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河进了那管家准备好了的客房,矮桌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瓶子,里面该是温过的酒,还有两个天青色的瓷杯子,中间摆着些个素菜,有素炒笋片,酱爆豆腐,酸辣豇豆和红焖菌菇几样。
两个人便坐在桌子两侧,开始大眼瞪小眼儿起来。
真尴尬,我左思右想,还是寻些个话来说,哪怕给他拒绝了,大概也比这个模样强些,便又暖起了气氛来:“大师哥,今日我瞧着那二师哥,倒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呢。”
“苏沐川?”陆星河道:“他知道些个甚么?”
有兴趣,却假装没兴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好像很微妙的样子。
我忙道:“不好说,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可是,偏偏又像是云淡风轻,想要置身事外的样子,但人是可亲有热情,这个没的说……”
陆星河也不让让我,且自斟自饮起来,清醇的酒在瓷杯子之中晃荡出来了浅浅的波纹,陆星河望着那波纹,眼睛也像是多了一抹流光,发了发怔,居然当真平板板,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了起来:“从前,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可也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不消说,这三个人便是陆星河,苏沐川与那真正的花穗了。
“但是后来,出了一些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居然生疏成了现今的模样,着实想不到。”陆星河叹了口气。
居然掐头去尾,又只肯说一个结果,不过我猜测着,该不会,这关系变了是花穗的死才导致的罢?可是,也瞧不出来,苏沐川知不知道我是假冒的。
“大师哥,有些个事情,错过去,就没法子再重新来过了。”我也老着脸皮拿起了一个杯子,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哼,”陆星河冷哼了一声:“并没有人要离别,这个诗句当真生硬的与那青石榴一般。”
可是他红唇嘴角,却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似乎想起了甚么甜美的回忆。
“大师哥,旁的你不肯说也就是了,那你与庆忌口中的‘他们’又是何方神圣?”我趁机问道:“我听说,这太清宫里面,像是暗流汹涌,有人想奔着朱厌和天下大乱去。”
陆星河淡淡的说道:“怎地,你本事倒是不小,这个都打听出来了。”
“不仅如此,”我凑近陆星河,低声道:“只怕幕后黑手,不在别处,就在太清宫里罢?我只猜一猜,那丢下更魂器,教我与花穗互换身体,还取走了我的身体的,该便是那边的人罢?大师哥肯定早就心知肚明,这才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哦?”陆星河答道“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我该怎么想?”我答道:“那个害我借尸还魂的,只怕是怀揣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不准,要与掌门的位子有关呢,只有教花穗永远救不回来,方才能教你当不成掌门,可是,那人偏偏没有将花穗身体盗走,而是李代桃僵了一个我,这个动机,不是很引人深思么?究竟他是不是想让大师哥当掌门?”
“哦。”陆星河又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答道:“只怕,那个人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来要挟当上掌门的你,把我当作是一个把柄,在你面前勒索利益的一个把柄。”
陆星河以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你这个脑子,果然转动的比花穗快的多。”
“哪里,哪里,”我谦虚几句,道:“大师哥既然肯打包票,说能让我回家,就一定知道,那个是用更魂器的黑影是谁了。该是一个将计就计?”
“随你怎么想吧。”陆星河望着那案子上跳跃的烛火,道:“这一阵子,太清宫可能不会很太平,不少事情要慢慢的从暗流涌动,到浮出水面了。”
“我觉得也是。”
跟着陆星河等着他当上掌门放我回去,还是寻找了更魂器,教那麻雀婆婆恢复灵力,再对我出手相助呢?
这两条路,好像全都是任重而道远的。
“啪嗒……啪嗒……”夜风越来越大,那窗户未曾关好,拍打了起来,我站起身,想要去关窗子,陆星河却一把拉住了我,沉声道:“来了,坐下。”
我一听,忙屏气凝神,正襟危坐。
“啪嗒……啪嗒……”在窗子摇晃的声音之中,还穿插着像是细碎的脚步声的声音,正急急的从远处往这里跑,越来越近。
“啪!”只听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一个甚么重物,狠狠的撞到了门框上。
“嗷呜……”一声奇怪的,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兽的声音响了起来:“嗷呜……”
接着,是一种“扑……”“扑……”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土里的声音。
接着,门给撞开了,一个黑魆魆的东西正站在了门口上。
不知何处来的一阵风,屋子里的火苗挣扎了挣扎,还是跳跃着灭了下去。
好歹外面还有些个清冷的月光,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我见到那东西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用一种兽类特有的目光望着我和陆星河。
这个东西满身的黑毛,很像是熊的模样,轮廓却没有耳朵,也没有四肢,倒像是戴着个奇形怪状的帽子,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了门口上,往里面张望着着,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来。
这是个什么?接着,那个黑东西居然口吐人言:“有生人气,那两个小玩意儿,还有帮手呢!咱们,把他们一齐吃了罢。”
还是一个柔嫩嫩的女子声音。
话音刚落,那个东西一下子冲着我们扑了过来,我顿觉一股子疾风扑面而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星河眼疾手快的将我往后一拉,自己则伸手做出了甚么奇怪的动作,接着,那疾风像是给一扇看不见的门挡住了一般,瞬时间停了下来。
“哎呀,好高强的法术,居然连我们也拦得下来。”那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两个小玩意儿的帮手挺强的么……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一个敲山震虎的圈套?无妨,无妨,咱们不如,便玩耍玩耍,要不然,这长夜漫漫,什么时候能熬到了天亮呢!”
