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当1937年在一个阴雨霏霏的凌晨踏着铺雪的小路不知不觉来到后,在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们预料中的那种狂风卷着的枪声以及刺刀送来的婴儿的哭啼。
野兽没有了残忍的发作,世界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平静,人们反而觉得不习惯了。大家太惧怕那种平静之后突然而来的狂飙了,那是一种摧毁人类的腥风血雨。但是,感情脆弱的民众还是希望这种短暂的平静能延长时间而维持下去,哪怕多维持一天也是好的。
这年之初,的确是风平浪静的。
一只鸽子正唱着有魔法的歌。
日寇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强硬之中好像兑了一点人情味!1月底,日本的所谓“稳健派”、参谋本部第一部长石原莞尔以参谋本部的名义向政府提出:“……应改变对华政策,即以互惠互荣为目的,将主要力量投入经济和文化工作中,并以公正态度对待南京政府的统一行动,不再进行华北的分治工作,而是与南京政府实行‘提携’共同**反苏,建立一个‘思想一元化、国防共国化、经济一体化、政治独立化’的以日本为盟主的东亚联盟。”
接着,形势似乎变得更平缓了。广田内阁倒台,新组阁的林铣十郎,起用了“自由而开明”的佐藤尚武为外相。林铣十郎不想做一只狼,而是要当羊,他明明白白地标榜要以新的姿态开始对南京政府、华北当局、英美等国的外交活动,实行新政策。新在何处?简言之,就是“不尚武”的“佐藤外交”。
当然,如果日方的许诺只停留在口头上的话,人们怀疑他们的诚意就不是没有道理了。问题是他们出台了一系列表示“亲善”、“友好”的措施:
——日本政府派出了以儿玉谦次为团长的经济代表团访问中国,商讨两国邦交调整和经济提携问题。儿玉频频与蒋介石、张群等要人会晤,气氛融洽,言谈坦率,没有以往留在国人脑海中的鬼子的那种匪气。
——下令他们扶植起来的伪蒙古军停止对绥远、山西、南京及其它方面的分离工作。并解散了几支伪部队。
——宋哲元、张自忠应邀赴日参观日军陆海空联合演习。
——日本一个大型歌舞团来到济南,与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及其他军政要员举行联欢,日本驻济南总领事西田耕一亲自出席联欢会。
……
日本和中国,何曾有过这样的亲善气氛?何曾有过这样的热闹场面?
日本人和中国人,拿着矛要戳人和拿着盾防身的人在一起浪漫?
凶鸷之鹰与和平之鸽交换地出现在“佐藤外交”上。
世上的任何事情,不仅是国家与国家之间,还包括人和人的交往,如果出现超乎常人的规范甚至连展开想象的翅膀都追及不上的事情,随之而来的必然会有一场悲剧发生。例如,黄鼠狼给鸡拜年;再例如,狐狸欣赏乌鸦的歌喉;还例如,老狼把一束鲜花送给了山羊……
夏日的正午落了一场雪,而且是不融化的雪。世界在剧烈的狂啸,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意味深长的还有一件事:
华北驻屯军拨给29军一个营的三八式野炮。
查遍日本对华政策的所有档案,这肯定是绝无仅有的一件事。再扩大一点范围,希特勒对他的对手,墨索里尼对他的敌人,均没有用过这么绝妙的手段。
三八式野山炮,作为礼品赠于中**队,而且是一支抗日有功的军队,太令人深思了!
一个精彩的谜。
平静,平静得宇宙间到处是喧嚣!亲善,亲善得老虎成了佛爷。
火山在即将爆发的一瞬间,死一样的寂静。
黎明在快要降临前,浓重的黑暗将大地压得喘不过气来。
摧枯拉朽的反攻就要发起了,前沿指挥部里只能听见秒针在有力的弹动。
1937年的这个春天,花照样的在竞相开放,鸟儿依旧在尽情欢唱,解了冻的江河流泻得好不顺畅!
只是,中国人变得默默不语。他们抬头望望天,天湛蓝,深远。奇怪的是,那只高飞的鹰掉下了一只翅膀。
落雪的白天,远方漆黑一片……
就连日本驻上海的记者松本重治先生都感到这气氛有点蹊跷,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像马上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感觉。6月中旬,他前往华北摸摸情况。
在北平,他找到几个朋友,朋友什么也说不清楚,只告诉他外交使团的许多人都到北戴河避暑去。
北平街上很平静。一只军犬在悠闲地散步。
松本重治想到了学生运动,听说大学生正在组织罢课。他在朋友的带领下走进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四所大学,学校里鸦雀无声,连学生的影子都没有。
那只军犬仍在散步。
他想: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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