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沫若放下电话,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她做了个番茄炒蛋和紫菜干贝汤,煮了大米饭。拿本书,悠闲地边吃边浏览。她可以歇两天,让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很快就要开学报到了,一开学,她就得跟导师协商研究课题,她还想在完成课题的同时把国内一些顶级作家的代表作介绍给美国读者,那也是个很费时费力的事,掺不得半点虚假的。儿时妈妈常教育她,别想依赖人,就是父母也别做指望,人生要靠自己去创造。现在她真正体会到母亲教诲的真正意思。离开了祖国和父母,要想有所成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她算很幸运,在她人生遭遇低谷又举目无亲的时候,遇到亚拉夫妇,后来又遇到了达卡奇,是他们让她阴霾四布的心空有了光明的天光,可她也决不能有依赖他们的思想,她得努力创造条件去等待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她得紧紧抓住机会。读好书,争取在毕业前再译出几本好书,为她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吃完饭,想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去超市的路上,她从公交车上看到附近一家小型电影院正在上演《无处可逃》的广告,就给亚拉打电话,说她想去看电影,问她可有空陪她。亚拉说,她在陪学生参加读书讨论会,对不起,她建议她和亨利同去。并说,你若不好意思,我给他打电话,叫他来陪你。
不不不,她连声否定她的提议,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件事要做,你别去惊动他。
他又不是老虎,亚拉笑了起来,看你急的。
我们虽是好朋友,可你还不太了解我。她解释说,我不喜欢与陌生男生单独相处,感觉不自在。我也的确有事,明天下午集会,我得想一下说点什么。
好吧。亚拉又是一笑,你个鬼精灵,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人如果像上足了发条的时钟那样走个不停,一旦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她会感到有些不适应。沫若来美后就像一只上足了劲的时钟,她没有停歇过。她给自己设定现阶段的两个目标都已达到,该处理的事也处理了,突然的空闲,孤独和寂寞就乘虚而入了。她想找朋友聊聊,可除了亚拉他们这几个美国人,她没有别的朋友,她也没有机会走近美国华人的领地,亚拉没空陪她,她又不想单独接触亨利,但她也不想继续在室内待下去,就锁上门,走出院子,想找个幽静的地方考虑下明天的讲话。她在去超市的车上,好像看到附近有处有很多树木的地方,她整天待在屋子里,没有机会接触美国的自然。其实,她是个非常喜爱大自然的人,她爱花爱草爱树木和一切有生命给人美感的事物,她喜欢故乡的龙山凤水,菱湖和莲湖公园的莲藕,留连其间,心灵就荡漾起美的涟漪。在北京上学和工作的几年,只要有闲,她会和同伴们去远足踏青,跋山涉水,尽情享受大自然给她的快乐。可到美国后,就没有过一刻的闲情逸致,除了那次去海边瞻仰自由女神像外,她几乎足不出户。
她沿着公交车的线路寻找过去。大约走出了一公里,并没发现她在公交车上看到的树木。她拦住一个中年妇人打听,请问附近有公园吗?
那人听她说得一口流利的美国口音的英语,抬头看着她所问非所答,日本人?
她很反感,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回答说,我是中国人。
啊,台湾来的?
她摆了下头,我是中国大陆人。
你的英文棒极了。
谢谢。她碰上了个话痨。
那人像突然想起似的说,你是想找公园?
嗯。
她抬手指了个方位,那边有处供市民晨练的地方,算不上公园。
谢谢。她转身向那边走去。她只是想找个安静地方散散步,悠闲地想想明天说些什么。不料那个女人撵上来找她说话,你是才离开父母到这儿来的吧?
不,我来了快一年了。
你很寂寞?
