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男人身形高大健硕,只身着一件凉爽的宽衣,那如刀削斧凿的脸上带着沉重的神色,一双剑眉早已蹙成了一个川字。
“皇上,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少年天子一见了他,呼吸就愈发急促起来,将手上提着的剑指向楚睿辰,咬牙切齿道:“王兄,大王兄,你告诉朕!你没有杀母后!母后还在慈安宫中好好的!是不是!是不是!”
楚睿辰虽没回答,但眉头锁的更紧了几分。
叶苼看着这对兄弟,着急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的聪明才智在这种时候已经不起作用了,对于她都不想伤害的人,她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楚睿辰的沉默让小皇帝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起来,他手上的剑咚的一声落下,重重的拄在地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尖锐的叫了起来:“王兄!大王兄!我把皇位给你!把天下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的母后好不好!大王兄!求求你了!”
他说着已经拄着尚方宝剑在地上跪下了下来,一边说一边哭喊,一边冲着楚睿辰的方向咚咚咚的磕着响头。
后者见状,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将他扶起,厉声呵斥他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一国之君!岂能随意说出将皇位拱手的话!”
“我不要皇位了!不要了!我求求你!不要杀母后!不要杀我的母后!王兄!她也是你的母后啊王兄!”
他哭的声嘶力竭,完全和平日的皇帝相差径庭,这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呼唤,让人听了只觉得心痛不已。
叶苼心底泛酸,眼前似乎浮现出与骨肉分离时,那个孩子的哭声。
被感染的不止是她,就连楚睿辰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双目通红。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只能粗暴的将小皇帝从地上拉起来,让他站好,扶着他的肩膀道:“楚涵!你给我听好了!你母后发动兵变,罪不可赦!我已经将他正法了!她已经死了!你就算再怎么求我也已经来不及了!”
叶苼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要这个孩子如何承受这样的噩耗?
果不其然,小皇帝疯了一样的挣脱开他,拔出手上的尚方宝剑,声嘶力竭的叫嚣道:“我要给母后报仇!我要给母后报仇!”
他的剑直直向楚睿辰刺去,后者也不还手,只是左右闪避了两下,然而皇帝像是疯了一样,只管劈杀,毫不留情。
叶苼冲上去阻止道:“皇上!不要啊皇上!难道你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了吗!你只剩这个大哥了啊!”
小皇帝却全然无知一样,继续向他劈砍。
楚睿辰终于不再躲避,后背直直贴在了墙壁上面,那尚方宝剑冲着他的胸口就刺了过来,在剑尖刺破他的皮肤后,众人屏气凝神。
小皇帝却突然住手了,他满脸泪痕的看着面前之人,好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又多有不忍。
就在众人以为这对兄弟之间的战斗终于要结束的时候,他终于大吼一声,将手上的剑刺入了男人的体内。
“不要啊!”叶苼惊叫起来。
随即,小皇帝松手,癫狂一样的又哭又笑道:“我为什么要做皇帝,我一点也不想做皇帝!一点也不想做皇帝!”
手上的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而男人身上的伤口里也随之涌出大量的鲜血。
叶苼冲上前去,用自己的手帕将他的伤口死死捂住,马上对绿珠叫道:“叫太医!叫太医来!”
“是!是!”绿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奔了出去。
这边小皇帝还在仰天大哭,不住的呼唤着母后。
楚睿辰将叶苼推开,重新走到他的跟前,将地上的尚方宝剑捡起来,送到他的手上,对他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若你觉得为兄做错了,该死,那就尽管行使你的权利,将为兄杀了吧。”
叶苼着急起来,还真别说,这小皇帝还真有可能将他杀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分不清状况了。
少年天子攥紧了手上的尚方宝剑,一边狠狠的瞪着眼前之人,一边逐渐止住了哭声。
半晌之后,他抽噎道:“我只剩你了吗,这宫里,就只剩你我了吗?”
楚睿辰只觉得鼻头酸涩:“我也终将会离开,这宫里早晚只会剩下你一个。”
小皇帝哽咽,眼睛一闭,又流下一行泪水:“朕,果然就是孤家寡人了,朕不想做皇帝了,不想了……”
“皇上不要说这样的胡话!”楚睿辰严肃的看向他道:“等你将来长大了,就明白了,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更好的长大!”
