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黎陷还真没捞着进去旁听的资格。
不仅他,逄荔书南柳妙妙,谁都没进得去。
在屋内坐着的两位元老——何伯和戎冷。
关于冷爷也来了这件事,薛黎陷在心里感谢了一遍如来佛祖和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毕竟不是青易叔,要是真是青易,他估计想去替苏提灯求个情的机会也没有。
苏提灯被绿奴推着进入房门那一刻,薛黎陷就觉得他身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又全开了,整个人有一种隐约的霸气,不张扬却偏偏让人忽视不了。
其实平日就算他温温和和的往哪一站,也有种气质让人忽略不掉他,可薛黎陷就觉得,他好像很想让人忽略掉他似的。
他是下午进去的,直到开晚饭也没出来。
倒是绿奴中途跑出来一趟,换茶盏。
虽然薛黎陷有意想听听里面的内容,但是不知是何伯还是冷爷将自身的内力放出部分来,像建立个天然屏障一样隔开了室内室外。
薛黎陷有心拉过绿奴来盘问一番,可是绿奴也摇头,他说一开始是在屋内聊得,後来他们把先生带里屋去了,自己在屋外,听不到他们谈论甚么,但是之前洽谈的挺愉快的。
何伯嘛,老爷子脾气爆是爆了点,但是冷爷也在就好办了。
别看戎冷起了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名字,实际上冷爷是一个五十来岁乐呵呵的老爷子,十分和蔼,长得也喜庆,人生最大喜好之一就是逗小孩儿,最看不惯的就是打打杀杀。
薛黎陷在外面猴急的上蹿下跳了一整天,後来索性大字型躺在门口了,他是真担心苏提灯出点事,那么自己肯定要过意不去。
正这么想着呢,就见门拉开了,苏提灯脸色苍白的跟个鬼似的,一手扣着灯笼柄,一手扶着门框,居高临下的看着薛黎陷。
薛黎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然后苏提灯轻轻笑了。
薛黎陷也松了口气,也笑了。
只不过刚笑起来就愣住了,「你、你轮椅呢?」
「长辈笑话小生太矫情了,也是,自己也该适应着多吃吃苦。」
苏提灯的声音在发飘。
薛黎陷觉得其中还是有事,还未待再开口,他看到苏提灯用口型道,「扶我走。」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薛黎陷刚刚关上门,就见苏提灯喷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他昏迷前一秒,说的是,「记得晚上给绿奴去送饭。」
*******
「谁那么丧心病狂下那么大的狠手!!!」戎冷颠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屋内跳脚,「我敢打赌那娃娃身上的经脉寸断就是三岁左右时断的!如果超过三岁,我就表演生吞正渊盟的令牌给你看!」
何伯皱眉,一巴掌乎在他肚子上,扯过他坐下,「你觉着,那娃娃和瞳姑娘像不像?」
「像个屁!」戎冷摇头,「乍一看是挺像的,但是你越看你就觉着这人确实非常好看,但是是男娃娃的那种英气,是……也有点柔和的感觉,但是那种冷清的感觉不像是瞳瞳身上的呀!瞳瞳从来没有冷清的感觉,在她身边总觉得特别暖。」
何伯翻了个白眼给他,确实是,苏提灯一进门的时候他也被惊艳了一下。
那种惊艳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初见瞳姑娘。
可是再仔细看,俩人是各有各的美。
但是戎冷说的也对,那苏提灯身上有股子薄情的冷清,绝不是瞳姑娘身上带着的……
