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欣！”背后惊讶的声音响起。寒冰欣诧异地回过头，看见程穗影在与自己相隔不远的地砖上，踮着脚步，好奇地伸着脑袋，她开心地跑过来，拉着自己的手，大声地说着，“你痊愈了吗？你的手术成功了吗？你真的都好了吗？”
“嗯。”寒冰欣点点头，尴尬地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
“杨率要飞加拿大买点东西，我送他走。他刚上飞机。”程穗影发着小孩子似的爽朗的笑声，“你回来真的是太好了，暖城他知道了吗？你们回来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暖城有找过你吗？”寒冰欣警惕地问着，程穗影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故作镇静地说：“有啊，他说你还在美国，他先回来把落下的课补上。”
“他还有对你说什么吗？”寒冰欣问着。
程穗影摆摆手：“没了哎。对了，你现在要回家吗？我们刚好顺路，一起走吧。”寒冰欣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行李被抬起，随即装进计程车的后备箱，只能装作一副感激的笑意，缓缓地坐进了后座。
一路上，程穗影也没有多问什么事。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些关于病情的事，然后默默地倚在玻璃窗上，心思凝重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仿佛陷入了沉重的心绪里。
“你在下面等我把。我把行李拿上去之后就马上下来。”出租车停靠在街道一旁，寒冰欣不让程穗影帮忙，自己独立地把所有的大包小包一个人扛上了电梯，决然的表情仿佛想证明此刻的自己再也不需要依赖谁。程穗影看着寒冰欣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寒冰欣，无奈地摇摇头。
口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震动骚扰着情绪，程穗影瞄了一眼电话屏幕，按下接听键：“你找谁？”
“程穗影。”电话那头的声音环绕着熟悉的旋律，“我是暖城。”
“嘿。”程穗影瞄了一眼大厦的门口，寒冰欣还没有出来，她低着头，轻轻地说，“上次不好意思，我爸爸说你来看我，我却睡了懒觉，因为前晚熬夜了所以一下子起不来了，让你白跑一趟了。”
“我们待会儿可以见一面吗？”暖城虚虚地问了一句。寒冰欣的脚步在缓缓接近，程穗影偏头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寒冰欣，匆匆地说：“晚一点，老地方见吧。”说完匆匆挂了电话，笑着趴过身子开了门，一脸笑意。寒冰欣却抱歉地笑了笑，坐进出租车里，问：“你想去哪里吃饭？”
“老地方。”程穗影风轻云淡地朝着寒冰欣笑了笑，然后冲着司机，毫无表情地说：“穿过前面的路口，右转到第二家店就可以了。司机在镜子里点点头，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
习惯，有时候可怕得如影随形。就像，每一次走进这里，都习惯性地躲进最角落里靠窗的位置，这里的灯光很暗，缩在死角里，一眼看不清，玻璃上都能清晰地反映出外面的街景，灯红酒绿。
“你坐着，我去点餐。”程穗影把包扔在座位上，起身去了服务台。寒冰欣点点头，缩了缩自己的外套，眼睛不住地瞟向窗外。
“你不挑食吧？”程穗影端着餐盘，把慢慢的食物和饮料都放在餐桌上，“我选了一些这里比较受欢迎的饮料和甜点。”寒冰欣点点头，接过饮料，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
“为什么回来了都没有告诉我？”程穗影在一阵沉默之后，冷冷地问着，寒冰欣猛地抬起头，睁大着眼睛，木楞地盯着程穗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所有的情绪都卡在喉咙里，悲伤逆袭。
长长的沉默拉远了城市的寂静，孤单心事终究需要找到一个契点去倾诉。寒冰欣轻轻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瞬间泪流满面，哽咽着声音。程穗影无声地递过餐巾纸，微微地咧开嘴角：“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不介意听你说。”
“暖城是被我赶回来的，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不想拖累他，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心情低落，所以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把暖城赶走了。”寒冰欣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是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难受得不成姿态，“那时候我觉得有一段关于暖城的意见，对于我来说，真的很满意了，因为对于一个将死的人，哪里来那么多的要求。”
“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能活下来，真的，我还能活着。”
“自从手术成功后，我就一直在找暖城，想告诉他，我当时的迫不得已，我希望他可以原谅我，然后回到我的身边。因为可以活着，所以需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只是，暖城的电话注销了，我打了整整半年，都没有接通过。”