有点儿。
我也很寂寞。她伸手去牵她的手,你真美丽,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沫若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甩掉她的手,对不起,我还有事。就逃了似的转过身,朝来路快步往回走,像逃避瘟疫那般回到住处,忙用背抵上门,心还在咚咚地跳。好半天她才镇静下来,靠到沙发上,那是个寻求同性慰藉的孤寂女人,缠上了可就麻烦了,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闲逛的好。
她刚刚拿起一本书,手机响了。听出是亨利的声音。这个亚拉,叫她别打电话给他,她偏不听。你好。她先入为主,文稿收到啦?
收到了,也拜读过了,亨利热情地说,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她回应着说,应是我说谢谢你。谢谢你约我写稿。你要的是千字文,我却没有收住笔,超出了你要求的两倍,不好处理是吧?
千字文是为了适应读者快节奏的生活,就一般而言,你这篇又当别论,你写得很好,我们准备用一个版刊用。
真的?她激动得忘了她对自己的警诫,遇到高兴的事不要过分喜形如色,遇事要冷静要从容。她高兴得叫了起来,你没逗我吧?
怎么敢跟康小姐开玩笑呢。真的,已经划版了,明天见报。样报明天下午我带到会上去。算是给你助个兴或者叫做捧场吧。我很喜欢你的文章,灵动自然,文情并茂。为此,我想请你看场电影。
看电影?
是的。
晚上我不想出门。
那就随你,不看电影。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到你屋里聊聊不也很不错吗?
她本是个阳光女孩,并不排斥交异性朋友,但自从与志理婚变,给她心灵的伤害很深,她尝到了被背叛的痛苦,转变了她对爱情和婚姻的信念,海枯石烂的誓言只是一时的表白,爱情的变数太大了,男人的信誓旦旦都不能当真,婚书本就是一张纸,一张纸能维系幸福,拽住男人的心?当然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可信,可谁又能说得准呢?她在心里便有一分警觉,害怕再次堕入情网,落入婚姻的泥潭。也许这就是一次失败婚姻滋生出的心理障碍吧。但异性对她又有本能的吸引,她也盼望有异性朋友,也希望得到异性赞美和青睐。她的心情很矛盾,想拒绝他,又不想找别的借口了,就说,就去看电影吧。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任何女孩都希望在异性面前展示美,虽然一次雷阵雨样短暂婚姻,在她心头落下了阴影,但她知道,自己正值清晨带露绽放花朵般美丽季节,这点她是自信的。她换了一身休闲装。里面着的是浅咖啡色背带连裤衫,外罩白色半袖短套衫,脚着轻便浅米色皮鞋。拎着白色手袋。她拉开门,亨利不由惊怔住了,他觉得眼前一亮,惊叹起来,啊,你今天太漂亮了!伸手想挽她,她往边上让过他的手臂说,请吧!
亨利像被妖魔慑住似的,乖乖地收回手,走在她前面,把她引到他的车前,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站在边上说,请上车。
沫若从容地坐进去,他关上门,快步从另一边坐到驾驶座上,拉出副驾驶的安全带,帮她系上,再系上自己的。他的动作彬彬有礼,很绅士。
车开出大约十多分钟,他说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电影院,里面有很多影片可供选择。还有停车场。就在这里看?
我对纽约不熟,你定吧。
那好。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带着她从停车场的电梯上去。有五六间放影室,正在放映不同级别的电影,他指着标有NC-17片名《亨利和琼》问她,看这部如何?
她的反应很快,这是只允许17岁以上年龄的人观看的有**场面和镜头的电影,她记忆的脑纹立即给出提示,两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一部香港译制的色情片《情迷六月花》好像就是菲利普·考夫曼执导的,说是美国第一部NC-17级电影,莫不就是这部《亨利和琼》?就问,是考夫曼执导的?
他说是的。你知道这部电影?
听说过,但没看过。
就看它如何?
