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草原上又绿草茵茵、牛羊成群,一年一度的互市即将开市,明朝派来了一位新总督吴兑,因不了解此人,阿勒坦汗非常担忧互市再出现什么变故,就在此时,阿勒坦汗和乌讷楚接到了王崇古的邀请函,请二人到大同城做客。
阿勒坦汗和乌讷楚、达云恰带着近百名侍卫来到大同城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王崇古带着随从在大同城外等候,他看到纵马而来的阿勒坦汗和乌讷楚,微笑着摆手示意,阿勒坦汗和乌讷楚远远看到王崇古便下了马,徒步来到王崇古前。
阿勒坦汗学着汉人的模样,抱拳行礼道:“接到王大人的请帖,我们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王崇古也抱拳行礼道:“顺义王和钟金哈屯辛苦了。”
阿勒坦汗笑道:“哪里哪里,王大人盛情相邀,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王崇古也笑着说:“早就该请顺义王和钟金哈屯到我府上做客,可琐碎事务缠身,临走也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也是借吴大人的酒宴请顺义王和钟金哈屯。”
乌讷楚微微屈膝行礼,问道:“大人要走?是不是又高升了?”
王崇古苦笑一下:“我从此无官一身轻,要做一名不问世事的乡间老翁了。”
阿勒坦汗惊讶道:“大人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要走呢?”
王崇古叹口气:“唉,一言难尽呐。”
王崇古摆摆手,随从牵来了马匹,王崇古对阿勒坦汗说:“走,随我进城吧。”
几个人又上了马,王崇古引领着阿勒坦汗和乌讷楚、达云恰一起向大同城走去。
经过交谈,阿勒坦汗与乌讷楚才了解到,王崇古借助把汉那吉降明铲除了赵全等白莲教叛逆,使蒙汉之间消弭了战争和睦相处,被加封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王崇古的一个儿子被封为锦衣卫正千户,世袭,赏银五十两、大红纻丝蟒衣一袭,遭人嫉妒,后又因连番上奏疏向朝廷请求增开互市场所、延长互市期限,给事中刘铉及同官彭应时、南京御史陈堂借此联合上奏,说自与蒙古互市以来,王崇古疏于防备,有徇敌之嫌。隆庆帝将王崇古招致京城,问明缘由后,虽安抚王崇古不要介意别人的话,但他还是起了疑心。随后,王崇古又上奏疏为阿勒坦汗请佛像和佛经,给事中尹瑾、御史高维崧再次借机弹劾他,王崇古以致仕为由试探隆庆帝,没想到隆庆帝竟准允他解甲归田,并派来了新总督吴兑,令王崇古心灰意冷,决定辞官返乡。
王崇古卸任后,吴兑要在宣大府为王崇古举办欢送仪式,被王崇古拒绝,建议吴兑在大同城邀请阿勒坦汗和乌讷楚一起来相聚。他此番的目的,是想让阿勒坦汗与吴兑加深彼此的了解和信任,以更好的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吴兑也正有此意,欣然采纳了王崇古的建议。
大同城是明朝的九边重镇之一,历史悠久,早在作为北魏拓拔氏都城的时候,就已经修筑有规模宏大的城池。到了明朝初期,由于是京畿屏藩,军事位置十分险要,因此朱元璋令大将军徐达在旧城基础上增筑,形成今天的大同城。大同城是当时最大的王城,以皇城街为中心的四周十七万平方米的建筑群,不但具有王家气派,同时也具有皇家气度。
大同城门口,有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士兵在守卫,守卫的士兵见到王崇古和阿勒坦汗等人,都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他们穿过约三十多米进深的瓮城门洞,进入了大同城。阿勒坦汗四下望望,见瓮城上建有箭楼,高大的城墙四角上建有角楼,四周的每一面墙上都伫立着望楼、窝铺,站在城墙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俯瞰全城。
见阿勒坦汗到处观望,王崇古问道:“顺义王是第一次进入大同城吧?”
