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哭啊?”程穗影笑着打着杨率的头,“还是个男孩子呀!”
喜极而泣。程年红了眼眶,耳旁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放下,他对着杨父杨母发出“咯咯”的笑声,像一个幼稚的孩童,收到了心爱的玩具,晴母在电话里头哭得大声起来,声音回响在病房里,阴阴森森,杨率叹了一口气:“妈,我们要回家了。”
温馨的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电视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广告,其实整一个的世界就可以浓缩在这一方狭窄的三十几寸里,不大不小,恰好地排放了每个人淡而无味的一生。
古城墙内外,处处是新嫩绿意。杨花悬吊在高处,若不凝神,是极易被忽略的;梧桐花一向张扬,密密地压满枝,在有了年岁的街巷里,肆意开放,西安是有着这样春天的一座古城。世间总有一座城池,活在了心里,活在了魂牵梦萦的记忆里,每个人都会一个去某所城市的欲望,经历一所城市的黑夜白天,路过醉人的风景,感受人的热情与冷淡。
杨率说,他和程穗影要去西安。两个人去一座从未触及的城市。
“那么远?”杨母担忧地说着,“回家都太不方便了,以前在上海上学,回趟家也要好久,家里出了事情,都不能马上赶回来。”杨父板着脸,生气地说道:“你一个女人家,能不能别那么矫情?孩子们毕业了,本来就应该到处去看看,去闯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哪里能做温室里的花朵啊,不出去锻炼锻炼,怎么可以呢?还有闭上你的乌鸦嘴,没事诅咒家里出事干什么?”
杨率忍不住笑出了声,被程年捂住了嘴巴,他担忧地看着程穗影,认真地问:“你确定吗?你确定你可以吗?”
“爸。”程穗影坚定地说,“我想放下过去,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努力重现开始看看,你放心吧,杨率可以照顾我的。”程年点点头,趴在程穗影的耳边,用轻轻的语调说:“小影,如果在西安,小率能够遇到不错的女孩子,劝他追人家,你不能再让人家把他的青春耽误在你的身上了。”
程穗影笑着点点头。灯火阑珊,夜意正浓,五个人吃着笑着,饭桌上的氛围融洽得舒心。
相反地,杨母在帮杨率整理行李的时候,拼命地怂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记住,如果有其他男生对小影表示好感,你必须那火苗掐死在摇篮里,最好,过年回来的时候,小影就已经是我的媳妇了呢。”
从意识清醒之后,程穗影很巧妙地避开了与晴哲有关的一切,她换了手机,一切网络联系的方式都忘记了密码,然后和以前的所有人都断开了联系,完完全全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临走之前的夜晚,杨率给许晴发了一条短信,他说,照顾好自己,我和穗要离开这里了。勿念。
手机屏幕被按黑了,许晴望着空荡荡的病房,心里一阵阴郁,间隔的,总会有人来看自己,暖城和寒冰欣都是常客,晴母也花了很多时间在陪自己身上,只是晴哲再也没有出现过,杳无音讯,甚至一句告别都没有,一句平安都没有。
心是黑暗的,她以为晴哲又抛弃了自己,去找寻他心里的女子,可是从杨率的短信看来,西安之行,只有程穗影和杨率两个人,那么晴哲呢?他去了哪里?人间蒸发了吗?
晴哲温暖的眼神一闪而过,许晴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厚厚的外套,一直往楼下跑,一直一直在跑,她仿佛有预感,她觉得晴哲现在就在家里,一定在家里。
这是一种本能的希望。这是一种直觉,毫不例外。
下了长长的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节火车车厢,从头到尾,长长的十几节车厢无法被看完整。程穗影拖着橙黄色的行李箱,站在火车旁边,对着杨率说,你给我拍一张照片吧。
杨率把相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闪光灯顿时产生了错觉,程穗影闭了闭眼,茫然地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她揉揉眼睛,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找到了车厢,她把车票递给乘务员检查,乘务员抬头看了她一眼,把票还给了她,继续检查下一个。程穗影艰难地摆布着行李箱,火车的门很小,距离地面还有一写高度,她卯足了力气把行李箱抬起来,心里不断地骂着该死的杨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穗,你等等!”杨率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程穗影吓得手一震,行李箱调回了地面,橙黄色的表面被蹭破了一块儿,她穿过拥挤的人群,生气地跳下来,大叫道:“你干嘛?叫那么大声,你看旅行箱都被你弄破了。”
帮忙扶起行李箱的是一个陌生男子,杨率眼神复杂地站在旁边。程穗影尴尬地说了一句谢谢,右手里还紧紧握着火车票,目的地那一栏画着黑黑的字体:“北京”,她对着杨率,小声地嘀咕:“快点走啊,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你是程穗影吧?”陌生男子开了口。
程穗影怔怔地看着眼神复杂的杨率,转过脸看着身后的长长的火车,关了门,慢慢地行驶出车站,她纳闷地点着头:“是,我是程穗影,你是谁?”
