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城请了一个礼拜的事假,在家的这几天,偶尔看看书,看看电视,也思考了很多事情,终于是鼓起勇气找到了程穗影短信里的医院。
踏着沉重的步伐,暖城目睹一路的病服,心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医院的气氛总是怪怪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仿佛盖了一层乌云,所有低沉和低落都显而易见。在通往电梯的路口,一个护士推着轮椅上的病人往外走,暖城由于心神恍惚,不小心在狭小的通道和轮椅相碰,他连连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护士微微一笑,把轮椅往旁边移动一些。暖城温和地笑了笑,他看到轮椅上的人毫无反应,压低声音,顺口问了问:“他怎么了?怎么一动也不动的。”
“渐冻症。”护士花了一些力气把轮椅上的病人扶正,摆在一个恰当而舒服的姿势,“后期了,整个人都不会动了。”暖城把“渐冻症”三个字听得重重的,仿佛是一颗重磅炸弹,掀起了一阵波澜,原本沉寂的心又闹腾了,挤成一团似的难受,没有什么比同情心更重了的。寒冰欣会不会也渐渐一动也不动,会不会最后也要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
暖城失了神,精神恍惚地走进电梯,一直到病房门口,都保持着无意识的状态。透过门的玻璃,他看见寒冰欣的病床,病床上的人侧着脸,朝着窗外,全身挺直。推门进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寒冰欣。”
转过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暖城释然一笑,寒冰欣起身坐好,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系列的动作都熟练得像是练习过一样。
“你怎么来了?”寒冰欣像个小孩一样,笑出了声。
暖城搬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程穗影全都和我说了。”
寒冰欣的脸色暗了下来:“所以你才来看我?”
忘记一个人,再喜欢上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但是我会努力;或许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暖城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所以,寒冰欣,我们在一起吧。”寒冰欣的眼角开始闪烁着泪花,她哽咽着:“我随时可能失去行动的能力,或许等有一天你真的爱上我了,我可能再也无法和你说话了,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所以,你还是让我一个人吧,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暖城一字一句,态度坚决。
寒冰欣傻傻地愣住,期期盼盼了许久的人,藏在心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病房,说在一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梦境,不真实,不真切。
“我真的随时都可能死去。”
“两个人始终比一个人好,对不对?”暖城抓着寒冰欣的手。
“好!”寒冰欣用力地点点头,“我们在一起。”
暖城握紧了寒冰欣的手,两个人相互笑了笑。
小时候挑选玩具的时候,爸爸总是说,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于是,从来不管价格,只要是最喜欢的,总是义无反顾地抱走;长大后,开始对金钱有了概念,再次挑选玩具的时候,下意识地会注意价格标签,碰见自己喜欢的,如果价格不合理,也会摇摇头说不要,从而选择一个价格相对合理,却不是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有一种割舍叫做成熟,也叫做责任。
暖城陪着说寒冰欣说了一下午的话,依依不舍地告别,伸着懒腰走出了医院,医院外,天已经黑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医院里的药水的味道让人窒息,回头望了望寒冰欣病房的窗户,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靠在窗户上,往楼下看。暖城笑了笑,挥了挥手,大步迈开。
世界是一个神奇的空间,每个人都各不相似地活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里,从未交错,每一刻钟,每个人都做着不同的事情,互不干扰,互不请饭,情绪各异。
晴哲像是被抛弃的小孩,车辆呼啸,行人摇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都仿佛活在与自己相隔的世界里,微弱的灯光下,落寞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很长,缠绕万分的思绪,剪不断,真相,像万劫不复的漩涡,反复无常的绝望。脑海里阵阵回想起晴母在客厅里的痛哭流涕。
那五千块钱是你爸拿出去赌了。
我也是在小多离开后的一礼拜才知道的,是你爸在喝醉了之后无意间说的,我以为小多没多久就会回来,我可以补偿,可是,我没有想到她那么倔强,一走就了无音讯,一走就是两年。
我们找过她,用尽任何方法去找她,可是和你一样,没有结果。
我们只是想小多原谅我们,多少钱我们都可以补偿。
划过脸颊的泪水泛着透明的光,隐现着无尽的黑。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红红绿绿,行人车辆交换着来来往往,奔跑在自己的世界里,挂着闲人勿进的牌子。晴哲混在杂乱的人群里,脸上悲伤的表情被湮没,少年处处在,谁也不曾在意这个落魄的少年。
口袋里的电话震了又震,晴哲无力触及,他害怕屏幕上闪烁的字眼令自己深陷在内疚里,拔不出来,心里有着心心念念想拨通的电话,却也害怕听到一阵忙音,或者清脆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孤独是黑夜里的一抹气息,也是深海里的一株水草,缠绕得让人窒息,让人陷于更深更黑的寂寞里。晴哲关了电话,一个人徒步走到离家很远的亭子里,了无人烟的环境。第一次来这里,由于自己考试失利而心情不好,程穗影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亭子立在矮矮的灌木丛之中,四四方方的角,规规整整,河边的空气吹来,夹杂着家禽和水草混杂的味道,倒也沁鼻。
上一次,程穗影也在这里,扮着兔子说了冷笑话,逗得晴哲捧腹大笑;这一次,万籁俱寂,颇有物是人非的意味。晴哲惆怅地面对着河,夜里的月光反射得水面波光粼粼,凌乱的思绪像是堵成一团的麻。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哪个女朋友啊?”
