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18-04-15 作者: 罗孟溪
第二章

马家湾的马火生夫妇是第二天上午回家的,一踏入晒谷坪,看到竹篙上晾起的被子,马妻眉头一皱,问坐在大门口扶椅上的马英道:“英子,你发癫了还是何解,被子是我早几天才洗过的,这阴云天气,又洗什么被子嘛?”

马英见问,脸不由一红,从扶椅上立起身子淡然道:“今早我到灶屋煮饭,忘了关门,一只鸡飞到我床上,把被子搞邋遢了,我不洗晚上怎么睡啊!”

马妻走到被子前,用手掸了掸被单中间的一块淡色印迹,转头问马英道:“这上面是什么印子,怎么没洗干净?”

马英皱眉道:“问什么问,我不是说了吗,一只鸡飞到被子上面,屙了一大堆糖霉鸡屎,总也洗不干净。Www.Pinwenba.Com 吧”她与母亲说话,总带有一股火药味儿。

话说得合情合理,无隙可击,马妻也不好再说什么,诅咒了一声“瘟鸡”,便去忙自已的事了。

几天后,马英脚伤已痊愈,她又背起书包,乐滋滋到学校去上学了。她明白,离中考只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是最后的冲剌阶段。冲上去了,考取县一中,等于考上了半所大学。县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每年的高考录取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凭自已的成绩,进县一中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

在这之前,马英的学习成绩名列年级前茅,一直居高不下。也正因为如此,两学年以来她一直雄居初二班班长之职。自从与高成发生那种事情后,心象被他的魂抓去了一般,静不下来了。老师讲课,她的心绪不自觉间飞到了那晚的细节上,她不明白高成为何有那样强大的冲动,一晚上翻云覆雨,就没消停过,弄得自已到现在浑身的骨节象散了架,又酸又痛,右手握笔都要费力。最惬意的是,自已初涉男女之事,那滋味沁人肺腑,至今还是回味无穷。

课堂上,马英的大脑怎么也静不下来,翻来覆去老是回味着那些细节,赶也赶不走。时间过的比流水还快,一节课下来,老师讲的什么,她竟全然不知。下了课,她时不时神差鬼使般转到初一班教室门口,往里瞄一眼,看看高成在做什么。有时,趁放学回家之机,有意与高成擦肩而过,把写好的纸条偷偷塞到高成手中,要求重续月下相思之情。然高成神情淡淡的,又么视若无睹,又么在递回的纸条上写着六个字--先学习后恋爱。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搅得马英魂牵梦萦,度日如年。

这天下课后,班主任把马英叫到办公室,问道:“马英,最近你上课心不在焉,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家中有什么事?”

马英摇头道:“没有啊!”

班主任老师盯着她说:“没有就好,现在离中考只有个多月时间了,你是学校的尖子,可不能落下啊!”

马英嘴唇一排洁白的牙齿咬得铁紧,点点头,没有说话。

班主任老师话中的意思,马英当然明白。考上重点中学,将意味着什么。她也想努力冲剌,继续保持年级尖子的成绩。但一回到课堂上,象是神差鬼使一般,她的心思又不自觉地回到了那晚的细节上。而且对高成这些天来的有意疏远和冷淡,心底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但又无处发泄,成天郁积于心。

时间是无情的,也是残酷的,中考结束后不久,学校贴出红榜,高成荣登榜首,被县一中录取。而马英呢?榜上无名。老师惋惜着说:可惜啊!仅仅一分之差。

自然,从此马英离开了校园。

这天的半夜,已是万籁俱静,天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马英借着手电微弱的光圈,俏俏来到高家屋后,轻轻叩响了高成住房的窗棂。

“谁?”一会,屋内传出高成低沉的问话声。

“是我,马英。”

“英子?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想看看你。”

“可是,可是大门让我爹锁着了,我出不来。”

“就没别的办法吗?”

“没有。”

“现在你爹睡了,去把钥匙拿出来啊!”

“不行啊,我爹把钥匙带在枕头边,万一让他发现了,可不得了啦!”

“明天呢?要不明天见个面!”

“明天也不行。”

“那是为何?”

“后天县一中就要开学了,这几天我爹不让我出门。”

“我,我。”说到这,马英开始抽泣起来。

“你哭什么,早点回去吧,别让我爹听到了。”

“我,我有了。”

“有什么了?”高成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马英压低嗓音说:“我怀孕了。”

课堂上老师曾讲过这方面的生理课,也常听母亲叨唠着谁家媳妇怀孕的事,高成明白是什么事了。惊慌之下问道:“怎么会呢,就是那一晚,就有了?”

“我两个月没来那个了,老想呕吐,我记到我娘怀我弟弟时,也是这个样子。”

“那咋办?”

“我也不晓得,所以才来找你。”

“你等我,我从楼上的阳台爬下来。”

高成说罢,悄悄开了房门正要上楼,却不妨厅屋的电灯被拉开,面前被一人堵住。他一看,发现是他爹,立时吓得双脚打颤。

高晚生双手叉腰,堆满麻子的脸上成了猪肝色,冲高成喝道:“深更半夜的,你觉不睡觉,要去哪?”