「我说你们啊,都一群糟老头子了,老糊涂了么?瞳瞳要是有可能背叛了崇山去找别人,我也表演生吞正渊盟的令牌给你们看!这大千世界啊,像的人何其多,那娃娃身上还是有些凌厉的,只不过被他自己藏得很深,是个心事多的人啊。苦命人。」戎冷说完又开始起来蹦跶,「不行,我得找妙妙问问有没有给他治全了的法子……」
「你回来!他现在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呢,仅凭他自己的说辞,不足以推翻卫臻回归后的那番言论……」
「你闭嘴,」戎冷瞪眼,「那这个男娃娃是小陷带回来的不?」
「是啊……」
「卫臻是你家儿子啊?」
「呃……」
「小陷是正渊盟的儿子!你怀疑他带回来的人?你没瞧见昨晚后半夜把他扯醒了告诉他那件事,他害怕我们乱用刑罚着急成甚么样啊,比他自己上刑室还难受。这证明甚么?这证明小陷拿这人当朋友了。我且再问问你,薛黎陷他活了二十八年不假,可是真真正正的朋友,又有几个?」
何伯愣住。
薛黎陷的朋友太多了。多的数不清。
但是让他这样听到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就是跳脚开脱并且软磨硬泡软硬皆施的告诫不要乱动手,还真是头一次见。
「大概是因为苏提灯没得武功吧,所以他才害怕被我们一不留神打死了。」
「嘁,」戎冷翻白眼,「小陷原先跟你说过,他袖子里养着一条蛇魄吧?可他刚才进来,你瞧见了,你感受到了么?他没带。他要是真带了,刚才若不愿我们验脉,我们也迫他不得。那东西速度奇快,极其聪明且十分护主,只认主人的气息,和主人指定的人。咱俩都一把年纪了,且不说年纪,就是年轻的时候,你觉得咱俩的速度能快过蛇魄么?」
「那……回去就跟老冯说不像?」
「你摸着自己良心说嘛,像不像?」戎冷撇嘴,把他叫来就为了这么件小事,光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绝不可能出现瞳姑娘跟别人有了孩子这一说,这群老糊涂蛋!
何伯犹豫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乍看像,後来看仔细了,就觉得俩人不是一个风格的。成吧,我也不在这儿添乱了,小陷和你在这儿足够了,你继续代表正渊盟对老卫的去世表达下惋惜,他们铁定这事儿完了还得重新选下任管事的,我呢就先回去给老冯带个信儿,别让他等急了。还有,你转告逄荔一声,卫家那小子满口胡言,甚么棺灵不棺灵的,得让他们落实仔细了,别造谣生事,那小子也得加强防范,我觉得事儿不对。」
*******
薛黎陷把苏提灯弄到床上去之后,就急三忙四的给他找药,他记得绿奴说过先生常吃的药就是放在胸前那个小瓶子里,一次两三粒就行。
在鼻子下过了遍没闻出甚么特殊的味道来,薛黎陷也来不及考量那么多了,直接给他塞嘴里又倒了杯水给他灌下去了。
试探下鼻息还是平稳的,一切都得等他醒来再做定论。
也试着摸了摸脉象,照样是幻毒未去,浮在上面探不到底下真切的。
做完这一切薛黎陷就也没走,索性坐在床边发愣——难不成苏提灯为了保自己把绿奴换进去了?
正这么思索着,就觉得有种凉气迫近。
回头,银银正在苏提灯的枕头旁边游来游去,感觉到薛黎陷在看它,它也回头看了薛黎陷一眼,尔后慢慢朝薛黎陷进发了。
薛黎陷浑身毛都要炸起来了,作甚,想作甚!
虽然自己提前一掌拍死它是可以的,可是……
银银顺着薛黎陷放在床边的手背慢慢往上继续游,尔后缠在薛黎陷的右臂上,也扬起上半身来和他视线持平,尔后歪着头似乎十分不解,左右看了看薛黎陷一阵子,银银就松了尾巴,往后一仰,啪嗒一声掉在了苏提灯的肚子上,然后继续向他真正的主子脖子那里爬去。
薛黎陷松下一口气,也打算自己去倒杯水,一杯水入肚他又立马惊坐了起来——等等!苏提灯那个洁癖竟然让那样一个蠕软湿滑的动物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这更恶心好吗!