“所以，我要回来找他。我不是不想找你，是因为之前我拜托你照顾暖城，现在我却要回来抢回他，我怕你觉得我……”
程穗影淡淡地笑了笑：“没事的，我和他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没有什么联系，当时也没有把你当时听起来的遗言当做一回事。因为我想，只要你的求生欲望和你的爱一样强烈，我就不担心你会死。”寒冰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无奈地笑了笑，俯身抽出包里的纸巾，歉意地低着头：“我去洗把脸，马上回来。”
“好。”程穗影点点头，看着释然的寒冰欣走进厕所，轻声嘘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座椅上，脑海里火热地回想起暖城送到家的玫瑰花，心头依然是一阵一阵的慌张，她问了问自己，最后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把逃避的眼神瞟向窗外。玻璃窗外，暖城兴奋地摇着手微笑，指手画脚地比划着，仿佛在表达激动的情绪，一同在眼前摇晃的，除了暖城的笑脸，还有他手中那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大红色的爱意呼之欲出。
暖城小碎步地跑了进来，面朝着程穗影，灿烂的笑意挂在脸上：“好久，好久不见。”程穗影尴尬地起身，挤着笑容，淡淡地附和着，一时不知道手和脚该放在哪里好，只好低着头，剥剥手指甲，暖城看了一眼桌子，发现了多余的包和餐具，试探着问：“你不是一个人吗？”
“嗯，还有一个朋友。”程穗影无力地解释着，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你坐吧。”
“不了。”暖城摇摇头，“我不打扰你和你朋友的小聚会啦，我把花给你。”说着双手捧着玫瑰花，害羞地递到程穗影的面前，“希望你会喜欢。”
身边有吵闹的小孩，纷纷扰扰地跑过来跑过去，欢快地庆祝夜幕的光临将世界归入平静，程穗影看着面前的暖城低着头，束手无策，任时光停留在空气里。时间的沙漏慢慢地流，暖城对着地面，想努力地看清自己的表情，睁大的眼睛却更模糊。“谢谢。”程穗影忽然捧过花，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双手握成拳，放在胸前。
暖城高昂的情绪被程穗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熄灭了所有的热情，他愣愣地指着戒指，问：“你结婚了？”
程穗影轻轻地笑了：“不，先订婚。”
话停止在这里，有一阵风刮过。寒冰欣是一个箭步冲到程穗影的面前，通红的双眼发射着怒气，抬起手狠狠甩了程穗影一个巴掌，“啪”的一声的巨响，炸开了原来杂乱的空间，有一个小孩被突然的战争的硝烟吓哭，服务员静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议论声，一瞬间纷纷而起。
“暖城，恭喜你娶了一个不错的混蛋。”寒冰欣白了程穗影的一眼，一把抓起的背包，冲出了餐厅，夜还是黑着，与来之前看不出任何差异，或许斗转星移，星星坠了几颗，或许物是人非，黑色又浓了一番，星光下的人已经换了一批了。
奔跑，汗水与泪水交织的奔跑，没有目的地的奔跑，没有人，只有风，风在摇晃，也是一种无言的陪伴。有笑声不时地传入耳朵，讽刺的味道越来越重，寒冰欣感觉自己像个傻瓜，傻傻地以为暖城会等着自己，傻傻地以为程穗影还一如当初的好心，她似乎忘记了，斗转星移，落花无情人无意。
奔跑，伤心与怨恨交织的奔跑，所有的屈辱席卷，心里的防护墙越筑越高。凌着风的撕裂与透彻的寒意，寒冰欣紧紧咬住嘴唇，冰冷的颤抖最后隐藏在深浓的恨意里。
“你还好吗？”暖城措手不及地看着面前闪电般的一幕，伸出的手迟迟地停在空中，看着程穗影微红的脸庞，心疼地裂开嘴问。脑袋里的“嗡嗡”声还没有散去，头脑受了重大的冲击，意识也遁入一片混沌里，程穗影闭着眼，恐惧地困在寒冰欣可怕的眼神里，无法动弹。他微微地靠近座椅，无力地倚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还好吗？”暖城重复着声音。
程穗影颤抖着双手，拿过餐桌上的白开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整个人的心思才慢慢地沉淀下来，她感到自己的脸颊继续在微微发烫，火辣火辣的，然后无力地抬头看了暖城一点，摆了摆手，示意着表达自己的状态。
餐厅在一顿尴尬的嘈杂里，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时间的沙漏拉长的夜晚，静静地给了人宁息的机会。顿悟是瞬间的，如同一巴掌的疼痛也是一瞬间的，程穗影咽了咽口水，努力让心情变得平静：“我没事。”
“好。”暖城在对面的座椅上坐下，端正着身姿，直直地看着程穗影。
低头，摸了摸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起前几日客厅里程年的谆谆教导，人生终于在某一刻彻底地打上了婚姻的枷锁，而后程穗影抬起头，回应着好奇的目光：“我和杨率要订婚了。你别问我为什么，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我的生活不希望再被打扰，从此之后，可以不可以，各自走各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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