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难随人愿

曲生在仕途道路上中规中矩地走着，就像玉泉里的水，无论酷暑严寒，无论刮风下雨，永远不动声色地不紧不慢地匀速，恒温地流淌着，不会摇尾乞怜，不会阿谀逢迎，不会拉帮结伙，更不会攀附权贵。Www.Pinwenba.Com 吧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坚强稳固的后台，也没有对他异常赏识的领导。他就像泉水一样尽心竭力地去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无欲无求。可就是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性格和态度，使他在仕途上一直像玉泉一样虽然常有人欣赏，但却无人善待，没人珍惜，更没有人重用。这就应验了父亲说的那句话：“自古官场就不太平，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经过了十几年在官场摸爬滚打以后，曲生才真正理解了父亲话中的哲理。可有什么办法呢？人一但进入官场，就像进了沼泽地一样，没有熟悉情况的人引路，或没有人做坚强的后盾给你出谋划策，给你准备排除险情的材料配备，想走出去是很难的。

曲生既没有熟人引路，他有个叔叔，曾是冼书记和王镇长的老领导，可是他早早地退休了，而且得了老年痴呆，连句话都说不全，不久死了，曲生也没有充足的物质保障。家里在农村，妻子是下岗职工，别说请客送礼了，就连正常的家庭开支都捉襟见肘。何况，现在送礼，可不是仨核桃俩枣就能解决问题的。曲生曾听明立说过这样一件事，说有个乡镇的镇长想当书记，一次从部门里白条支走了二十万现金去上边送礼，走账的时候，就在白条上签上字，事由写上“春节走访”就过去了。至于这二十万去哪里走的，走了谁，一概没提。在曲生看来，镇长提书记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还要花那么些钱？曲生不相信，明立说：“当然，不跑不送，镇长也能提书记，可谁不借手中权力多铺路，为自己将来发展多留几条路？”曲生还不怎么明白，明立笑笑走了。

曲生还想挣扎，也许任何走入仕途的人都得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他曾见过一个就要退休的公务员，为了博得党委副书记的的青睐，居然偷偷地替他洗内裤，而且在他喝醉酒的时候，还给他洗脚。有人知道了就不理解，包括曲生。可了解这个老干部的人说，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这名老干部快要退休了，升官是不现实了，就想捞钱。可他只是一名普通干部，捞钱根本没有机会。党委副书记是个酒鬼，天天喝得云山雾罩的，平常认酒不认人。他手中掌控着一定的权利。这名老干部就去巴结他。每天早上，副书记还不起床，他就侯在门外。副书记门一开，他就笑嘻嘻地进去。副书记去刷牙洗脸，他去整理床铺打扫卫生。时间一长，老干部在副书记眼里，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对他的信任，比对待妻子还要进一层。不但有什么体己话给他说，就连洗头泡脚，甚至找小姐这样的事，都不瞒他。逢年过节有人送礼，副书记不方便收的，都由老干部处理。当然，礼品只是拐个弯，最后还是流进副书记的腰包。而每次请客，都是这名老干部去结账。镇里有些工程，明着是党委副书记负责，其实都是老干部说了算。这样一来，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这名老干部就从中虚报冒领，捞取了几万元钱的好处。虽然他的做法让人感到不齿，但钱到手了，脸面也就无所谓了。

曲生不去做些低三下四的事，为了钱为了权而葬送自己的尊严和人格，曲生做不来。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领导的重视，从而谋求到一定的位置，作为他成绩的肯定。可他错了。他忘了身陷仕途的沼泽里，越是挣扎就越陷得深，最终结果就是被沼泽淹没。临死的时候，曲生才知道，这里是不该来的，即使来了，也不应该挣扎的，应该静静地等在那里，虽然不曾有高官厚禄，或许还有活着出去的可能。曲生不但进来了，而且还一直在不断地挣扎，这也就导致了曲生在画一样的年华里英年早逝的原因。

曲生死了。他死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不明不白，也有些壮怀激烈，惊天动地。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很像一幅画：他圆睁着双眼像一个疲倦的民工，静静地舒展地安详地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无欲无求地躺在那里，头枕着茵茵的草地，脚踏着县委办公大楼，左手是人造喷泉，右手是参天大树，天上是蓝天白云，空中飞翔着快乐的小鸟。要不是他四周围满了足够多的警察和领导，人们会把他当作一名正在小憩的园丁。

参加葬礼的人寥寥无几，既没有生前好友，也没有领导同事，甚至连妻子儿女都没来。就来了两个本家侄子，火化场化了，骨灰盒抱回家，草草掩埋。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的死法也不尽相同，有的寿终就寝，有的意外猝死，还有的想不开自杀。曲生也曾想到过死，他想到过几种死法，最终，他想选择一个自己中意的死法：退休以后，先巡游祖国的大好河山，写一部徐霞客游记一样的一部书，等到年老了，走不动了，就找一个水草肥美的地方，搭一个草棚，支一个锅灶，吃野菜，喝泉水，睡草铺，看日出日落，莺飞草长，听风声雨声，娃唱鸟鸣。弥留之际，留下一封书信，写上和家人，朋友告别的话，然后躺在草棚里，静静死去，默默无闻，无声无息。

他没想到会这样死去，其他人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死，但他就是那么死的，的的确确。

曲生的死给人敲响了警钟：善良的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会做出常人难以想象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