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的秘密

我第一次接触香烟，是初二。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我被顾城拉进了厕所，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双喜，红色硬盒装，12块钱的。

他说，他爸就是抽这个烟，这个是他偷出来的。

我们两个看着烟盒，又站上小便池的台阶透过窗外看看有没有人进来，因为这玩意儿在我们学校，可是禁品，抓到一次就没收，请家长，写检讨，通报批评。总之学校能想到的全部用上，恨不得搬出满清十大酷刑。

顾城很小心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白色的烟管，黄色的烟头，散发出无限的吸引力。我爸还在的时候，他就天天抽烟，弄得整间房子乌烟瘴气，我妈天天骂，我爸也只是笑着说戒了戒了。

结果，我看不到他戒的那天。

顾城问我：“这玩意儿怎么吃啊？”

我那时也不懂，可死撑着面子说：“拿嘴叼着，吸一吸，再吐出来。”当然我也是根据记忆中我爸的样子跟他说。

于是他拿出一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咳嗽了。

“一股草味。”

“废话人家盒上都写着烟草了，当然是草味。”

我也抽出一根，吸了一口，顾城也跟着我吸一口。

我们两个，拿着没点着的香烟，在厕所吸了二十分钟。

我早已忘了当年第一次抽的烟是什么味道，因为现在基本上变成个老烟鬼了，等车的时候抽，工作的时候抽，无论任何时候，有烟在手，别无他求。

于是我妈也开始骂我，想当年骂我爸一样。

可有一天我在电脑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条中华，没有署名，没有留字条，可我知道是谁给的。

这也就解释了，我爸走了之后，我在他房间里找到的那几条尘封，还没打开过的中华。

然而我爸也是抽红双喜的。

……

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种，烟也同样如此。

像我们几个，顾城只抽爱喜，薄荷味绿盒，味道淡，便宜，不会被他爸发现；陈子文很随便，基本上什么烟都抽，只要不是自己出钱的；皮蛋喜欢黄鹤楼，他爸在军营里就是抽黄鹤楼的，提起黄鹤楼他能给你逼逼半天；阿良是万宝路的忠实粉丝，我只见过他抽这一种，他觉得特别香，顺喉。

每一次宵夜，地上总有无数的酒瓶和烟头，各种牌子，大大小小，化为泥泞。

我自己算了算，一天才一包，不算过分。像顾城那种，一小包都能抽上两三天的，我才觉得没劲，后来他女朋友不喜欢他抽烟，他索性把烟戒了。

为什么要把烟戒了？

电视上经常说，吸烟有害健康，吸烟可以致癌。

我觉得，不吸烟，伤心。

……

万宝路是一个很特别的牌子。

据说他的英文名只是一个简称，全称叫啥我忘了，翻译过来大概就是男人铭记因为浪漫的爱情，他背后的故事我也不追究了。我只是觉得，抽根烟都能那么装逼，所以他的价格也如此高逼格。

浪漫的爱情么，我也有过，被我弄没了，但我还记得。

难怪我永远抽不起万宝路。

……

我看过一个电影，叫《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面有一句台词，我记得很清楚。

“有的爱情自然发生，有的爱情无故消失，你看得见，却无法改变。”

我跟皮蛋去看的。散场的时候，两个人走在街上，各自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他问我，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看了远处灯红酒绿，身边车水马龙，无数的路人走过。

我跟他说，就跟这烟一样。你抽完了整根烟最美好的部分，吸收了他最让你上瘾的成分，然而你还没爽够，就只剩下没用的烟头，也叫你对这根烟的回忆。如果你执意不放，只会被火烧到手指，你还是不放，那火就会继续燃烧，不但伤了自己，还丢了回忆。

“所以，该放手时就放手。”我转身把那根烟头扔出马路，看着他被车流淹没，从我的世界里退出。

“那烟抽没了肯定要扔，老婆就不能了吧。”

“所以我从来只抽一个牌子的同一种烟。”

而那条中华，到现在我都没碰过。

我妈还是继续骂我。

我还是继续抽着我爸的红双喜。

这就是我跟香烟之间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