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带着家人还乡了,蒙明互市的日子也来临了,这一次前来交易的人增加了近一倍,集市上人满为患,乌讷楚与吴兑商量后,同时开了几处市集,为了加强对集市的管理,乌讷楚又增加了几个人来负责管理集市和处理纠纷,此时,这个队伍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二十人,也需要有个人来管理,经过筛选,乌讷楚任命海赖为巴都尔哈。
海赖是阿勒坦汗的侍卫队队长,对阿勒坦汗忠心耿耿,深得阿勒坦汗信任,被阿勒坦汗封为百户长。此人身材魁梧,相貌丑陋,平时不苟言笑,如果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尊雕像。但海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平时对部下的要求极为严格,但私底下,又对每一个侍卫非常关心,也深得部下的敬重。而且此人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对他喜欢和敬重的人不惜两肋插刀。
自从他被任命为巴都尔哈以后,他兢兢业业,每天像雕塑一样立在集市上,众人对他是望而生畏。
虽然每一处乌讷楚都派了信任的人负责巡视和管理,但她还是不敢懈怠,派人训练了一队女子侍卫队,她经常带着朵兰和这一队红妆轻骑在各集市上小心翼翼地巡视。
这一日,乌讷楚来到得胜堡,见市集上人头攒动,人们熙熙攘攘,在玲琅满目的店铺前挑来选去,但集市依然井然有序,乌讷楚便和朵兰回到集市的行帐喝茶,留下那些女侍卫仍在各处巡视。
乌讷楚在行帐中看到站在烈日下的海赖,就让朵兰把他请到行帐来。
海赖面无表情地进入行帐,向乌讷楚行完礼便闷声问道:“钟金哈屯找属下有什么事?”
乌讷楚笑道:“这么热的天你也不用站在太阳底下晒着,找个阴凉地纳纳凉。”
海赖问道:“钟金哈屯找我来就为这事?”
乌讷楚倒杯茶递给海赖:“还想请你喝杯茶消消暑。”
海赖感激地接过茶碗对乌讷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海赖喝完茶离去后,百无聊奈的乌讷楚又想起了吴兑的夫人,对朵兰说:“吴夫人是一位和善的老妇人,我想去看看她。”
乌讷楚也被大同城的繁华和气派所吸引,回来后就和朵兰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朵兰早已对这座城池心怀向往,听乌讷楚说要去大同城,高兴地连忙应道:“好啊,好啊。”
两人策马来到大同城直奔吴兑家,吴夫人得到禀报,立刻与侍女翠儿出来相迎,乌讷楚一介绍完朵兰,吴夫人便高兴地拉着乌讷楚和朵兰进入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她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套紫绿色的汉家女子衣服。
吴夫人非常喜欢女孩,可惜膝下无女,只有一个儿子还在外地任职,离多聚少。自上次见到乌讷楚,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又知书达理的蒙古女子,把她当成女儿来看待,特意为她做了一身汉家女的衣服。
吴夫人将乌讷楚拉到桌前:“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看看喜欢吗?”
乌讷楚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划着,朵兰摸着衣服不停赞道:“真漂亮。”
乌讷楚欣喜地抚摸着衣服,当下就要试穿,吴夫人让翠儿服侍乌讷楚更衣,自己拉着朵兰走出卧室到客厅等待,朵兰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着,吴夫人笑着说:“改天我再给你做一套。”
朵兰高兴道:“真的吗?那我先谢谢夫人了。”朵兰说着就向吴夫人行礼答谢。
翠儿帮乌讷楚换好衣服,又给乌讷楚梳了一个汉家女的发式,簪上钗环,然后在乌讷楚的脸上略施薄粉,涂上一层淡淡的胭脂。
翠儿从镜中看着乌讷楚,由衷的赞道:“哈屯,您真漂亮。”
乌讷楚起身拉着翠儿教她行汉家女子的礼节,翠儿不知乌讷楚用意何在,认真的一遍遍示范,直到乌讷楚能熟练又规范掌握这些动作后,俩人才来到客厅。
乌讷楚踩着莲花步,袅袅婷婷地来到吴夫人前,用汉家女子拜见长辈的礼式,向吴夫人盈盈一拜,吴夫人一把拉起乌讷楚,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乌讷楚轻盈地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我好看吗?”