薛黎陷狂甩了甩自己右臂,然后左右思索了会儿,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银银的七寸。
其实薛黎陷刚才眼睛都差点看花了,好在没抓错,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将银银往一旁一扔,「别打扰你家先生睡觉,有事等他醒来再说。」
不知是不是那蛇真能听懂人话,还真就盘起身子窝在角落,除了时不时吐出蛇信来晃荡一两下,还真就没其他动作了。
*******
苏提灯觉得自己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才醒过来的。
漆黑的一片,甚么也看不清楚。
但是胸口上的分量很重,肚子上的分量更重。
而某人的鼾声,更更重。
「薛黎陷。」
苏提灯对着空气轻轻吐出这句话,声音很轻很轻。
呼噜声戛然而止了。
薛黎陷抬起袖子来擦了擦哈喇子,一面忙不迭点灯,回头就发现苏提灯的脸色非常难看。
「实在太困了,我昨晚就没睡好,不好意思啊……」
拿我的肚子当枕头,还把胳膊搭在我胸膛上,你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一个人,难不成全是沉在骨头上了吗?!
好啊,沉在骨头上好啊,剥干净了磨成粉用来做蛊甚么的最适合了!
「你下午怎么了?现在需要吃甚么药?我找给你?饿不饿渴不渴?打算干吗?」薛黎陷刚坐到床边上,就立马弹开又乖乖的坐到地上了,把下巴垫在床边上,可怜兮兮的发问。
「没甚么事。前辈好意,想试试我的经脉有没有得治。」
「屁!」薛黎陷突然大怒,「我跟柳妙妙的医术他们都信不过?」
「大概是信不过小生真的是个废人。」苏提灯虚弱的笑了笑,刚抿起个弧度就忍住了,做甚么还要对眼前这个人笑,把他剥了煮了炖了喂银银!
对了,银银呢,怎么没咬死他……
苏提灯记得原先把银银扔床上了,略微侧头一看,就发现银银伸个小脑袋过来,很好奇,但是没其他动作,蛇信一吐一吐的。
怎么……回事?
「哦,你看蛇呢,我说你扭着头发甚么呆呢,那条蛇啊,趁你昏迷的时候,在你脖子上爬来爬去的,我觉得那感觉太恶心了,所以就命令它过去老老实实呆着了。」
「甚么?」苏提灯轻微闭了闭眼,他觉得,他没有醒。
「嗳呀,一条破蛇的事先别提了,绿奴咋了?咋被扣留了呢?你该不会真狠心的……」
薛黎陷话音未落,银银就突然直起了身子嘶嘶个不停,似乎很不满刚才那句一条破蛇。
「你大爷的,冲我咋呼啥呢?你咋呼啊?!你再咋呼个给我瞅瞅!我削你信不?!」薛黎陷冲银银再次瞪眼,银银委委屈屈的软下去蹭到苏提灯身边了。
苏提灯继续闭眼。
「喂,喂,苏提灯,你没事吧……」薛黎陷刚才唬完蛇就恢复常态了,再一转眼看到苏提灯又有再度昏迷的情况就慌了,还没等伸手去摇晃,苏提灯睁开了眼,眼神有些空洞,「其中有个穿黄色衣服的老爷子很喜欢小孩子吧,於是拉绿奴陪他下棋去了,他说这几天反正有你坐镇,他就是负责来走个过场,没事干就让绿奴陪他玩几天。」
「那,那绿奴能乐意啊?」
「小生告诉他,他得乐意,他就一定会乐意。」
「你,你咋了这是,魂没了?」薛黎陷觉得挺逗,这一主一仆都把对方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似的。
苏提灯困倦的摇摇头,「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只是想不明白,银银为甚么会对薛黎陷友善。
为何会在自己内心明明有杀意的时候,它仍旧对他友善。
自己就算曾放过自己的血给他驱除毒蛊残留,但是自身的混杂了冥蛊的血进去同那毒蛊一相抵便就该没了,就算给多了,经过周身几大循环也该出去了,不可能存留这么久……
难不成,银银真被他吓着了?
Copyright 2024 乐阅读www.22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