“朕不想长大,不想长大……”
他哭的几乎肝肠寸断,不能自已,握剑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叶苼看着这对兄弟,作为一个旁观者,她也只能干着急。
最终,皇上还是没能再对楚睿辰下手,他被内监带走后,等候已久的太医才敢上前为楚睿辰处理伤口。
此时的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变的脸色苍白。
也得亏是他这样的铮铮儿,否则谁又能承受的住呢?
太医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说道:“好在这伤口不深,入剑只两寸,若是再多一寸,即可伤到心脉,性命堪忧啊……”
“嗯,我知道。”楚睿辰任太医为他止血包扎,自言自语道:“皇上所学的这一切,都是我教他的,包括如何将人杀死。”
叶苼了然,可见皇帝下手的时候已经留有余地,否则就真的难以估量……
堂堂摄政王楚睿辰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东宫之中,传出去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第二天,太后薨逝的消息被正式公布,宫中上下开始着手布置灵堂,白幡被竖了起来,宫人全都披麻戴孝,放眼望去,宫中上下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小皇帝为太后追封‘慈端贤惠圣母皇太后’摄政王楚睿辰却说太后临死前有懿旨,想要看着皇上长大,为皇上守卫这大好江山,所以不愿葬入皇陵与先帝同寝。
在这一点上,楚睿辰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那就是,这个女人,根本不配与他的父皇生死同寝,不惜编出死人的谎话来。
小皇帝也没有追究其他,按照钦天监所说的,将太后下葬于京外的天璧山,既能看得到皇宫的方向,也能看得到这万里山河,也算是应了她死前的愿望了。
在此之后,京中上下举哀五天,开始恢复早朝,摄政王也从宫中搬了出来。
临走之前,叶苼去看过皇帝。
只见这位小皇帝身上还带着重孝,呆坐在窗下,看着窗外的树发呆,她往皇帝的身后一站,也看到了树上的光景。
只见树上一只鸟窝,老鸟衔食哺育小鸟,小鸟则叽叽喳喳的欢叫不停,一派欢乐祥和。
知道小皇帝见了这样的景象肯定有感自身,叶苼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说点什么才好。
绿珠从外面进来,见状之后惊喜叫道:“叶姑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惊动了小皇帝,他回头看了看,双眼亦还肿胀通红。
叶苼冲皇帝行礼道:“参见皇上。”
小皇帝点点头,也不肯说话,倒是不似之前那般被怨怒所控。
“皇上,我要出宫了,这几个月来与皇上在宫里相处的时光,是我这一生当中唯一美好的记忆,我会好好珍藏。”
“朕也是……”
小皇帝开口说的这三个字已经让叶苼松了口气,她冲他点了点头道:“那皇上保重,日后有缘再见。”
“听说……摄政王要退政离京,我们怕是也无缘再见了吧。”
他说的没错,楚睿辰已经开始打算将自己的权利还给皇上,但皇帝经历浩劫,还未长大,所以得先由两位顾命大臣辅佐,等皇上十六岁之后,再让他亲政。
“王爷离京,是为保卫山河,守住皇上的天下,皇上切勿胡思乱想。”
小皇帝点了点头:“朕知道……只这天下……对朕而言,始终是个累赘。”
叶苼锁了眉心,见他说话的语气有几分沮丧,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这是人人都想要的天下,人人都想得的天下,他却不屑一顾。
“叶姑娘……”绿珠拉着她的衣袖道:“奴婢是跟您走啊,还是留在宫中伺候皇上?”
叶苼看了一眼情绪低迷的小皇帝,她还是很怀念前段时间的那个拉着她欢快叫叶姐姐的人。
“你想走,还是想留下?”
绿珠看了看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小皇帝,冲叶苼斩钉截铁道:“让我留下伺候皇上吧,日后皇上不需要奴婢的时候,奴婢再给叶姑娘做牛做马!”
叶苼见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也不为难她,点头说道:“好,那你在皇上身边好好当差。”
“好……奴婢一定将皇上伺候好了!”
目送叶苼的身影离开,小皇帝冲绿珠招招手,后者赶紧蹲在他的面前。
“皇上?”少年天子的眼睛里湿润润一片,他抬手环抱住绿珠的脖子,喃喃说道:“还好,还好你没有扔下朕……”绿珠只觉得鼻头酸涩,涌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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