色情片在她的祖国是不允许公开放映的,她没看过,觉得新奇,回答说,好吧。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这次她没拒绝。他和她找了个稍偏的双人包厢坐下来,他说他看过这部电影,在她耳边小声介绍剧情,说这部电影取材于真实的生活,是考夫曼根据亨利·米勒这位被评价为“现代文明的批判者、自我的重建者、文学上的革新者”的当代作家,与其妻子和文学情人三人之间的爱恋纠葛改编的传记片。他说,1931年到1932年间,女作家阿娜伊丝宁与银行家丈夫雨果在巴黎定居,她在日记中透露出对性的幻想,名作家亨利·米勒和他妻子琼的出现,点燃了她身心的烈火。阿娜伊丝宁一方面与亨利发生婚外情,另一方面和雨果仍维持夫妻之实,她先是迷情于亨利,后又深爱上了他的妻子琼。这部影片是导演菲利普·考夫曼挑战人性解放,继《布拉格之春》后又一次大胆演绎。影片在循环放映,银幕上出现了亨利和阿娜伊丝宁偷情的场面,他们的呻吟声像电极似的一下击中了他们的肌体,在血液中弥漫,她的某些部位便有了相应的反应,仿佛有股泉流在暗暗涌动。他攥紧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慢慢拖上他的腿,拽到他那渴望爱抚的部位,紧紧按在他那坚硬的物件上。
她哆嗦了一下,使劲想把手挣脱出来,他的手像铁钳似的紧紧卡住不放。他那膨胀的脉搏撞击着她的血脉,她浑身的肌体颤抖起来,她无法抗拒了,他们的眼睛似乎还在看着银幕,他们的心都在狂跳,对异性**的本能渴求,**的膨胀,此时都是难以控制的,他把她抱到怀里,让她坐到他的大腿上,从她身后褪下她的背带裤,从她背后抱住她,双手紧紧攥住她的坚挺**,他顺利地从后面进入了她的身体。她那荒芜了很久的土地突然遭遇了犁铧的深耕,久旱的土地拼力吮吸雨露的滋润,她的血脉在膨胀在狂欢,被压抑的**让她忘了冷静从容的警诫,她突然翻过身来,把他压到身下,她像一头猛狮那样,对他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们的呻吟与银幕上的呻吟此起彼伏,**释放达到了巅峰。
近午夜的时候,亨利挽着她的腰走出放映室,送她回家。她不让他把她送进院子,她不想让亚拉或别的邻居看到有男人送她回家。她叫他把车停到大街边,她用嘴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说声拜拜,就跳下车,小跑着进了院子。
她迅速地开门进屋,关上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澡。她闭上眼睛享受温水浇淋的快感,脑海中回放着在卡座里血液奔放的情景。她的脸顿然灼烫起来了。她忙站到镜前,端详着水淋淋的自己。她发觉她今天的气色白里透红,更加娇艳,就像刚刚绽放在晨露中的鲜花,放射出青春气息和生命的勃勃活力。这是**得到释放而散放出的密码。她一下就感悟到**的秘密,她不能走外婆的路,守着不爱她的丈夫等待爱的降临;也不想走母亲的路,守着背叛的丈夫期待爱的回归。爱是不可能回归的。她不要像她们那样委屈自己,压制本能的需要。从现在起,她要改变爱情的观念,她要做一个快乐的女人,充满自信、自我的女人,不再拒绝爱情,不再抗拒**,为自己活着。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甜,可能连身都没翻一下。若不是电话铃的响声,她一时还不会醒的。亚拉问她昨晚玩得可开心。她说,一个愉快的夜晚,谢谢你。
她们心照不宣,亚拉说下午的集会她不能去了,学校有事,很抱歉,让斯蒂文开车接你去。
不用了。谢谢。沫若说,斯蒂文很忙,我自己可以去,我要早点去,迎候嘉宾。
真遗憾,我是很想陪你去的。
没事的。
她掠了一眼时间,八点已过了。今天是她第一次参与这样的集会,就如一出戏剧的亮相,得给与会者一个好印象。她的头发很久没侍弄了,可说是到美国后就没上过美发店,她都是在洗澡时自己洗洗,好在她的发质很好,天生的一头秀发,像瀑布那样倾泻在肩上,她得去请美发师打理打理。
她匆匆吃了点饼干就出门了。
很少有人清晨上美发店,她的光顾让美发师喜出望外。众口赞她一头好发,建议她只稍微地烫一下,再打理打理就会更显清纯自然。几位师傅围着她转着,果然效果不错,她满意地回到家里。她从电压锅里添了碗昨晚的剩饭放进微波炉热了,就着火腿肠把午餐吃了下去,吃完饭就已经下午一点了。她忙着漱口刷牙,化了淡妆,门铃突然想了。她不能确定来者是谁,可能是达卡奇,也可能是亨利·格拉斯或许是斯蒂文,他们都有可能来接她。她没有立即开门,而是站在门里问是哪位?
