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说,更魂器究竟在何处?”睚眦大人显然越来越没有耐心了:“本神很嫌麻烦,你若是不说,本神就用自己的法子,让你不得不说。”
“我说!我说!”我忙道:“睚眦大人手下留情,民女是个惜命的,一定事无巨细,一一说出来!”
睚眦大人冷冷的望着我:“还不快点!”
“怎地觉着,翠微厅里有仙气?”外面正传来了掌门人的声音。
睚眦大人皱起眉头,道:“本神丢失更魂器这件事情,你若是胆敢说出去,本神便将你弄死算了!”说着,隐然不见了。
谢天谢地,睚眦大人是个这般爱面子的。
“吱呀……”门给推开了,正是掌门人与娇俏动人的玉琉进来了,两人见我正坐在地上发呆,不禁都皱起了眉头来。
玉琉先是拉我起来,笑道:“花穗定然是今日抄经抄累了,怎地坐在地上?”再回头拿起来了那经文,蹙起了眉头。
掌门人也走过来,自玉琉手里接过那十五张宣纸,脸色冷峻下来,道:“怎地,你姐姐说你一早便来了,怎地到了这个时候,你只抄写了这么一点儿?”
玉琉忙道:“想必,是玉琉教妹妹写的经文太多了罢,父亲也莫要生气,是玉琉的不是,定然是留的经文太多,妹妹写不过来。”
“你不是说,只留下三十张纸么?”掌门人问道:“花穗,三十张你都不好好抄完,怎生这样不长进?”
不用说,玉琉一进来,便飞快的将那不减不灭的法术隐匿了去,此时更对掌门人道:“妹妹魂魄不齐,许是容易累,父亲莫要动气,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女儿家,心气浮一些也是在所难免,长大了便好了。”
“她都快要十八岁了,还是小女孩儿么?”掌门人皱眉道:“未免太教人失望了。你怎地就不能理解父亲与姐姐待你的一片苦心,好不容易有了通灵之体,还要恁得贪玩,怎样成大器!今日里,你便在这里抄满了三百张尊圣陀罗尼经文,抄不完,不许吃饭睡觉!”
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玉琉忙追了上去,道:“父亲,你怎生要这么重罚,她还小呢……”
“玉不琢不成器!这般惫懒,不得不教她长一长记性!”掌门人头也不回:“方才察觉出仙气来,还以为她修行有成,不想,却是自己看走了眼。”
“本神问你,你怎生不辩白?”那睚眦大人在父女两个走了之后重新现身,冷冷的问道。
“我辩白了也没用,一定会让掌门人更加生气的。”我答道:“不减不灭之法,掌门人一定能瞧出来,可是方才玉琉却没叫他瞧出来,所以他一定会相信玉琉,不会相信我的,我白白还要多加一条质疑父亲权威,诬告温厚家姐的罪名,处罚只会更重,不会减轻,根本划不来。踢到了铁板能有甚么法子,再踢回去,受伤的还是自己,只能引以为戒了。”
“这铁板,好像是自己撞到你脚上,不是你踢的。”睚眦大人倒是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来:“你就算引以为戒,只怕该来的灾祸也躲不过。”
“不愧是睚眦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与传说中的一般英明睿智,教人佩服!”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且吹捧吹捧再说:“若是掌门人有睚眦大人一二,便不会轻信嫡女,冤枉庶女。”
“哼,凡人就算有仙骨,也不能与本神相提并论的。”睚眦大人冷冷的一双眼睛望着我:“更魂器的下落,你这下子总该说出来了罢?”
我眼珠子一转,答道:“不瞒您说,民女我,也在寻更魂器呢!您也瞧得出来,我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了!借宿在旁人体内,一日一日提心吊胆,这个滋味儿是甭提了,生怕露出马脚来,给太清宫一帮道士当作是个甚么孤魂野鬼强行驱逐出去,永不超生,民女最大的愿望,也便是回到自己的原来的身上去!”
“怎地,更魂器不是为你所愿,而是旁人施法?”睚眦大人脸色一冷:“这话若是真的,你便将那个在你身上使用更魂器的人说出来。”
“民女若是知道,早便寻过去了,何至于窝窝囊囊改头换面到如此!”我哀戚的将自己怎样被更魂器害了的事情说了一遍,道:“睚眦大人也看见了,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日子恁地难过,整日还要给家里人刁难,这样的生活,只怕没几个人想过,上这个女子的身,如何能是我自己所愿。”
睚眦大人刚好看见了方才那一幕,大概也可怜我受了委屈,遂答道:“倒也不假,连家人都这般算计,委实教人齿冷。”
“所以您能相信,我是被逼无奈的么?”我一看睚眦大人动了恻隐之心,忙道:“倘若睚眦大人哪一日当真得了更魂器,还请且帮着民女回家罢!”
