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傅知斐这样说,宋南音愣了愣,心跳倏地漏了一拍,手指一松,磨块砸进了砚台里,溅了她一身黑色的墨汁。
傅知斐转头看了她一眼,宋南音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匆忙撇开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她拧开水龙头,一边擦洗身上的墨汁,一边回想着刚才傅知斐说的话。
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真是差点就蒙骗到她了,要不是因为今天中午顾嘉茵的那通电话,只怕她还真的以为傅知斐要好好跟她过日子了。
这么一想,其实傅知斐也挺能装的,他们俩就是半斤八两,各自装着各自的小心思。
正想着,卫生间的门开了,傅知斐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对上,彼此眼中皆无波澜,不着痕迹的各自移开,就像从未有过交集。
傅知斐看宋南音就用冷水那么干搓,衣服上的墨渍晕染开来,比之前更加严重了,不由得拧起了眉,“你是想在衣服上搓出一朵花来?”
宋南音本来也无心把衣服弄干净,她关了水龙头,转过身,半靠在洗手台上,扬起唇角笑意盈盈地看着傅知斐,“我倒是没想到,傅先生撒谎的功力竟然也这么厉害,刚刚那一番话说的我都差点相信了呢。”
傅知斐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的笑了一下,迈步朝她走了过来,宋南音皱了皱眉,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他的靠近,傅知斐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双臂成包围状把宋南音牢牢圈在了里面,他微偏着头,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鼻尖蹭了一下宋南音的脸颊,低声说:“那为什么不相信呢?”
宋南音觉得这个姿势非常考验自己的腰力,她伸手向后撑了一下,傅知斐没放过这个机会,又往前凑近几分,宋南音为了躲开他直接坐在了洗手台上,她拢了拢耳畔的发,说:“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谢谢傅先生在我外公面前给足了我面子。”
傅知斐眯了眯眼睛,点头说:“应该的。”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傅太太也比我想象中聪明不少,我还以为你会忘乎所以,被我刚才的话冲昏了头脑呢。”
宋南音“唔”了一声,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其实就差一点点的,那我争取下一次看的不那么清楚一点。”
傅知斐抓起她一缕头发,放在手里把玩,似笑非笑地说:“活那么清楚是很累的,女人嘛,还是傻一点比较可爱。”
宋南音发现傅知斐好像格外喜欢玩自己的头发,她低头看了看,傅知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蜿蜒曲折,她笑了笑,“原来傅先生喜欢傻一点的女人啊,我受教了。”
傅知斐动作微顿,见她唇角那抹略带讥讽的笑意,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屈起手指在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一记。
宋南音吃痛,捂住脑门瞪了傅知斐一眼。
傅知斐没理她,转身就走出了卫生间。
宋南音冲着傅知斐的后脑勺暗骂了一句神经病。
……
离开的时候,闫慧芳还有点依依不舍,“记得以后常回来啊。”
宋南音点头,“知道了,外婆,外面冷,不用送了,快回屋吧。”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黑云沉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宋南音上了傅知斐的车,回去的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宋南音正在洗澡的时候,外面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吓得她差点脚下一滑摔一跤,紧接着,就停电了,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宋南音心里一紧,她僵在原地,脑中瞬间闪过一些不愿想起的画面,她掐了掐手心,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只是停电而已,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就摸索着把花洒关了。
她穿好浴袍走出洗手间,正好看到闪电划破天际,刺眼的光线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倏然而至,狂骤的风吹开了窗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宋南音猛地后退半步,心中狂跳不止。
暴风雨就这样呼啸着进入室内,宋南音懵了好一阵才赶忙走过去关上窗户,风雨淋了她一身,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忽的听见了敲门声。
傅知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宋南音,开门。”
“好……啊!”