我是斯蒂文。来接你的。
她连忙开门说,我对亚拉说过了,不用你来接。她怎么这样固执呢,公司里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忙得不得了,真不好意思。
我们是好朋友嘛。祝贺你,就要走进美国的社会。他像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支红玫瑰,递到她面前,我送你的!花样的女孩,愿你永远像它一样芬芳美丽。
她双手接过,放到鼻前闻着,真香。谢谢你斯蒂文。我已准备好了,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啦,下次吧。我们老板嘱咐我来接你,我也将《旧梦》的出版合同带来了,在车上,等会给你看。
好的。她背上双肩包,锁上门,就和他一起上了车。
车子驶出院子上了街,斯蒂文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加上的条款?
好的。
老板招呼我,说在版税上可以酌情略高于一般的译作,一万册起印,版税率百分之十二,超过一万至五万,百分之十三,五万以上百分之十五。你看如何?
太感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因为我对这本书的市场还没有确凿的把握。
原作者的版权使用费怎么支付?沫若第一时间想到这个。
按惯例,占译作版税的三分之一。从译作版税中支出。
哦。我知道了。沫若突然想到请浮云来的事,她试探性地说,原作者很想有个机会来美国看看,你看,《旧梦》出版时,有没有可能给他发份邀请函?
斯蒂文没有马上回答,他想了下,我们公司出过从法文日文翻译的书,还没有邀请原作者的先例,但也非绝对没有可能,如果老板高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能帮我向达卡奇先生试探一下吗?
老板很欣赏你,你向他提出来,也许会给你面子。
好的,我来试试看。
合同期限五年。这也是我们公司的惯例。
我对合同条款没有异议。因为我是第一次出书,我相信你们不会忽悠我的。我现在就签字。她在一式两份的合同文本上写上了名字,连同文件夹一起递还给他。
他接过去,随手插进文件包说,我们出书速度很快的,要不了两个月书就出来了。我们对你这部书寄予很大希望呢。
我也是。希望美国读者喜欢它,进入畅销行列,上排行榜。如果能那样我就乐死了!
我祈祷上帝保佑你心想事成吧。斯蒂文恳切地说。
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停好车,一同进了书店的咖啡店。进门就看到吧台前的广告牌上的一行字:达卡奇先生在朗诵厅恭候他的朋友们。她向吧台服务生打听朗诵厅的方位,就循着服务生指引的方向走去。
达卡奇真的先他们到了。见他们进来,他连忙迎上来,张开双臂拥抱她,康,你今天真美,他赞叹着,真是美艳无比!
谢谢。她满脸阳光地回应着他,先生,您今天也非常帅,简直帅呆了!
哈哈!达卡奇快乐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对先生给予我的厚爱,永远感激在心。谢谢先生。
我这也是为了我们集团公司的利益,他真诚地微笑着说,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无利不起早。我也是这样的。别放在心上。逗得沫若也放声笑了。
斯蒂文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说合同的事。沫若便转过身往外走,回首招呼道,我去迎候客人。
斯蒂文展开文件夹,边说边让他看合同。他点点头问,她提别的要求没有?