“我是晴哲的父亲,我希望你能见他最后一面。”
橙黄色的旅行箱落寞地躺在站台上,不停地有火车来来往往,停停走走,开往西安的班次也总是不间断。程穗影紧紧地抓住杨率的手,指甲深深地刻进厚重手掌的肉里,甚至都刻出血来,杨率疼得咬紧牙齿,嘴唇也渗出血来。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速地开着,路边的风景还来得及露出面容,就被车尾烟甩在身后,坐在后座的程穗影坐立不安,频频看着驾驶座上的晴父,他口中的“最后一面”吓得程穗影魂不附体。杨率强忍住疼痛,一句话不说,不详的预感从他第一眼在站台上看到晴父苍老的面色而来。
“医生诊断为脑死亡。”晴母很平静,很淡然。
前段日子,晴哲一直参加的攀山队提出去爬喜马拉雅山的建议,晴哲自作主张地答应了,没有和家里人商量,直接参加了攀山。当在几千米的海拔高度,晴哲因严重缺氧而被急救送到医院,那时候他的队员才发现他的体检报告上显示他的身体状况不达标,却被很好地掩藏过去了。
送到医院的时候,奄奄一息,经过急救,但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脑死亡是什么意思?”许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病房门口,厚厚的外套裹着病服,她从医院跑回家,又从家跑到医院,终于见到了加护病房里带着氧气罐的晴哲,她不相信地摇摇头,大声地问着。
晴母扶住许晴的肩膀:“植物人,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许晴像发了疯,她拼命地挣脱开晴母的怀抱,冲到晴哲的面前,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胸脯:“你个混蛋,你给我醒过来,你个懦夫,一直都只知道逃避,只知道把责任留给别人。你有这么喜欢被选择吗?你不就是喜欢程穗影吗?好,我放你走,你去找她啊,你快点起来去找她啊!你把她找过来,你们在我面前秀恩爱啊!你快点起来去找啊,去双宿双飞啊!”
程穗影的眼泪重重地落在地上,“吧嗒吧嗒”的声音,像是一根紧绷的弦被绷断。她看着许晴的呼吸越来越弱,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瘫倒在晴哲的身上。沉重的病房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医生把许晴匆匆地抬出去,护士匆忙地准备着药品,好像一场巨大的战役即将开始。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那时候的小哲总是有事没事地笑着,感觉跟中了彩票一样。你是她第一个总是提到的女生,大事小事,两三句话里总会有你的名字。我的心里一直都知道你对小哲的意义。”
“但是,请你原谅伯父的无能为力,我也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样的不明智,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晴家真的欠了小多很多,所以我最后只能割舍你和小哲的幸福。”
“小哲去攀山,我想他一定在遵循与你的某一个约定吧,因为他从来不会那么坚定地做一件事情,他是一个多么能受别人影响的人啊!”
“这是小哲的日记,给你吧,我匆匆翻了几页,都是你的名字。”晴父把一本笔记本塞进程穗影的手里,低着头走出了病房,路过身边的时候,程穗影真切地听到了哭声,弱弱的哭声。
程穗影整个人是依靠在杨率的身上的,她没有力气站立,脚像是不是自己的。她呆呆地看着氧气罐里的晴哲,面色苍白地躺着,毫无生息,她问:“杨率,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拜托你,告诉我,病床上躺着的,真的是晴哲吗?”
“穗,你坚强一点!”杨率用很大的力气托住程穗影,她整个人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他仿佛感受到了希望的重量,他感到程穗影已经放弃了希望,所以才会这样瘫倒,“你不要放弃希望!”虽然嘴里一直安慰着,可是杨率明白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阵疼痛,他甚至不敢直眼看病床上的晴哲。
有人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要失去希望,一旦希望,就是真的结束了。
程穗影一直站立着,手里紧紧握着日记本,目光呆滞地看着病床上的晴哲。整个病房都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医疗机械持续不断的鸣声,“嘀嘀嘀”地陈述着生命可笑的气息。她问她自己,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
杨率回家了,报告着意外的一切,程穗影一个人留在了医院,她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把日记本上摊在晴哲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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