“楼,楼上有老鼠,我去看看。”高成情急之下,顺口扯了个谎。

“胡扯,楼门关得拍拍服服的,哪来的老鼠,我看又是那个**来引你了吧。”

这时,高氏也披衣出了门。她对高成说:“成儿,刚才你们的说话我和你爹都听到了,你还少,后天就要去县城上学了,就莫与马英来往了吧。”

“我,我没有。”高成低着头,无力地分辨着。

“没有?哼!”高晚生打开大门,正待迈步出门,却不防与迎上来的马英撞了个满怀。高晚生顺势拉住马英扯到厅屋,喝道:“你也是父母生的,怎么就这样没羞耻,深更半夜找上门来了?”

高氏也跟着数落道:“妹子,你去找别人吧,我家高成就要去县城上学了,你要缠去缠别的男人,别缠我家高成了,好不?”

马英抹去泪花,显得很平静。她瞪着低头不语的高成,撩了撩散乱的头发冷笑道:“你们问问他,看看是他先缠的我,还是我先缠的他。”

高晚生冲高成问:“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成耷拉着脑袋,仿佛象只害羞的穿山甲,将脑袋深深地埋在怀中,一声不吭。

高晚生摇头叹气不止,高氏挤出笑脸对马英说:“马英,不管是谁先缠的谁,毕竟你们都还少,还不懂事。再说,还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回去吧。”

“就这样让我回去?”马英立在屋中,狠狠盯着高成,没有丝毫的退意。

“你不回去,难道要在我家过夜不成。”高晚生喝道。

“谁稀罕在你家过夜。”马英已无丝毫的羞色,象是说着家长里短的事情一样,大大咧咧笑着道:“你家高成把我肚子搞大了,你们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话一出口,不亚于炸响了一颗重磅炸弹,把高晚生夫妇震呆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高氏,她笑着对马英说:“不会吧。我家高成忠厚老实,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你小小年纪,怎么晓得自已是怀孕了?”

高晚生转向高成低喝道:“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有那关系了?”

马英瞪着高晚生,想起两年前的那一幕,反问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关系不关系的,又能怎么了?”

高晚生听她这一说,刚要张口,高氏沉着脸说:“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说清楚点。”

马英冷笑道:“这种事你去问高支书呀?他自已做的事,难道自已不清楚。”

高晚生听马英说出这话来,麻子越发红了,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话来。

高妻象是憋着一肚子火,瞪了高晚生一眼,冲马英说:“人都没长成,亏你怀孕二字也说得出口。告诉你吧,你怀不怀孕,都与我家没关系。”

马英冷笑道:“与你家无关,与高成不能说没关。他去县一中,我也跟着去。看他还能读得成书不。”

“你?”高妻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高晚生听马英这样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是马英真的跟着高成闹到县一中,高成上不成学不说,还会惹来一大堆麻烦,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已村支部书记的地位的声誉。于是口气软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平静地说:“马英,你先不要激动,有事好商量嘛。”

马英不理高晚生,转向呆若木鸡的高成说:“死猪,你到是说话呀,那晚的山盟海誓爱我到永远的屁话都到哪里去了?”她想不明白,眼前软绵绵的高成,平时的那种横劲跑到哪去了。

任她们怎么说,高成仍是低头不语,一副蒸不烂煮不熟软蹋蹋的样子。

此时,雄鸡已开始啼叫头遍,不知谁家的狗也来凑热闹,“汪汪汪”狂吠不止。高氏叹气道:“妹子,别的不说,即便你是真的怀孕了,狗婆不引路狗公不会来,错不全在高成。这种事传扬出去,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看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到县医院检查一下,要是怀上了,当场打掉就是。我晓得你们家也困难,医药费就由我们来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双方都好,你看这样好吗?”

“你们以为我是头蠢猪呀,你儿子把我肚子搞大了,你们喊打掉就打掉?”马英脱口而出,尽管话一出口连她自已也吃了一惊,但事到如今,已无半点羞色。

“那你要怎么样?”高晚生脸上的麻子由红转黑。

马英不看高晚生,而是冲低头不语的高成尖语道:“高成你是个哑巴呀,你说,你还会履行你的承诺,将来会娶我吗?”

高成刚想抬头说话,遇到高晚生严厉的目光,象是老鼠见了猫,又埋下了头。

话题陷入了僵局,高氏摇头叹气,高晚生眼睛不断眨巴着,脸上的麻子不住地颤抖。

僵持了一会,高晚生换了副平和的口吻说:“娶不娶你,那得看以后的缘份。我看你家也不宽泛,这样吧,村幼儿园原来的老师怀孕了,眼下正要招个老师,只要你明天去把胎打了,回来后,我安排你当村上的幼儿老师,怎么样?”

马英冷哼一声:“幼儿老师又不是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算个屁!”

高晚生说:“你可莫轻看了这个幼儿老师,搞得好,可以转成民办老师。当上了民办老师,就有希望转为吃国家粮的公办老师了。如今为这个空缺,找我的人踏破了门哩!”

马英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沉吟道:“让我想想看!”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