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生改行的第三年,是换届年。Www.Pinwenba.Com 吧这时候的乡镇领导干部可以说是最容易失眠的时候。因为机会难得,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一生能有机会升迁的时候非常少,一但把握不住,可能影响一辈子的仕途。因此,这些平常吆三喝四地到处转的领导们平静了许多,不得不干的工作能拖就拖,能缓干的工作更不会有人问津。没有领导贯彻什么三年目标五年规划了,也不会有人自告奋勇地请战了。到处都是行踪诡秘,神情异常,皮笑肉不笑的人。领导们见了人的眼神也变了,平常盛气凌人,趾高气昂的官老爷作风没有了,无论大官小官,都显得格外地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更多的人忙着找关系,走后门,想着进步。在这个时候,也是人们社会关系调查得最清楚的时候,即使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会挖地三尺地找出来,即使几十年不见的老同学,老朋友,这时候也拐弯抹角地联系上了。脱产干部和村干部们私下在盘算着谁有什么关系,谁的关系硬。他们会有选择地出入那些底气很足的领导干部们的房间,表示一下衷心的同时也套一下近乎。但这么做也像赌博差不多,因为一但赌到了能高升的领导,将来一定会得到一定好处的,可一但赌错了,又让高升的对方领导知道了,将来就等着穿小鞋吧。大多数人都采取最稳妥的方式:见谁都打招呼,见谁都表示衷心,对谁都一样远近。
曲生还实实在在的干活,叔叔去世以后,他失去了后台,赵紫妍下岗之后,他也没有钱财去走后门,那结果也就像有人说的顺口溜似的:“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偶尔重用,又跑又送,步步高升”。调整的时候,明立先是因为一件事没处理好原地不动,后来他神通广大提拔去了黑土镇当了副书记。冼书记当了副县长,王镇长当了书记。就连团委张书记,有劣迹的人,也当了副镇长。有些人就替曲生打抱不平了,说他亏,说他老实。应该去找领导,去闹,去要。可曲生不这么认为,他认为组织有组织的看法。自己没提拔,可能时候还没到吧。
又过了三年,曲生已经三十出头了。年前的一天,寒风刺骨,曲生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肆虐的狂风感到心情无比的空落,就像寒风中的树木一样,任由寒风蹂躏却无计可施。这时候,明立推门进来了,锁着身子,两手像捧着一只烫手的山芋似的哆嗦着,嘴还不住地向上哈气,两只脚做着踏步走。
“哎呀,冻死我了,什么鬼天气啊,这么冷。”明立一进门说。
曲生赶忙站起身来,又惊又喜地说:“哎,你怎么又空过来?该不是有什么喜讯吧?”
曲生知道,明立在仕途上,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该提拔时提拔,不该提拔时也提拔,好像官职就是他们家的黄瓜架似的,想什么时候摘就什么时候摘。
“我的事不重要,他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反正亏了我,我是不愿意。”明立自信地说,“今天来,是想说说你的事。”
曲生有些奇怪,尽管他和明立的关系不错,但因为和尹畅的那段事,明立对他的态度可以用阴奉阳违来形容。也帮着他处理过一些关键的事,那都是尹畅起的作用,今天来不知又是什么事,曲生疑惑地说:“我能有什么事?除了倒霉就是挨坑,没什么好事。”
明立向门外看了看,见没有人过来,对曲生说:“曲大哥,我给你透露个信息,过了年可能要调整,有一批提拔任务。你也干时间够长的了,成绩,威信都能数得着,该弄点什么了。都知道你是老黄牛,但也都知道你是死脑筋。现在提拔干部,光凭实干不行,还得会推销自己。明明大家都知道你应该提拔,可你自己不去争取,人家还以为你对官职不怎么感兴趣呐。我有个同学在学校教书,和另一个老师年龄,学历,工龄都一样,教学成绩也都差不多,可进高级职称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上报的,最后另一个老师进上了,他没进上。他不高兴,就去省教育厅咨询,人家的答复很简单:那个老师要求比你迫切。回来一问才知道,另一个老师的老公省里有熟人,送了点礼,就先晋级了。现在干什么事离了关系离了钱财能行?我建议过年的时候,买点东西,每个两委成员走走,让他们推荐干部的时候好有数。我去王镇长家的时候,遇见了农委主任和信访主任都带东西去过了,一个乡镇一次不可能提三个吧。你不去活动活动,怕叫人家钻了空子。人一生遇次机会不容易啊。”