斯蒂文约略顿了一下,还是将沫若想请原作者来的事说了。达卡奇思索了一下问,你如何回答她的。
我说没有先例。他想了想说。
你处理得很好。这部小说我没读完就转给了你,能不能让美国读者接受很难说,她的英文叙事才华让我感觉惊讶,我看好她。如果能发行到十万册,我们就可以考虑举办研讨会或作品推介会之类的活动,那就可以考虑请原作者来。她若再提这事,我们就这样回答她。
知道了。
客人们陆续来了,沫若在门厅里只待了一会儿,去接布朗教授的达卡奇的助手莱杰尔就陪着他到了。沫若迎上去拥抱他,在他的腮上贴了贴,就挽着他到朗诵厅。达卡奇迎了出来,热情地拥抱他,请他在主宾位置上坐下,接着来的是公司有关部门的骨干、媒体记者,达卡奇传媒集团所属的报纸刊物的编辑记者,纽约几家报业有关人员,还有位华裔出版商乐天·章,他们都是达卡奇邀请来的朋友和关系户。只有亨利·格拉斯不是他邀请的。他最后一个抵达,拿着一卷当天的《纽约晚报》匆匆地跑进会场,连声道歉,对不起,等报纸,来晚了,给每一位与会者边发放报纸边自我介绍,我是《纽约晚报》文化版的编辑记者,约了中国来的康小姐写了篇文章,康的才华跃然纸上呢!他有些煽情地说,只要读一下这位东方天才女子的文章,就会了解达卡奇先生为何如此器重她了。
这是怎么回事?达卡奇感到惊讶,这个人他不认识,也没请他,他的语言和行动好像是他有意安排来捧场的,他事前不仅没有安排这个节目,更不知道有这样的插曲,他手里也被塞进一张报纸,面露不悦之色地看着斯蒂文,那意思好像是问哪里钻进这么个人?斯蒂文立即走到他跟前说,他是亚拉的同学,在我家遇上康的,就向她约了稿。没想到他也会来。
啊!这倒是个很好的烘托插曲。室内很快静了下来,大家慢慢被沫若的这篇文章吸引了。达卡奇读完后很高兴,他站起来,击下掌说,看来康小姐的文笔很有魅力,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他略微停了下,继续着他的开场白,谢谢亲爱的朋友们,接受我的邀请,拨冗来赴会。他很快转入正题,我请朋友们来,只是为了把我新近发现的作者,他把沫若拉到他身边,这位东方美女,才华横溢的康沫若小姐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她来自有着几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国,我是从斯蒂文送审的文稿里发现她的。他从沫若与亚拉的故事,说到《旧梦》的出版合同,布朗教授收她为徒,和对她未来的估价。他说到这儿加重了情感,她是一名新人,在美国没有任何背景,我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像我一样关注她,支持她,帮助她。
他从侍者手里端起一杯红酒递给沫若,自己也端起一杯说,康小姐,别害羞,我的朋友都是爱才的伯乐,我们给他们敬酒去。
他们先走到布朗教授面前,沫若举杯说,教授,谢谢您。我终生铭记您,进哥大是我家祖传的情结,您的慧眼和怜悯让我有了实现这个理想的机运,谢谢。
布朗满脸得意之色,他不但喝干了杯里的酒,还亲吻了沫若,并说,你是我多年渴望得到的爱徒,我相信你将给我的脸上增辉。她也亲了他。
达卡奇将她介绍给他所有朋友,说她是从古老中国来的奇才,他说她还只读了《旧梦》译稿的前两章,就兴奋不已,说她的英语描述能力让他感到惊奇之极,简直可以与菲茨杰拉德的美文相媲美,这是他所没料及的,她的未来是无可估量的。
布朗教授也附和他的得意门生达卡奇,说他决定收康沫若做他的博士研究生,是她在面试时的答辩。她对美国当代文学一针见血分析,她不但小说散文写得好,她的文学评论更好。她没有研究生的学历,我是破格收她研读博士的。
他们一唱一和,把沫若捧上了天。她的心有些发虚,脸感到有些发烫,更显得娇艳无比。她拽了下达卡奇的衣袖,意思是让他别夸了。达卡奇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当众揭开她的小伎俩,你们发现没有,她不让我说下去呢,这就是东方人的内秀和谦虚。我并没夸大她的才气,我们美国人喜欢实事求是,我们这本书下个月就可发行,我会在第一时间派人给你们送去,你们看了就知道我的评价没有水分。你们都是独具慧眼的批评家,希望朋友们读后给予批评。今天的相聚只是希望你们相互认识,认识了就是朋友。我希望我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她未来的路才刚刚开始,在美国她孤身一人,非常需要朋友提携扶持。莱杰尔,把康小姐的名片拿给她。
