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灰暗的生命

2017-08-26 作者: 森风
第4章 灰暗的生命

“寒冰欣!”程穗影用力地喊了一声。

思绪都凝结,回忆也停留。在这一声里,寒冰欣毫无意识地倒在了路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毫无力气,全身松散。医生说,支撑着行走的力量恐怕只有一个内心的信念,信念可以强大,但在与身体机能想抗衡的时候,谁输谁赢,不可预知。

程穗影颤抖着双手摸出口袋里的电话,颤抖地按下数字键,声音发颤:“杨……杨……率!”

“怎么?才不见一天,就想我了啊?”杨率在电话那头得意地坏笑着,话语暧昧,惹得杨母异样的笑声也从电话里传出来。

“快……快……快下楼……楼,寒冰欣……昏倒了!”平日里所有的慌张,用一张冷漠的脸,一句冰冷的话,伪装得镇静一些,谁也发现不了。黑夜里,泪水瞬间挂满脸颊,模糊了视线,程穗影死命地摇了摇怀里的寒冰欣,毫无动静,她担心地将耳朵贴近寒冰欣的口鼻旁,想听听有没有呼吸。程穗影听到微弱的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一呼一吸,她的心缓缓平和下来。活着,是最好的安慰。

直到杨率一脸焦虑地冲下楼,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划满了整个小区,直到晴哲搀扶着自己躺在沙发上,程穗影的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她空洞的眼神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晴哲,心发虚,弱弱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程穗影!”晴哲转过身,脸像包公一样黑。心“咯噔”跳了一下,晴哲似乎认真了,比较他从未没有这样喊过自己的全名,“我是你男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象征性地通知我。我不要每次都像个傻瓜一样被别人通知说我女朋友怎么怎么了。”晴哲压着的火气一个劲儿地迸发出来,脸微微涨红。程穗影低着头,听着满腔的责备,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拜托你。”晴哲姿态放低,委屈得像个小孩,手缓缓地伸过去,拉住程穗影的手,“请记得,我是你的男朋友。”

程穗影抬起头,轻轻地抚了抚晴哲的脸颊,柔和的皮肤,前些日子才褪尽的痘痘留下几个浅浅的疤,熟悉的弧度,一度一度画进心里。程穗影在手指触及到过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

爱情,安安定定就好。

惊心动魄的晚上,在亮着的路灯暗了之后,忧伤的基调已经消失殆尽。病房里的寒冰欣,睁着眼,动也动不了,她痴痴地望着玻璃窗外,她忽然后悔了,突然暴露了暖城的秘密,颇有些不妥,而自己的懦弱也这样暴露在眼光之下,更有些不妥。

医生说,寒冰欣得了渐冻症。

渐冻症是一组运动神经元疾病、卢伽雷氏症的俗称,主要类型是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也就是运动神经细胞萎缩症,因为特征性表现是肌肉逐渐萎缩和无力,身体如同被逐渐冻住一样,故俗称“渐冻症”,与癌症、艾滋病等疾病并列为世界五大顽症。

在去上学的路上,杨率谈起昨晚的惊心动魄,还是心有余悸,程穗影听着也吓了一跳,她没有想过身边的人可以这样接近死亡,渐冻症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几,小得可怜。

“寒冰欣昨天来找你干什么?”

程穗影被杨率的话问到了心坎上,她刚刚想起昨晚寒冰欣说的那些话,她故意隐瞒着,摇摇头说没什么,在踏进教室的末刻,不忘嘱咐了一句:“别大嘴巴到处和别人说寒冰欣的事情。”

上课铃还没有响,程穗影把书包放在凳子上,望着正在做数学题的暖城,想起寒冰欣之前说的秘密,心里头一阵尴尬,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了?”暖城得意地笑着,“是不是前几天的数学卷子做不出来了?别不好意思说不会啦,我可以教你的。”

程穗影之前的臆想,只因为一句话而消失殆尽,她冷冷地扔过一个白眼:“你明明自己也花了两个小时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同学说,你们的数学都很厉害,我觉得我坐在这里很荣幸。”许晴放下手中的笔,插进话题,眼神瞄了瞄晴哲。程穗影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接下面的话,看着数学老师走了进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准备准备文具,上课了。

“下面开始讲解前天布置的思考题。”数学老师笑着,“谁做出来了?”笑意挂在脸上,眼神逛了一圈又一圈,台下剩下一片寂静。

“晴哲!”数学老师对着座位表,喊出了口。

“到!”晴哲着实吓了一跳,之前的思绪还停留在许晴的话语上,她刚才说的话,是对着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的呢?她开口说话,是不是表示她有和好的意思?

