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应声随着芳微便往外面走,芳微倒是拖住了我的手,道:“花穗,你还是莫要与大师哥走的太近的好,我这也是好心劝你。”
我忙答道:“这话怎么说起?”
芳微叹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一直崇拜大师哥,可是你现如今死而复生,可也忘记了,大师哥那心尖儿上早有人,瞧着你们走的这么近,岂不是会横生误会?到时候啊,你难保不给大师哥添乱。”
我奇道:“大师哥心尖儿上的人?难不成,你说的是柔翠师姐?”
“柔翠一直单相思,整个太清宫谁不拿着她当个笑话看?”芳微道:“可是大师哥对大师哥心尖儿上的人,只怕也是单相思呢!横竖我只劝你这样多,还是怕你甚么都忘了,有些个伤痛,又要再受一次的。”
不想那死鱼眼还是个有故事的,怪不得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感情是这么回事,想必为着掌门之位,儿女情长也顾不上了,下次找机会好好讥笑讥笑他。
我便笑道:“多谢多谢,我记下了,会注意与大师哥的分寸的。”
“那便好了,”芳微说道:“你啊,就是没心眼儿。这次莫要随着去出甚么风头才好。”
我点点头,便与她一道去太极园了。
太极园的道士们一个个打扮一新,都穿着外出时的衣服,个个神气活现,芳微道:“你瞧,我便喜欢看师兄弟们穿上这道袍,可不是英姿飒爽的很。”
那陆星河也穿上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袍,益发显得眉目清秀,超凡脱俗,高高瘦瘦的身子斜斜的一站,便怎么看怎么好看。
我应声道:“不错,委实英姿飒爽。”
不多时,我便尾随着英姿飒爽的死鱼眼,上了摇摇晃晃的清油小车,往丞相府去了。
死鱼眼大概心情不太好,半闭着眼睛,也不看我,我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横竖我的任务简单,不过是坚持着活下去。
到了丞相的府邸,绕过了雄壮的铜铸狮子,自那偏门进了丞相家中,那管家引着我们往前走,指着花园里面的一棵石榴树,心有余悸的说道:“两位道长请看,那袭击了相爷的,便是自这个树上躲着,趁机啄了相爷的额头,相爷本是出来散步的,这一下子猝不及防,便血流如注,不除了那孽畜,莫说不住相爷,更对不住相爷为之日日忧心的黎民百姓啊!”
“管家大人,除了这乌鸦袭人之外,丞相府邸,可还发生过甚么旁的异事么?”
陆星河的眼睛锐利的像是能看进了人的心底去,那管家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这个么……”但还是勉强说道:“也不能算是异事罢,只不过,是不曾知道根源的恶作剧。这几日来,食物常常给人偷了去。不管是厨房里面的,还是主子寝室之中的,总有给人动过的痕迹,主子察觉,可是下人们个个高呼冤枉,毕竟也是没有证据的事情,查不出来蛛丝马迹,无凭无据总不能冤枉了谁,也只得不了了之了,怎地,难不成,这还与今次老鸹伤人之事有关么?”
“这个,尚且不大好说,不过在下定然尽力而为,查清楚老鸹袭人的真相。”陆星河淡然答道,端地是个成竹在胸的模样。
素来只听过香气袭人,老鸹袭人又是为哪般呢?我仔仔细细的望着那石榴树,但见那石榴树上尚且残存着些个似火的石榴花,但是开的过了季节,已经隐隐的有小小的青色石榴成型了。
丞相府邸的花园很大,中间便是这一个张牙舞爪的老石榴树,给萝底方砖巧妙的围住,只留下了树下一方泥土,两侧的花木也俱护理的十分整齐,胡枝子,鸢尾,龙胆都在随着风摇晃着,开花时节,不知道百花争艳,是个怎样美丽的光景,这丞相大人种植的也都是寻常花草,不见牡丹芍药等,大概也是个十分风雅的人。
这个时候,天空已经成了黛色,那管家又与陆星河说了几句话,便自去了,正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摩挲翅膀一般“嗡……嗡……”的声音来。
“这个人,像是有仙骨呐!”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在暗黑的花丛之中响了起来:“是不是?”
“是,是,”另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应答道:“不错,正是有仙骨哩!”
“能吃么?”
“只怕不行。”
“我饿了……我饿了……”
无数婴孩哭喊一般的声音,在那两个声音后面,嗡嗡的响了起来。
令人毛骨悚然。
陆星河回过头来,望见一丛鸢尾正在不自然的摇晃着。
“若是你们遇上了甚么难处,便说出来罢。”陆星河薄唇微微一翘:“在下倒是可以帮着你们出一臂之力。”
“能信么?”那个细若蚊呐的声音不敢相信似的。
“试试看罢。”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若非如此,孩子们是要饿死的呀。”
“横竖也没有活路,试试便试试。”
话音刚落,那鸢尾花停止了摇晃,自那花丛之中,钻出了两个不过一尺多长的小人儿来。
那两个小人儿圆滚滚,皮肤看上去十分粗糙,满身沾的都是黏糊糊的泥土,身上是分辨不出颜色来的土黄色袍子,头上还生着两根尖尖的角儿。
生的宛如才用陶土捏出来的偶人一般。
难不成在方才管家口中搞恶作剧偷东西吃的,便是他们么?