沫若不觉惊讶,她哪印过名片哪,这不是越俎代庖么?但她没有将内心的疑惑表露出来,她接过名片还向莱杰尔说了声谢谢。接下来就该她康沫若单独登场了。她微笑着走到他们面前,不卑不亢地递上名片,谦逊地说,多指教。
谁有勇气拒绝她这样端丽优雅又清纯似水东方美女的微笑?她还没有走到面前,他们就争相上前递上他们的名片,殷勤跟她说话,有人说,我能给你打电话吗?她轻松地回答,当然。有人说,我能去看你吗?还有人说,我能约会你吗?她莞尔一笑就应付过去了。她要实现她的理想,就不能拒绝任何人的善意和友好表示,即使她心里有些厌恶某些人色眯眯的目光,但她没让内心的不快浮现到脸上,多个朋友多条路,条条道路通罗马,朋友越多越好,她不能让一心想扶植她的达卡奇和布朗有半点的不快。交换过名片,她笑容可掬地陪着捧着果盘的侍者,再次来到他们面前,请他们挑选他们喜爱的甜点和水果,她殷勤地双手奉上。当她走到乐天·章面前时,那人突然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跟她打招呼,康小姐,你好。从你的美文中感觉出我们可能是同乡,我祖籍安徽香洲,在长江边上,父亲说香洲有座标志性建筑振风塔,被誉为长江第一塔。
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沫若的眼睛突然放射出光芒,她惊喜地看着他说,你真厉害,从我的短文中就能嗅出同乡的味道,真神了。你也是香洲人?
那人激动地说,是是是,我是香洲人。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生在美国,抗战胜利后,家父跟着祖父来的。
啊!在纽约,我还没有接触到几个中国人哪。几个月中,我没说过一次母语,今天好高兴,遇到你,第一次听到汉语,觉得特别亲切。看你说中文太吃力,还是用你说惯了的英语吧。这也有利于提高我的英文表达能力。
你的英文棒极了,我这个生在斯长在斯的华裔都没法跟你相比呢。达卡奇先生真是伯乐呀!
你这是在恭维我哪?我哪有那么好。达卡奇先生是我的贵人,他向我这个举目无亲的人伸出大手想拉我一把,我会记住他的。她话头一转,请问章先生,你也在做出版?你对现当代中国作家的作品有没有兴趣?
他略微停顿了下说,不好意思,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祖父在世时,常常要求我研习中文,在家里要我们讲中国话,家父少年时代在这里上学,也慢慢被同化了,到了我这辈,就基本美国化了。我没有读过中国当代小说,不好乱下结论。
看来面前这位同胞是个诚实人。她微笑着说,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介绍,中国的现当代小说有很多优秀作品,它们反映了当代中国的生活和精神,通过它们可以了解真正的中国。如果能将它们介绍到世界上,这不挺有意思么。
是是是。他没法不迎合她的意思,连声应着。
沫若转往别处交谈去了。她突然灵感一动,她来自黄梅戏之乡,在香洲,男女老少谁不能来两段黄梅调?她想唱两首为大家助兴,便悄声地把她的意思对达卡奇说了。达卡奇兴奋地说,好呀!他连忙放下酒杯,击了下掌,先生们,康沫若小姐来自黄梅戏之乡,她要给诸位献上两首黄梅调,答谢先生们的光临。
他刚说完,乐天·章就激动地鼓起掌来。他的祖父就喜爱家乡的这个地方戏,常常哼唱,他也跟着哼过。他的掌声就像大合唱的领唱声,大家一齐跟着响应。沫若笑着说,感谢达卡奇先生请来了这么多师友,感谢诸位师友百忙中拨冗光临,我由衷地感激你们,无以回报,就献上两段家乡地方戏黄梅调,聊表我的感激之情。她清了下嗓子,我先献上《天仙配》中的一个唱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黄梅调那优美抒情又轻快的音乐旋律一下就俘虏了听众的心,掌声阵阵响起。乐天·章边击掌边跟着低声地哼唱。气氛忽地热烈起来。亨利·格拉斯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枝花,上前献给她说,你今天美如天仙!