吴夫人笑道:“好看好看,你真是太漂亮了,看你这身打扮,哪像一个蒙古女人,倒似我汉家的一个大美女呢,如果我能有你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儿就好喽。”
乌讷楚扶吴夫人到正席坐定,退开几步跪倒在吴夫人前便拜,吴夫人忙不迭地起身去扶她,口中说道:“哈屯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乌讷楚跪在地上拉住吴夫人的手说道:“乌讷楚从小就离开了阿妈,一个人来到了土默特,虽说布日玛嬷嬷对我如女儿般疼爱,可还是日夜思念阿妈,如果夫人不嫌弃我,我愿意做夫人的女儿,从此将夫人当母亲来侍奉。”
吴夫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拉起乌讷楚说道:“好!好!我的好女儿。”
乌讷楚扑进吴夫人的怀中,甜蜜地叫道:“母亲!”
朵兰也急忙跪倒向吴夫人叩拜:“参见老夫人。”
吴夫人拉起朵兰笑道:“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朵兰羡慕地看着乌讷楚,一会儿摸摸乌讷楚的衣服,一会儿摸摸她头上的首饰,翠儿见状,笑着问道:“朵兰姐姐也喜欢汉家服饰吗?”
朵兰点点头。
翠儿说:“我刚好有一身新做的衣服,朵兰姐姐如果不嫌弃,我送给你如何?”
朵兰惊喜道:“真的吗?”
翠儿拉着朵兰回到自己的卧房,不大一会儿,便领着身穿汉装的朵兰又回到客厅。
吴夫人笑着赞道:“朵兰也是一个大美人,你俩就像一对姐妹。”
乌讷楚起身拉住朵兰的手说道:“朵兰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俩就是亲姐妹。”
就在乌讷楚与吴夫人话家常的时候,吴兑回来了,乌讷楚迎上前去向他行礼:“女儿拜见父亲。”
吴兑一进客厅就看到了这两个柔情绰态的美女,疑惑间又听有人称呼他父亲,不由惊愕在当地。吴夫人笑着走过来,拉起乌讷楚的手问道:“怎么,不认识了?这是我们的女儿乌讷楚啊。”
吴兑定睛一看才认出是乌讷楚,也笑道:“你这么一改装,我还真没认出你来。”
乌讷楚嫣然巧笑道:“大人可愿意认我这个笨拙的丫头为女儿?”
吴兑笑道:“求之不得呢。”
乌讷楚与朵兰在吴兑家逗留了半日,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乌讷楚与朵兰穿着汉家衣服回到大板升城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都隆僧格、达云恰和把汉那吉,把汉那吉和都隆僧格都被乌讷楚另一番风情万种的美吸引,达云恰却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但他不敢对乌讷楚发威,只好把怒气撒到朵兰身上:“你身为哈屯的仆人,却穿着汉人的衣服招摇过市,这成什么样子,有损我们蒙古人的尊严。”
把汉那吉过来解围:“这有什么,你们不是都有朝廷赏赐的官服吗,那不都是汉人的衣服吗?我还穿过南朝的官服呢,难道就丢了我们蒙古人的尊严了吗?”
把汉那吉又一次帮乌讷楚说话,都隆僧格不明白把汉那吉为什么总是帮着乌讷楚,其他事倒也罢了,那一次一克哈屯让阿勒坦汗答应将来将汗位传给自己的时候,把汉那吉也曾阻止过,当时他还以为把汉那吉想和他争取汗位才那样说的,可后来发现他并没有争夺汗位的野心。细想几次与把汉那吉的争执,好像都是因为乌讷楚,这让都隆僧格对俩人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达云恰愤愤道:“我从来就没有穿过那件衣服。”
乌讷楚笑着问道:“那你从南朝交易回来的那些物品,你用过了吗?”