我说的话本来便是真的,只把陆星河的事情瞒了下去,睚眦大人又像是个外冷内热,口里打打杀杀,心下却像是能为人设身处地着想的,不会不信。
果然,睚眦大人狐疑的望了我一眼,半晌,方才道:“既如此,今日且相信你,但是本神再说一次,更魂器失窃的事情,决计不许说出去!你若是打探到了更魂器的下落,且来京城中央朱雀大街的战神庙祷告,若是消息有用,本神必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睚眦大人素来公正严明,是个明察秋毫,慷慨开明的,民女自然知道帮着睚眦大人做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忙道:“今日能与睚眦大人相见,委实是民女几辈子修行来的福气。”
“福气不好说,渊源倒是多少有一点。”睚眦大人饶是个睿智聪慧的神祇,可对我说的那一番评价,倒是也十分受用:“横竖你有些走运。”
“渊源?”我奇道:“怎地,民女此前,见过睚眦大人么?”
“何止是见过,却不成想……”睚眦大人却收了口:“不过,那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你便好自为之罢。”说着,一阵光芒闪耀过去,睚眦大人不见了。
他见过的,是这花穗,还是我江菱?许是花穗罢,我这般平淡无奇的小丫头,怎么能与那样高高在上的神祇有渊源呢?总之陆星河算是安全下来了,我且松了一口气,不过又自嘲的一想,也许陆星河,也不稀罕我去保护他罢。
低下头,估摸着方才那不减不灭的法术已经消失了,我也只得重新抄写起尊圣陀罗尼经文来了。果然,一张又一张的宣纸渐渐的薄了下来,写满字迹的越来越多了。
慢慢的,窗外的日光黯淡下来,眼睛越发的吃力了,我起身揉了揉腰,转头一看,日暮西沉,暮色四合,葡萄紫色的晚霞慢慢的黯淡了下去,天要黑了。
我寻了一个铜鱼儿的灯座,点上了搁在案上,数了数,也只写完了七十七张。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了起来,今日一天也不曾吃什么,我突然十分想念昨日里陆星河送来的糯米鸡。
我还没舍得吃呢。也不知道,那个死鱼眼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叹了口气,揉了揉手腕,正要在狼毫小笔上沾了墨汁继续书写,只听见一个耳熟的冷冰冰的声音道:“怪道你不去吃饭,原来修行的入了迷,舍不得走呢。”
我回头一看,窗外的,正是那死鱼眼,干巴巴的问道:“听说是尊圣陀罗尼经文么?”
我点点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师哥也听说了?”
“何止是听说了,”死鱼眼一脸嫌弃的说道:“中午那柔翠与师父告状,说看见你贪玩,不肯抄经。”
“哪里都少不了她。”我撇撇嘴:“你们太清宫啊,水可真深……”
“我们太清宫,也不是都是她那样的,”死鱼眼辩解道:“亏了玉琉倒是替你说话,说她不信你会偷懒。”
“玉琉是谁,”我望着那红木盒子,嗤笑道:“玉琉是天上的仙女,沾染不上一丝烟火气。”
“你说话怎地酸溜溜的。”死鱼眼蹙起了眉头:“她也全数是为你着想,玉琉只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为着帮你,便请师父亲自过来做个见证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举起手来道:“结果掌门人和玉琉这一回去,大概打了脸,模样都难看的很罢?我猜玉琉一个劲儿的只是劝掌门人莫要生气,一副为我着想为我说话的样子,大师哥自然能看出一个眉眼高低来了。”
这个时候陆星河早从正门进来了,看见我的手腕那狼狈模样,皱起了眉头来,不由分说夺过了我手里的笔,道:“真没用。”又丢给我一个荷叶包,便展开了宣纸,自替我抄写起来。
那荷叶包里,今日的是翡翠八宝糯米团。
我心下一暖,但还是说:“那怎么行,本来便是受罚的东西,你我字体也不会一样,若是给人发觉……”
这话一出口,我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怎地现在才想到,我的字体,怎么可能与昔日的花穗一样呢!这若是给玉琉和掌门人发觉了……
陆星河却不理我,从我手里接过笔来,便在那纸上熟练的抄写了起来:“这个经文我早烂熟于心的,而且,谁的笔迹,我也能模仿出来,倘若你这字体让人起疑,你只说,苏醒之后,大师哥教给你写字的就是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了陆星河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了深深的阴影,那副认真而坚定的样子,真好看。
可惜,再怎么好看,他也不是我的。非分之想,万万不能有。
“发什么呆?”陆星河望着我:“还不快吃!昨日里你就不好好吃东西,今日不是又没吃么?”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咬在了那糯米团子上,绵软甘甜,还带着些个温度,入口即化,真好吃。
“大师哥,你喜欢糯米么?昨日里是糯米鸡,今日里是糯米团,明日里,会不会是糯米糕?”我追问道。
“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陆星河别过头去:“自说自话,明日谁还与你。”
“大师哥……”
“嗯?”
“大师哥真是个好人。”
陆星河的身子一僵,不再理睬我,写的更快了。
烛火一跳一跳的,我本来累了一天,便是一个头晕眼花,现今更是迷糊了起来,眼皮也像是烛火一般,开开合合,也不知怎地,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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