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下品

2018-04-15 作者: 张爱国
万般皆下品

老大老二老三是亲兄弟。

老大念到小学四年级,“一”字还念成扁担。老二跌跌撞撞到初中毕业,ABC还分不清。

惟独老三聪明。

三岁那年夏天的一天,他爹妈正为明天是天晴还是天阴而犯愁。老三唧唧歪歪地说:“明天有大半的可能是晴天,也有小半的可能是阴天,还有多云的几率,不过也不排除下小雨或大雨或冰雹的可能。至于会不会下雪,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有可能的,但原则上会刮风。当然,任何事都不会是绝对的。”

第二天,果真下了小雨,而且鹅毛还被风微微吹动了。他爹一把抱起老三,说:“你小子真天才,才屁大就能算出天象,比诸葛亮还诸葛亮啊!”

此后,他爹逢人就夸老三天才,骂老大老二猪脑子。

老大学了三年瓦匠后,第一次,花十天时间给人家盖了个猪圈,但小猪一声叫,猪圈就震倒了。第二次,花一周时间给邻居砌了个灶台,可锅里的粥一咕噜,灶台就震塌了。老大只得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来到广州。一到广州,老大就通了筋开了窍,由带徒弟到包工程直至成了房产开发商。用他爹的话说:“老大的钱,我余家湾男女老少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不眨眼,十天半月也数不完。老大的老婆,皇帝见了嘴巴也啧三啧!”

老大成了余家湾的榜样,都说:“念书有啥鸟用!看老大,那才叫鸟(‘冲’的意思)呢。”

老二退伍后被安排了几个单位,但人家领导一见老二就摇头。老二后来被硬塞到农学院做门卫,从而结识了在农学院进修的县长。虽然老二在部队呆了三年连立正稍息正步走都常挨拳脚,但“怎样让县长高兴”却无师自通,贼精怪。于是,老二坐上了“直升机”,由副乡长到副县长直到市委书记。用他爹的话说:“老二的茅台酒中华烟,我余家湾酒鬼烟鬼齐上阵,一辈子也喝不完抽不尽。老二的威风,神仙见了身子也抖三抖!”

老二成了余家湾的招牌,都说:“念那么多书有啥大用!看老二,那才叫大呢。”

老三大学毕业后,老大说:“跟我混,年薪不少于七位数!”

老三摇头。

老二说:“跟我干,包你做县长!”

老三还摇头。

老三当了大学老师。

他爹骂老三:“孬种,黑墨水喝多了,猪脑子里一吨臭猪屎!”

房价太高,老百姓说房产业是暴利行业,要追究老大这些人的原罪和现罪。老三已经是教授了,说:“老大别怕,看我的。”

于是“学者、专家老三”在电视上说:“暴利的标准是什么?是月利润年利润还是利润总额?是营业利润率资产利润率还是项目利润率?连经济学基本常识都不懂,还有什么脸皮说暴利!女士们先生们,安得广厦千万间?”老三拳头猛砸桌子说,“历史必将证明——大批房地产商巨奉献!房产商无罪!房产商功莫大焉!”

关于老百姓买不起房,老三说:“从我研究经济学多年的成果来看,商人追逐资本利润最大化不仅无可非议,而且是应该的、必要的。因此,为富人盖别墅,是房产商的权利!为穷人盖房,绝不是房产商的义务!你没房住,找政府去,找不到政府就骂自己无用,或者冻死活该!”老三的话让买不起房的人羞愧自责得要跳楼。

老二为没借口调整干部而烦。老三说:“老二别烦,看我的。”

于是媒体上总能看到“著名学者、专家老三”说:“从社会学看,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从生物学和心理学角度考察,一个领导在一个位子上呆久了就失去了做事的原始动力,并自然地培植亲信,繁衍嫡系,滋生小团体。而且,作为小团体核心的一把手不仅当然地贪腐堕落,还当然地维护团体其他成员既得利益和将得利益!树挪死,人不挪不活,这是自然规律。鉴于此,行政管理理论强调,务必给为官者为人民服务的源源不断的原动力,务必形成能者上劣者下的能上能下的干部观。而这两个务必的前提就是,务必不定期、适时地调整领导者的位子!”

老三的理论成了理论创新的亮点。老二率先实践这一创新成果——老二治下的干部半月一小动,一月一大动。

老大老二,包括老大老二的同行们,对老三感激得热泪横流,佩服得五体投地。老三的名气,用他爹的话说:“没有老三文章的报纸是垃圾报纸,没有老三声音的广播是无聊广播,没有老三镜头的电视是下流电视,没有老三专题的网站是非法网站!”

老大因抢地皮而雇凶杀人被判了死刑。老二因受贿卖官被判了死缓。

有人说:“老大老二的犯罪都与老三有直接关系,老三腰包的票子是老大老二的总和,老三更应该被杀头!”

这话一出,老三的同行们不干了,联名上书最高层,说:“没有大师出现的族群是世界上最可悲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大师却不知珍惜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度是最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老三是当今顶级学术大师!老三所为,是天赋之不可侵犯之纯粹学术自由……”

老三更火了,每天,报纸有文广播有声电视有影网站有热帖,下了飞机乘宝马出了宝马入宾馆。

老三成了余家湾的旗帜,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看老三,才真叫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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