达云恰辩驳道:“这是不一样的。”
乌讷楚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南朝的物品,只不过用途不一样罢了。”
达云恰一时语塞,不满地看着乌讷楚和朵兰,把汉那吉赞许地冲乌讷楚和朵兰笑笑,这一幕又被都隆僧格看在眼里。
都隆僧格看看乌讷楚和把汉那吉,开口道:“你们在大同穿穿也就算了,回来这儿还是注意点吧,毕竟你是父王的哈屯。”
都隆僧格说完绕过乌讷楚和朵兰向前走去,达云恰狠狠瞪朵兰一眼,和把汉那吉一起随都隆僧格离去。
被达云恰训斥,朵兰气恼地嘟着嘴跟在乌讷楚身后,乌讷楚却不以为意,迈着轻松的脚步回到寝室。
靠在床上的阿勒坦汗见到身着汉服的乌讷楚和朵兰,先是愣怔了一下,待看清是乌讷楚和朵兰时,笑着说道:“我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你这一身打扮,汉家女也要嫉妒三分了。”
乌讷楚嗔笑道:“汗王又拿我取笑。”
乌讷楚在阿勒坦汗前优雅地旋转一圈,笑盈盈问道:“这是吴夫人亲手为我做的,好看吗?”
阿勒坦汗下了床走到乌讷楚前,抻开乌讷楚的双臂,故意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没有人比我的哈屯更迷人的了。”
乌讷楚羞涩地看一眼朵兰道:“汗王也不怕朵兰笑话。”
阿勒坦汗看一眼朵兰,发现朵兰正嘟着嘴,就问道:“我夸你家小姐你不高兴了吗?”
朵兰委屈道:“当然不是了,是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穿汉人的衣服。”
“朵兰,我渴了,去给我倒碗奶茶来。”乌讷楚借故支开朵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阿勒坦汗却追问道:“是谁不愿意了?”
乌讷楚说:“也没有什么。”
为转移话题,乌讷楚又问道:“汗王今日怎么这么休闲待在这里?”
阿勒坦汗拉乌讷楚坐到床边,说道:“自从上次从大同城回来,我就有了一个想法。”
乌讷楚好奇地问道:“什么想法?”
阿勒坦汗说:“我要仿照汉人的建筑,建造一座更宏大华丽的城池。”
乌讷楚惊喜道:“原来汗王也有这样的想法?”
阿勒坦汗看看乌讷楚:“怎么,你也有这样的想法?”
乌讷楚起身站到阿勒坦汗前道:“上次和汗王一起去大同城,我就觉得我们也应该建一座更大的城池,作为汗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并在此接待各方使者。”
阿勒坦汗拉起乌讷楚的双手笑道:“我们又不谋而合了。”
正说着,达云恰急急来见,禀报说明朝那边传来了消息,同意送给阿勒坦汗佛像和佛经。原来,吴兑的奏疏上报到京城后,高拱、张居正认为喇嘛教的教义可以束缚阿勒坦汗及其部属的思想和行为,于是以阿勒坦汗能够“奉佛诵经,忏悔戒杀”这是他悔过好善的表现为由,奏请隆庆帝满足阿勒坦汗这方面的全部请求,隆庆帝也赞成高拱和张居正的想法,就全部准奏了。
阿勒坦汗得知此消息后非常兴奋,决定兴建寺庙迎娶佛经和佛像,因没有建寺的经验,阿勒坦汗请求明朝支援,明朝派来了工匠,送来了颜料,协助阿勒坦汗建寺。
不到一年的时间,蒙古草原上的第一座寺庙便建成了,隆庆帝派人送来了佛经、佛像,并派了两名喇嘛来也一起来到了土默特。在阿兴喇嘛和这两名僧人的帮助下,阿勒坦汗在土默特举办了重大的迎请佛经和佛像的佛事活动。
明朝能派来能工巧匠协助阿勒坦汗兴建寺庙,更坚定了阿勒坦汗建城的决心,他带着乌讷楚和达云恰策马驰骋在土默特广袤的草原上,开始选择建城的地方。
这一日,他们沿着大青山一路向东,一直来到距离大板升城以东近一百公里的地方,发现这里青山叠嶂、郁郁葱葱,哈敦木伦河在草原上缓缓流淌,十分壮美。
乌讷楚喜悦道:“汗王,这儿真美啊,就在这儿建城你看如何?”