那两个小人望着陆星河,齐刷刷的说道:“道爷,小的有事相求!”
“唔……在下瞧出来了,是为着你们的家,给人占了么?”陆星河蹲下身子,道:“倒也可怜。”
“不错,我们的家给人占据了!”那一个小人愤然说道:“现如今,带着孩子,有家归不得,简直没有活路了呀!”
“我饿了……我饿了……”
无数婴孩哭喊一般的声音,再次嗡嗡的响了起来。
“他们这一来,破坏了这个宅院原有的气脉,我们居于底下,着实不堪其扰。”一个小人儿道:“他们只怕,包藏祸心,为着逼主家就范,整个宅子都想着控制起来呐!”
“他们……”,想来便是策划老鸹袭人,想要放出朱厌致使天下大乱的那一伙人。连居住在家中的妖怪也察觉出来了。
“嗯……”陆星河应了一声,道:“既如此,在下来帮着你们,讨回一个公道来,作为交换,你们愿意助在下一臂之力么?”
“真的么?”
“倘若当真能帮着我们重夺家园,那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两个小人摩拳擦掌,兴致高昂:“道爷说怎么办,我们便怎么办。”
陆星河微微一笑,低声与那两个小人儿窃窃私语了几句,那两个小人儿听了,自点点头,转身一跃,匆匆忙忙的便往那丛鸢尾花里去了。
“这种妖怪,叫做庆忌,是不是?”我眨眨眼睛:“据说是竭泽之灵,喜欢水气的,怎地会住在这里,难不成,先前丞相府邸,是一个大湖么?”
“自古以来,人不都不愿意背井离乡么?”陆星河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守着自己祖先的基业,可也没什么不对。”
“想来那老鸹一派的,改变了这里气脉的走向了。”夜风微起,我只觉得一阵凉意,便抱紧了胳膊,道:“在地下埋了甚么东西罢?”
陆星河意外的望了我一眼,却也不曾夸奖我甚么,不过是眯着死鱼眼,道:“自作聪明。”
接着他望着四下里,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紫金八卦盘来,那八卦盘上指针乱动,像是在勘测甚么,不多时,那指针指向了那石榴树。
陆星河喃喃自语道:“果然在这里。”说着,居然又从袖口一拢,取出了那面自何尚书家得来的青铜镜子来。
看上去挺单薄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样将那些个笨重的东西藏在身上的,果然天赋异禀,异于常人。
那镜子也不知道给陆星河用了甚么法门,居然又光洁如新起来,两侧雕刻出来的罗刹愈加狰狞,美人也越发娇艳了。陆星河将那镜子摆在了石榴树上的一个小枝杈上固定好了,口中念动了几句听不大懂的咒文,只有甚么“明……净……”的勉强能听出来。
我忍不住多嘴道:“大师哥,镜子又成了这样,该不会,你变废为宝,搁进去了甚么了不得的东西罢?”
“少问。”陆星河死鱼眼一翻,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响指,一个美人儿居然盈盈的自那镜子上落下来了。
那美人儿穿着青色的罗裳轻纱,满头名贵的珠翠,剪水双瞳亮晶晶的,与我们款款的行了一个礼。
别说,还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怪不得将那何公子迷的断了肠,俺发髻梳的好好的,也瞧不出后面的罗刹脸面。
原来陆星河将镜子收为己用,是想使唤里面的精灵,这个收破烂人倒是个不赔本儿的买卖。
陆星河便对那美人道:“你便在此处守着,谁来追赶那两个小人,便来告知于我。”
那美人儿盈盈一拜,应声道:“奴知晓了。”
陆星河转身便走,看样子,留下这个镜中精灵守候就是了,我忙要跟上去,问道:“大师哥,咱们去何处?”
陆星河淡然道:“日暮西沉,更深露重,我是要去休息了,你若是想赏看夜景,便在这里守着罢。”
“我可没甚么想看的,”我忙便随了上来,道:“大师哥,你叫庆忌去作甚么?难不成,是要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陆星河不理我。
我只得换了一个问题,觍颜接着谄笑道:“横竖也是闲来无事,大师哥将那更魂器的事情讲给我听听可好?”
陆星河还是懒得理我的样子,又是一句:“少问。”
我碰了一鼻子灰,也只得随着陆星河去了,“大师哥说什么便是甚么。”
不过,再想一想这冰冻死鱼眼在芳微口中那个他单相思的女子面前是一副甚么模样,我便有几分想笑。
“你笑什么?”陆星河冷冰冰的说道:“现如今,可是捉妖的差事,没准儿就要遇上什么危险的,你自求多福罢,可不要教我前功尽弃。”
我忙道:“多谢大师哥关照。大师哥,若是我脑袋空空,未免装的不像,你多与我说些个太清宫的事情又何妨……”
陆星河不耐烦的瞪了我一眼,转身便走,我咂咂舌,只得追过去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无妨无妨,我大人有大量,还是随着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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