一曲结束,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她说,下面她要唱的是《女驸马》中冯素珍的唱段。她简短地介绍了《女驸马》的剧情,说完就唱了起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多荣耀,帽插宫花好新鲜……
他们虽然听不懂唱词的内容,但她的表情和柔美的歌声却感染了他们,加之黄梅调的音乐好听,不管哪种音乐都是人类共有的语言,没国界的语言,他们随着她一起哼起了那轻快美妙的旋律,顷刻间这个不大的朗诵厅成了快乐的歌咏厅了,连布朗教授也跟着哼唱起来。
唱完这一曲,他们还要她接着唱,她说她就会这么多。他们却不依不饶,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不唱怕是过不了关。她也不愿扫他们的兴,她想了想,想起了她还会几句,也不知道叫什么曲名,就说,我又记起了几句,但叫不出曲名。就唱起来:
杉木水桶流郎儿梭,拿一担儿流郎儿梭……
才唱了两句,就有人叫起好来。这一叫好,她记不起后面的词了。她说真对不起,我就会这么点儿,等我回家探亲的时候,一定多学几段,再来献丑。
先生们,达卡奇上前来给她解围了,不要再逼康小姐了吧。下次相聚,她会再给你们唱的,好不好?
好——亨利更想帮她,大声响应,好!
大家也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也就不再坚持了。达卡奇说,今天占用了朋友们这么多时间,时间于我们来说就是金钱,十分抱歉。也许这就是他致的闭幕辞了,谢谢大家。
人们开始往外走,达卡奇示意沫若去送他们,她走到出口,跟他们一个个拥抱道别。乐天·章最后一个离开,拥着沫若依依不舍。沫若礼貌性地应付着他,感觉到他越出了理性,便推开他说,谢谢光临,他却攥住了她的手,满怀情意地说,康小姐,认识你是我的幸运,我会去看你的。
拜拜!沫若心里怪怪的,她抽出手向他扬了一下。
送走了客人,就剩下达卡奇传媒公司的人和布朗教授。达卡奇对他的助手说,你和康小姐送教授回去吧,我要和他们讨论些事情。康小姐,有事来电话。
沫若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知道他要和下属谈工作上的事,那是属于商业机密,他再看重她,也是外人,她立即挽起布朗教授,我们送你回家。我要向您请教我的研究选项之事。
达卡奇和沫若簇拥着他把他送到车上,他和他的得意门生贴了贴脸,情绪很高地说,康这部译作前景不错,你很有眼光。
送走了他的恩师,达卡奇就跟他的工作骨干相商如何把《旧梦》装帧得大方漂亮,如何做发行的前期宣传,他说,我们要发动外界媒体助势,但我更要倚重我们自己的力量,这是我们翻译出版的第一本中国当代小说,做得好,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做下去,做成一个有影响的品牌,这也不失一个发展方向。做出了影响,我们还可以做代理版权的业务。他把他的这个团队看成他的智囊,大家纷纷发言,献计献策。他感觉非常高兴,说这样的聚集很有意义,以后应该成为经常性的例会。他最后许诺说,这本书若能上畅销书排行榜,他给他们每人发放特别奖金。大家开心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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