阿勒坦汗环顾一下四方,说道:“这儿依山傍水,与鄂尔多斯部和永谢布相距不远,更接近大同城,是个建城的好地方。”
阿勒坦汗选好建城的地方后,因缺乏建筑方面的人才,又向明廷上书,以“我为款贡大事筑城,意在久远”为由,再次请求明廷派人来协助筑城。
阿勒坦汗的奏疏送到大同后一直杳无音信,乌讷楚便特意备了一份厚礼来到了吴兑府上探听消息。
自从吴兑夫妇收乌讷楚为义女后,乌讷楚与吴兑夫妇往来更加密切,经常带着一些亲自做的奶食品和蒙古的礼物到吴兑家做客,每一次,吴兑夫妇都热情得予以接待。
这次,吴兑到边关巡视不在家,乌讷楚与朵兰问候了吴夫人,又闲话一阵家常便准备离去,刚走出大门,恰逢吴兑返回。
吴兑笑道:“真巧,我正准备派人去土默特呢,没想到你就亲自来了。”
乌讷楚问道:“是不是建城的事情朝廷有旨意了?”
吴兑说:“是的,顺义王的这一举动,使朝廷再次看到了他一心追求和平的诚意,不仅答应派建筑工匠和设计工匠,还答应送给你们部分建城所需的颜料、车辆、粮食。”
乌讷楚惊喜道:“真的吗?”
吴兑微笑着点点头。
乌讷楚扑过去搂住吴兑的脖子,撒娇地摇晃着吴兑道:“此事义父必定没少费心力,女儿该怎么报答义父呢。”
吴兑抚着乌讷楚的后背道:“我也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而已。”
乌讷楚松开吴兑退后几步,郑重其事地向郑洛又行礼道:“我代表顺义王感谢义父为我们蒙古人所做的一切。”
吴兑哈哈笑道:“女大不中留,一转眼就替自己的夫婿又说上好话了。”
这一幕恰巧被达云恰手下的一名百户看到了,他回去后,带着鄙夷的表情添油加醋地向达云恰描述了一番。
吴兑对乌讷楚的支持,使她更加得到了阿勒坦汗的信任,这已经令达云恰对她越来越厌恶,又听到乌讷楚与吴兑搂搂抱抱,关系暧昧,让他对乌讷楚和吴兑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乌讷楚一回到大板升城,立即将这个喜讯告诉了阿勒坦汗,有了明廷的支援,阿勒坦汗决定与乌讷楚共同兴建这座城池。
不久,明廷派来的几名工匠带着部分建筑所需的材料来到了土默特,在乌讷楚的建议下,阿勒坦汗将接待和管理建城的任务交给了把汉那吉,把汉那吉见阿勒坦汗又开始信任、重用他,决定好好表现一番。都隆僧格虽不反对兴建城池,但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见把汉那吉热情高涨、干劲十足,对他嗤之以鼻,并未做多想。
大青山下,旌旗招展,近万人马聚集在这里,人声鼎沸、马声萧萧,有挖壕的、有搬石头的、有运送木材的,搬的搬、抬的抬,打夯声,号子声,欢笑声连成一片,人们热火朝天的开始兴建新城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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