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殇别鹏城

杜康算了一下，已是周三，也即还有四天就要去湖南了。好好珍惜在深圳的这几天吧。

接下来的几天，杜康觉得心里和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喜忧参半，对离开深圳这片土地的庆幸、失落、惆怅，对去湖南的茫然、兴奋、憧憬、担心，百感交集。

公司的任命书很快下发张贴了。杜康在公司里没有熟人，对许多人彼此也不认识，也就很少有人向他道喜或是攀谈，只是有几个知道他姓名的人在碰面时简单地问候了他此事。杜康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身奉神秘使命的钦差大臣。

在晚上空闲时间，杜康把自己的物品进行了整理。去了湖南，深圳的房子是空闲的，还得交房租，有些浪费，想送个人情给别人借住，可是身边没有一时缺住处的朋友；若把房子马上转租了，但不知道在湖南能呆多久，万一出师不利中途回来深圳还得租房子。另外，自己的物品很多，要占很大储存空间。想来想去，就想房子先搁置，自己先带一点衣物去湖南呆一段时间看看形势再说。该花的冤枉房租也只得花了。人生中很多钱只有在花了之后才总结到是白花了，可是在花钱之前也不能确定是白花。

想想就要离开这个呆了近十年的城市，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人生征途，虽怀有激情，但也难免伤感。

近几个月来杜康很少与以前的朋友们联系，主要是杜康遭遇一大劫后没脸面四处招摇了，朋友们也象躲瘟神一样疏远了他。现在要走了，杜康就有了一种与人诉说伤离别的**。想来想去，只有单辉最值得信赖、贴心，于是就告诉了他，单辉就邀请杜康到自己家里去为他饯行，说“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在外面餐馆吃，而且外面很多餐馆用的是地沟油。”

单辉专门去华润万家超市买了很多肉、海鲜、蔬菜，还特意买了一瓶“东方喜炮”白酒。单辉和未婚妻做了一桌丰盛大餐。另有单辉的一个朋友也来了。他这个朋友因创业也曾放弃打工而离开深圳去武汉呆了一年多，最近失败而归深圳，因此与杜康可谓同病相怜。

几个刚过完做梦的年龄、年届中年的人，在繁华深圳的一个城中村角落里安静地喝着、聊着，感叹着人生苦短、无常。

一时间，杜康觉得深圳的一切是那么亲切、美好，几个月来的厌恶感散失了不少。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是那么令人留恋，风含情水含笑，就连一草一木也是那么可爱可亲。看来真是，拥有时不觉得珍惜，将要失去时才觉得珍贵。

周日，杜康去了一趟大梅沙，好久没来过了。这里虽只是个海湾，但是深圳的著名海滨旅游景区，也是夏季游泳休闲的旺地，有“东方夏威夷”之美誉。杜康十年前刚到深圳的第一个周末，单辉就带他来过，记忆犹新。

现在乍暖还寒，人流稀少，但仍是苍山碧海，天高云淡，碧波万顷，远处几只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空自由地飞翔鸣叫。广阔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水面下暗藏激流回旋、惊涛骇浪，正如杜康现在的心境。

要去湖南了，将看不到深圳海边游人如潮的壮观景象了，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亲近、拥抱不到这片碧蓝的海水了。海浪如果能够唤回大海给我继续实现梦想的机会，我将会用时间去等待！

要去湖南了，将看不到深圳这个国际花园城市的椰树蓝天、四季翠绿生机盎然了，将看不到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下摧枯拉朽翻江倒海的台风、倾盆瓢泼的豪雨了，将吃不到云集五湖四海的饕餮美味了，将坐不到风驰电掣洁净明亮的地铁了，将看不到白天高耸如云、夜晚璀璨晶莹的现代高楼大厦了，将看不到云集全国各地的美女了，将感受不到这座移民城市的开放时尚活力和对岸香港吹来的风尚潮流了……

此时春暖花开，面朝大海，这是多少人向往的场景，可是自己要离开、无福享受了。

望着眼前的蓝海南山，仿佛一片世外之地，恍然间，杜康在想：也许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绿色的大森林，他们唱歌跳舞快乐多欢喜。自己也想突然变成一个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蓝精灵，融入大自然的自由天地里。

望着眼前这片海湾，杜康想起了以前去旅游过的珠海伶仃岛，想起了一千多年前胸怀天下却回天无力穷途末路的文天祥的诗句：伶仃洋里叹伶仃，惶恐滩头说惶恐。自己现在何曾不象他一样，身世浮沉雨打萍，孤苦无依，前途迷茫。

小孩们用沙子在海滩上堆了小山，却很快被层层海浪不断侵蚀、冲垮，最后溶入茫茫沙海中，化为乌有。看到这个游戏，杜康想起了近半年的人生经历，用心苦心堆积了小山，得意非凡，却如这海沙般松散、脆弱，刚开始欣赏、陶醉享受，却就转瞬即逝。时过境迁，想起自己的经历，正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是昨夜星辰。

也许，退一步海阔天空吧。

杜康犹如一个要与一个曾生死与共的恋人不得不离别，往日的欢笑令人会心一笑，往日的不愉快也成浮云，只剩下伤感和留恋。

想想曾经在深圳被员工们花团锦簇前呼后拥的场面，而今要离开了，却是孤单安静的告别。没有热闹，没有爱情，没有喧闹煽情的欢送场面。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杜康心里突然变得空灵、明彻，原来自己在这个呆了近十年的城市却是没有什么可依恋的，孤单地来，孤独地离开，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孤鬼游魂。

既然爱情没有了，故事里就不再有自己的角色了。

既然要离开了，风景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周一，杜康去了公司，带了资料、差旅费，与郑总告别。郑总特地请他吃午饭并叫了几个业务员一起为他饯行。下午，杜康便坐上去广州的车，再转去长沙的高铁，离开广东，呼啸往北。

别了，鹏城，我要驾鹏北上。但愿好风借好力，送我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