宋南音正想过去开门,一不留神就踩到了地板上花瓶的碎片,脚一滑,直接摔了个底朝天,这还不算,手掌还好死不死地按在了碎裂的玻璃上,一阵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爬到大脑,疼得她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傅知斐在外面听见她的尖叫声,二话不说直接开门走了进来,他手上端着一个烛台,昏黄的小小光亮成了这个黑夜里唯一的光芒。
宋南音抬起头,直直的撞进傅知斐被橘光染红的眼底。
傅知斐拧着眉,看上去对地上的一片狼藉有些无奈,他朝宋南音伸出手,“起来。”
“……哦。”
宋南音讷讷的,迟疑着把手放在了傅知斐掌心里,她的手缩成了一团,看着委委屈屈怪可怜的,傅知斐握住她的手,毫不费力的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借着惯性,宋南音整个人跌进了傅知斐怀里,他好像也是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宋南音恍惚间有了一种傅知斐的怀抱竟是如此温暖的错觉。
傅知斐低头看了一眼宋南音的腿,询问道:“脚受伤了么?”
或许是因为黑暗的原因,宋南音感觉身上的感官都被放大了好几倍,傅知斐低沉的声音就在耳侧响起,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在颈后那灼热的触觉。
她抿了抿唇,从傅知斐怀里出来,抽回了自己的手,回道:“没有。”
傅知斐看向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鲜红色的血液正沿着纤长的指尖往下滴,宋南音却好似感受不到痛似的,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真想扒开宋南音的脑子,看看里面装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跟我过来。”
丢下这么一句话,傅知斐就转身往外走,宋南音顿了顿,想着傅知斐是这个房子里唯一有“光”的男人,也就没反驳,默默跟了上去。
两个人下楼来到了客厅,傅知斐把烛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医药箱,对宋南音说:“手。”
宋南音本来是稀里糊涂的跟着傅知斐过来,这个时候才明白傅知斐要干什么,她想了想说:“我自己来吧。”
傅知斐直接无视了她的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拽了过来,宋南音还想挣扎,傅知斐不耐烦地说:“你再动一下试试?”
宋南音:“……”
傅知斐看她终于老实了,就开始帮她处理伤口。
宋南音疼的忍不住轻嘶了一口气,指尖颤巍巍的缩了缩,傅知斐挑眉说:“你还知道疼?”
话虽这么说,可傅知斐手上动作却轻了不少,宋南音第一次发觉,或许傅知斐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黑暗和孤独是感情的催化剂,在这偌大空旷的房子里,外面是狂风暴雨,眼前是傅知斐低着头动作温柔的模样,蜡烛橘黄色的光芒跳跃着落在男人英俊深邃的面孔,他没有戴眼镜,眼窝显得有些深,鼻梁愈发高挺,宋南音意外的发现,傅知斐的眼睫毛还挺长的,细细密密的阴影落在眼睑下,眼尾薄薄的略微有些下垂,少了些锋芒犀利,有种格外动人的温润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宋南音有些心神恍惚,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她也曾经被人深切的爱护过,那人看不得她受一点伤,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成了回忆中泛黄的纸页,似乎风轻轻一吹,那些过往的美好就会化为细碎的粉末,再也拼凑不全了。
她孑然一身地独自捱了两年,偶尔,只是偶尔,会想起以前,如果时光能重来,如果岁月会倒流,如果——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果就好了。
傅知斐用纱布把宋南音的手包扎起来,最后打了一个利索漂亮的蝴蝶结,他抬起头,发现宋南音眼睛一眨不眨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可是眼神却没有焦距,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眼里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在里面交织纠缠,眼角隐隐闪烁着泪光。
他顿了顿,略带嘲弄的说:“怎么,感动的哭了?”
闻言,宋南音失焦的目光刹那间便恢复了神采,方才的悲伤空洞如泡沫般点点消散,她眨了眨眼睛,展开笑颜歪了歪头,顺着傅知斐的话往下说:“是啊,傅先生难得对我这么好,我可得铭记在心,时不时拿出来品一品聊以慰藉。”
她倒是会顺杆往下爬。
傅知斐眯缝了一下眼睛,目光陡然间深了几分,他没说话,把医药箱放回抽屉里,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他对宋南音扬了扬眉,“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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