对于官场的事,明立很明白。从他当秘书的时候,因为他脑子灵活,嘴皮子利索又会开车,每到逢年过节,都是他跟着主要领导去县里走访。所以,哪个领导喜欢什么,有什么特点,家住哪里,他都谙熟能祥。在官场上,他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到什么阶段找什么人,干什么事,他是轻车路熟,经验丰富。他的话,曲生不能不听。
于是,曲生回家和赵紫妍商量,看给镇两委成员送点什么礼物,可赵紫妍说:“十几个两委成员,每个人都去,一家就算一百元钱的东西的话,就得两千元。你算算你一年能挣两千元钱吧。要是跑成了怪好,要是跑不成,我们全家都喝西北风吧。”
“可是不跑的话,恐怕就叫别人钻了空子。就像我入党似的,申请书递了三年多,组织委员就是不给纳新。他们说得给他送两条石林烟,不送就不给发展。要不是后来团委的张书记当了组织委员,恐怕我这一辈子都入不了党。就这样我们不还请他吃了一顿饭吗。”
“你也多亏没去买党员,那几个买党员的,最后不也没升上什么官嘛。没有本事,靠跑,送得来的,长久不了。你想想,他拿钱给别人了,他当上了官,还不得再把送出去的钱再收回来啊。光靠工资不够,只好贪污受贿,到最后非出事不可。我看还是本本分分的好。”
赵紫妍的话,曲生犹豫了。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梅青。以前有什么举棋不定的事情的时候,他总是问问她,有她的建议和鼓励,他会信心倍增。可打了她的电话,已经是别人的声音。写信吗?又不知她现在的地址,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过了。这时候,窗外飘起了漫天雪花。他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飞舞的雪花发呆。古人有说雪花像柳絮的,但今天看来,雪花太像棉絮了,看着它,有一股暖意涌在心头。雪花很快就把大地覆盖了,就像个龌龊的大地盖上了一床洁白的蚕丝被,曲生真想跑出去,躺在这洁净的大地上,永远不起来,但又怕自己带着些许铜臭和些许虚荣心的肮脏的身子污染了它。
曲生的眼睛移向院子里的一棵冬青,它也被洁白的雪花严严实实地覆盖了,只有几片绿得发亮的叶子露出来。白白的雪中露出绿莹莹的叶子,就像白玉里面的翠,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煞是好看。曲生看着雪下的冬青,突然想起到梅青,好像眼前的冬青就是梅青似的,他又幻想着雪中会突然开出一朵红彤彤的梅花来,梅青站在那里甜甜地笑,一幅动人的画卷在天地间徐徐展开,曲生想写诗。于是,他回到写字台前,在甄老师送给他的日记本上,写了一首诗,《雪下了,梅,你在哪里?》:
雪下了,梅,你在哪里?
是否,雪太深,把你埋没?
是否,天太冷,
冻僵了你的芽衣?
我想看到你,
看到你艳开在雪里,
给沉寂的冬送来生机。
我想融化你,
融化你已冰冻的香气,
让新生活香飘四溢。
写完诗,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想了想明立说的话,又想了想赵紫妍说的话,最后,他还是认为赵紫妍的话有道理。是啊,从古到今,多少贪官污吏靠拉关系走门子谋得了一官半职,可东窗事发后都锒铛入狱了吗?最终成了千夫指,万人骂,遗臭万年的跳梁小丑。当官还得要清正廉洁。当官就想着贪污**,当官就想着光宗耀祖,当官就想着高人一等的人,最后的下场也许非常悲惨。于是,曲生放弃了花钱走门子的念头,盼望着能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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