晴哲被吓得连忙转过头,看见远处一道光,眯着眼看清是杨率转着手电筒,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白色的光直直地射进眼睛,亮得睁不开眼,晴哲拿着手遮在眼前,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夺下杨率手中的电筒,关了灯:“还有,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杨率鬼鬼地看了晴哲一眼,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怎么?秘密约会的地方被人发现了?你妈一直找不到你,打电话给穗了,穗和我说她知道你在哪里,想来找你,我怕她一个人不安全,我只好充当英雄来找你了。”
晴哲点点头,靠着柱子也坐下了。
“回去吧。”杨率拍拍晴哲的肩膀,语重心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别让家里人担心,先回去,事情慢慢可以解决的,真的。”
“我知道。”晴哲点点头,“需要时间嘛。”
“哲,你以前不是悲观的。”
晴哲望着杨率,不再说话,默默地凝视着江面。
世界上的一切烦恼都可以解决,却要以时间为代价;所有的伤痕都会痊愈,却也要以出卖时间为代价。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药尽商誉5,可是人的一生能够有多久的良药,终有一天,药会用尽,伤痕会再生。
手电筒的光又照亮了深邃的小路,小石子铺成的路显得悠长悠长,望不到尽头。杨率爽朗的笑声,与青蛙在田间的鸣叫,俨然成了一曲和谐的变奏曲。
“哲,和穗好好谈一谈,她有多爱你,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杨率搭着晴哲的肩膀,一路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偶尔想起来扯些不重要的话题。
终在一个路口,分道。
站在小区门口,手机铃声响起,摸出手机,晴哲的短信:“已到家,告诉穗,勿念”。杨率笑着将手机塞回寝室,望了望身后,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音乐的光在地平线上跳跃。再恶劣的天气,总会在新的一天的太阳出现后而日清月朗;再崎岖的山路,再难过的坎,再过不去的困难,终会在坚强的微笑后消失殆尽。
杨之然站在程穗影家的门口,直直地对着猫眼望了又望,手抬起又放下,不敢敲门。电梯停在十六楼,杨率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电梯。电梯停下的声音,杨之然吓了一跳,她一脸尴尬地对着杨率,无声地笑了笑,两只手搓了搓,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杨率笑着点点头:“找穗啊?她应该在我家陪我妈看电视呢,进来吧。”说着手伸进口袋,摸索着钥匙开了门,从鞋柜上拿了一双拖鞋,让杨之然换上,自己一蹦一跳地往客厅走去:“妈,我回来了。”
“这么晚啊?”杨母起身,往厨房走去,起身看见杨之然木木地立着,一脸的茫然,转身对着杨率:“小率,这是?”
杨率朝着程穗影挤眉弄眼:“杨之然在你家门口等你,估计等了很久了,我叫她进来了。”
杨之然微笑着点点头:“阿姨,我是来找程穗影的。”
“小影在客厅看电视呢。来,你进去坐,我去给你们倒水喝。”杨母热情地招呼着。程穗影疾步走过来,拉住杨之然的手:“干妈,不用了啦,之然今晚去我家和我睡,干妈一个人注意不要着凉。”
“这样啊。”杨母点点头,“好的,你们自己小心,有事就叫我们。”
程穗影笑着点点头,拉着杨之然走了出去。手心与手心接触的温度,暖暖的,像电流一般传至心脏,内心充满了安全感,程穗影左手开了门,开了灯,一直都不曾放开紧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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