只听“刷……”的一声,面前的黑东西两侧居然如同布匹一般的展开了,冲着我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裹缠了过来,陆星河还是临危不惧,修长的手指头冲着那黑布一般的东西一点,只见那东西居然像是遇上了磷火,居然发出了炫目的白光,烧起来了阴惨惨的鬼火。
“嗷呜……嗷呜……”那黑色的东西发出了痛苦的悲鸣来。
“这个,是璇玑子老贼的本事……你是太清宫的牛鼻子么?”那个女声道:“哎呀,这种情形下见到了故人的徒子徒孙,可不是也挺凑巧的么。那我便替你那祖师爷爷看看,你究竟有他几成的功力。”
话音刚落,那本来还闪动着白光的黑色布片居然往里一卷,那黑暗之中,伸出了许多奇怪的头颅来,耐饿个头颅惨叫着:“惨啊……怨啊……”冲着我们扑了过来。
倒像是,传说里死囚的怨气,这个妖怪倒是很有本事,连这种东西也能搜集起来,定然费了不少功夫。
我听一个来纸扎铺子买纸活的老道士说过,对凡人道士做法时影响最大的,其实是怨气,怨气,尤以蒙受冤屈的那种人所产生的最为厉害,但凡那怨气扑过来,再正经向上的道士,也要给那死前的沉沉绝望攫取住,难以施展自己的能耐。
陆星河却不。
只见陆星河念动了口诀,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白的发亮的人形,我细细一看,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形,而是护法神的模样。
一左一右两个戴着金冠的护法神站在了陆星河身边,光芒四射,那些个怨气撞过来,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来,犹如滴在了烧红烙铁上的水滴,腾的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识得你,你是太清宫的大弟子陆星河,倒真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人呢!”那个娇嫩的女子声音道:“你这个把戏,我在中元节上见过。”
“不敢当,”陆星河道:“既然你知道在下,那许多事情,大概该能与在下好好说说。”
“可惜啊可惜,这件事情,你们本不该管。”那个女子的声音道:“要不然,你也随着我们来,可好?”
陆星河微微一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这样的作乱,简直便是在与太清宫下战书,在下怎能不管?”
“说的冠冕堂皇……现如今趁着朱厌已经临世,放开手脚,来做一番大事业,岂不是更好么?”那个女子声音娇媚的说道:“陆公子是聪明人,该怎么做,才能走到更高的地方去,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的。”
“十鸟在树,不如一鸟在手。”陆星河道:“你们这般的逆天而行,只怕也不会心想事成。”
“你……”那个女声居然银铃一般的笑了起来:“咯咯咯……果然陆公子,一如传说之中的那般古板,您可知,这是个什么机会?”
“这个机会,在下偏偏不稀罕。”陆星河冷冰冰的说着,手中不知甚么东西“嚓……”的响了一下子,登时整个厅堂一片光明,那些个蜡烛灯火,居然俱重新亮了起来。
我这才看清了,立在门口的,原来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包裹着黑色斗篷里面的物件,比人要粗大许多,确实也瞧不出是啥,就直挺挺的木头桩子一般立在了门口上,不知道是个甚么精怪。
而说话的,也不是原来说话的并不是那黑色的东西,而是那黑东西头顶上的一个老鸹。
陆星河道:“人间与妖界,不是自打妖界大门关上之后,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么?你们这般的肆意妄为,若是给妖界之主知道了,怕是不大好交代罢?”
“这就不劳陆道长关心了,”那老鸹娇声道:“须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做我们这一行的,现如今也越来越多了。”
难不成,是通吃妖界和人间的妖怪“掮客……”
陆星河道:“可是你们这样大肆的袭击人间的官员,总该事出有因罢?若是在下能从中相帮的,自然也会不遗余力,可是若你们一定要在人间作祟,那我们太清宫,也不好与你们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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