晴哲在注目下,心不在焉地跑上台,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不让自己想太多,努力不让自己丢脸,他握紧了拳头,几乎是闭着眼睛,在黑板上胡乱地画了一通,迅速地把脑海里的解题思路讲完。幸好,得心应手,紧张的心情有点舒缓了。

“老师,他做错了。”寂静的课堂上,许晴的声音变得尖锐,讲台上的晴哲惊讶得连走下讲台的勇气都没有。程穗影看了看暖城的草稿本,拿着黑笔在本子上画了几道:“你和晴哲错在一样的地方了。”

“怎么可能?”在暖城的惊讶声里,许晴不管不顾地冲到讲台上去,路过晴哲的身旁,抓起粉笔,将晴哲留在黑板上的笔迹一律抹杀,在碎碎细雨里书写新的解题步骤,然后想、洋洋洒洒地拍怕手,回到座位。

晴哲感觉到了,无形的恨,恨之入骨,许晴深邃的眼神里,随处可见的报复。数学老师比较性地看了看黑板上的板书:“晴哲算少了一步,刚才的女同学思维挺缜密的,够大胆。”

程穗影忽的笑出了声,暖城警觉性地瞥了一眼:“你笑什么?”

“用你管!”

“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哎。”暖城转了转手中的笔,得意地坏笑了一番。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程穗影看着晴哲像霜打的茄子,焉着回到座位上,中途他还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许晴,头低得更低了。很多事情,好像都有个起因结果,只是当事人怎么也摸不透。

程穗影把之前的草稿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思绪万千,她想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男生到底有什么故事,那些故事里,晴哲到底经历了什么,在没有自己参与的故事里,晴哲的心情又到底是如何?

像是一个谜团,绕不出去,也解不开。

举目无亲的日子里,生活是艰难的。

许晴,准确来说,是两年前的晴小多,在暴风雨里,拖着行李箱,狼狈地受着雨滴肆虐,却不敢在路边的亭子里稍作停留,她害怕,害怕黑夜的阴森;她难受,身体的饿与冷交替着折磨心灵。

有人说,暴风雨的前夕,像一潭死水。

由于经期提前,晴小多疼得在床上直翻滚,汗水不断从额头上冒出,嘴唇发白,她紧紧捂住肚子,闭着眼睛调整呼吸,意识模糊,精神散漫,渐渐入睡了,隐约听见客厅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怎么也没有醒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晴小多被大声的呵斥惊醒。睁开双眼,晴父晴母凶神恶煞地大量着自己,眼神充满了怀疑,仿佛想一眼穿透内心。“爸、妈。”晴小多虚弱的声音,荡在寂静的空里。

“你有没有拿家里的钱?”晴母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得不留痕迹。

“还用问?不用说也是她拿的。”晴父抽着烟,烟雾一圈绕着一圈,绕进混沌的空气里,毫无间隙,晴小多被情景彻底吓醒,喉咙里夹杂着烟雾的呛味。

“什么钱?我没有拿过。”晴小多捂住肚子,声音细得像蚊子般嘶吼。

晴小多的记忆停留在这里,瑟瑟冷风袭来,冷得她没有力气去回想,又或者之后的记忆过于受伤害,晴小多没有去触及的勇气。

雨夜里,汽车的热情不减,飞速地公路上驰骋,轮胎摩擦而起的水渍溅到牛仔裤上,留下抹不掉的斑点。晴小多停下脚步,卷了卷裤腿,收紧了腹部,她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虚弱,例假期间淋着大雨,肚子疼得厉害。

去哪儿?晴小多趁着清醒的意识,问了问自己,结果无人应答。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脚使不出任何力气,直到信念再也支撑不了骄傲的尊严,晴小多终于在雨里放声大哭,声音嘶哑得喊不出声音,眼泪混杂在雨滴里,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前方几十米处,微弱的灯光在闪,像是无垠的沙漠榨干了身体的每一滴水,死亡逼近,猛地在眼前出现一汪清泉,生命的气息席卷而来,水再少,却也给予了生命的希望;灯光再弱,却也照亮了晴小多灰暗的生命。

灯光处的招牌很低,红色的字体却也明显,“福利院”三个字残损得难以辨认,却始终丧失不了福利的本质。

晴小多不敢敲门,她找了一块被雨滴刷得干干净净的石头,然后靠着墙坐下,雨还在下,打在脸上也是一阵疼痛。

翌日清晨,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发现晴小多的时候,她发着高烧,意识不清,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里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于是,晴小多在福利院里扎了根,只是她不再说话了,无论问她什么,她只会简单地点头摇头,最多的只能摆摆手。

两年里,晴小多没有和别人说过话,偶尔在没有人的地方自言自语;两年里,晴小多通过各种方式知道晴哲的一切行踪,暗记于心;两年里,晴小多发奋努力,努力创造一个最美好的日子。两年,时间的力量,果然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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