,宛如盛开白莲花的好女子。如果我不是花穗,我已经被她给感动哭了。
掌门人沉声道:“玉琉,你也莫要为她说好话,花穗,你过来!为父今日,便亲自教一教,身为太清宫的嫡传弟子,修道之前,要怎生修一修自己的心性!”说着,转身就去了。
柔翠和芳衡袖子掩口,嬉笑起来,玉琉则满脸的心疼,道:“好了,花穗,你也莫要多心,今日里,便接着学新的罢。父亲也总会多教你东西的。”
我笑一声行个礼:“多谢玉琉姐姐,玉琉姐姐今日对花穗的相帮之情,花穗永世不忘。”
“你总要说这样见外的话,还是魂魄不齐罢,可怜见的……”玉琉催促道:“快去,不然父亲更不高兴了。”
我这便追上了掌门人,心中的算盘打的啪啪响,看来隐忍也是不行,不想踢到铁板,便要想法子将铁板这个障碍从自己的路上挪开,且看一看掌门人是个什么意思,再来定夺。
掌门人一语不发,领着我便往整个太清宫最高的地方:落雁塔去了。
落雁塔建在胭脂河畔,位于那太清宫的后山上,居高临下,能俯瞰整个八角形的太清宫。
掌门人带着我一层一层的上到了第八层,终于,站在了塔顶的天台上,掌门人站在栏杆旁边,那猎猎的的风将掌门人帽上的宝蓝色飘带吹拂的扬了起来,这才回身到:“你过来。”
我忙也靠近了栏杆,望着下面。
胭脂河今日风光格外秀丽,青草如茵,花红柳绿,河面像是一道长长的银练,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暖风醺醺,倒是一个好去处。
我也无心观赏,只等着掌门人发难。
不料想掌门人却微微一笑,道:“你今日里还是脸色沉沉,该不会真以为爹爹又要接着罚你罢?”
爹爹?我一愣,心下想着,对了,难不成,这个地方,是掌门人与花穗以前时时为着躲避外面的纷扰,过来安安静静谈心的地方?
我忙且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来:“爹爹,三百张尊圣陀罗尼经文不好抄呢。”
“少来跟爹爹装模作样。”掌门人微微一笑:“昨日里,你大师哥不是替你抄了么?”
我心下一惊,果然掌门人就是掌门人,甚么事情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去。
“昨日里,也不是真心要罚你,可是不罚你,势必要引得你更招人恨……”掌门人叹口气:“因着爹爹待你好些,招致你上一次的杀身之祸,爹爹不敢再当着旁人的面疼你了,只得假意说你不长进,以后,都要冷一冷你了。”
原来掌门人独宠爱花穗这个女儿的传言,是真的,这般的疼女儿的心思,当真教我一个自小没爹的羡慕。
我心里又是酸,又是甜,心下想着,且让江菱我,也分一分花穗的宠爱,权作这是一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来的美梦罢。
“爹爹疼爱花穗,花穗感激不尽。”我答道:“爹爹的心思,花穗明白的很。”
“你明白就好,自小你就只会给旁人想,自己倒是不知道给自己想想……”掌门人微微一笑,像是想起来了花穗的童年趣事了,接着脸色又凝重起来,道:“朱厌和百花神教的事情,你回来之后,听说了不曾?”
我忙点点头,道:“约略有所耳闻。”
“太清宫本来是清心寡欲,专心修行,替天行道,斩妖除魔的,”掌门人道:“都是你那祖师爷爷留下来的教训。只可惜现如今,很多东西都变了,权势之事乱人心,连着清静之地,也给缠裹进去了。”
“所以爹爹近来,该过的很辛苦吧?”我忙道:“还请爹爹处理事情之余,自己多保重。”
掌门人点点头,笑道:“太清宫里,人心难测,许多事情都是想不到因果,便发生了,你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全自己。”
我忙道:“花穗已经死过了一次,许多事情,都明白了。”
那玉琉的事情,掌门人是不是也心知肚明呢?
“太清宫须得是真正心中清净的人,方能接手过来,但是心中清净,又难保不会被许多诱惑所迷,现今朝廷,妖界,乃至边陲,许多势力蠢蠢欲动,打更魂器的事情出了之后,好像越发不可收拾了。”掌门人眼里虽然明澄,却说不出的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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