阿勒坦汗嘿嘿笑道:“是啊,难怪大同城易守难攻呢。”
王崇古笑着向阿勒坦汗介绍到:“大同城由四部分组成,主要部分为高大坚固的镇城,在镇城的南、东、北墙外另外各有一个自成一体的四边形小城,分别叫做南小城、东小城、操场城,而各个小城也有独立的瓮城和月城,均与主城相隔不到两百米,用吊桥与主城连接。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南小城。”
说话间,他们已穿过了四五个城门,来到一座吊桥前,这儿也有士兵在守卫。
王崇古说:“过了这座吊桥就进入大同城了。”
穿过吊桥再过了瓮城门,一片繁华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宽敞的青砖街道两侧店肆林立,寺庙、道观、钱庄、镖局、当铺、饭庄、驿馆等应有尽有,醒目的店铺招牌旗帜随风轻扬,夕阳淡淡洒在红砖绿瓦或颜色艳丽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城镇又增添了几份朦胧和诗意。
他们行走在街道上,虽已近黄昏,行人依然川流不息,车马辚辚,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脸庞,不时能听到商贩具有穿透力的吆喝声。
王崇古指着前方又介绍到:“大同城内有四条大街、八条小巷、七十二条绵绵巷,街衢规整通达。每条大街中段十字路口各建一楼,东有太平楼,南有鼓楼,西有钟楼,北有魁星楼。城中心有四座精美的牌坊,称四牌楼,其附近就是大同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了,只可惜我不能带着顺义王一一去参观了。”
阿勒坦汗道:“大人要告老还乡,我应该亲自设宴为大人饯行的。唉,以后不能再与王大人共事,深感遗憾啊。”
王崇古说:“新来的总督吴兑吴大人也与我一样,都希望蒙汉能和睦共处,今日请你们来,就是要为你们引见一下,以后也方便共事。”
乌讷楚笑道:“多谢王大人费心。”
王崇古带着阿勒坦汗和乌讷楚、达云恰穿过繁华的闹市,来到吴兑在大同城的府邸前,侍卫立刻进去禀报了吴兑,吴兑带着夫人及好友徐渭来到大门外热情相迎。
吴兑笑逐颜开,双手抱拳向阿勒坦汗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顺义王了,下官久闻顺义王威名,今日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啊。”
王崇古介绍到:“这位是吴兑吴大人,这位是吴夫人。”
阿勒坦汗右手抚胸向吴兑夫妇行礼道:“吴大人、吴夫人,幸会幸会。”吴夫人屈膝向阿勒坦汗还礼。
王崇古又介绍乌讷楚道:“这位是顺义王的三夫人,人称三娘子的钟金哈屯。”
乌讷楚行礼道:“乌讷楚拜见吴大人、吴夫人。”
吴夫人一把挽起乌讷楚,微笑道:“好一个美人儿,让人一见就不由喜欢呢。”
吴兑也赞叹道:“早就听说三娘子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还是一位端丽冠绝之人。”
乌讷楚嫣然一笑道:“吴大人与夫人过奖了。”
吴兑向阿勒坦汗和乌讷楚介绍徐渭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徐渭。”
阿勒坦汗与徐渭互相行礼,乌讷楚向徐渭行礼道:“徐先生好!”
徐渭未答话,只是向乌讷楚还了一礼。
吴兑伸手请阿勒坦汗入府:“顺义王、王大人请!”
吴兑引着阿勒坦汗与王崇古进入大门,徐渭跟随在三人之后,乌讷楚挽着吴夫人的胳膊,也跟着进入大门。
吴兑的府邸是一座典型的三进院落的四合院,大门前立着两个雕有兽面的圆鼓子石墩,进入大门,是由倒座房和南侧的街门、北侧的垂花门和游廊共同围成的前院,穿过垂花门,是宽敞的庭院,庭院中植树栽花、叠石造景,感觉非常舒适,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和一间耳房,忙碌的仆人们见到吴兑等人,都垂首站立在一旁,等吴兑等人走过方才离去。再穿过一座垂花门,这才看到五间正房,正房的开间、进深和高度都大于其他房间,雕梁画栋,非常气派。
吴兑引领着众人进入会客厅,乌讷楚见墙上挂着一幅青藤居士的《墨葡萄图》,不由走上前端详起来。
吴兑见状,问道:“哈屯也喜欢书画?”
乌讷楚笑道:“我非常喜欢汉家的这种写意画。”
吴兑问道:“那哈屯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乌讷楚仔细端详了半天,说道:“这幅画笔简意赅,用墨多用泼墨,很少着色,层次分明,虚实相生,水墨淋漓,生动无比。画中墨的浓淡显示了叶的质感,题诗的字体结构与行距不规则,如葡萄藤蔓一样在空中自由延伸,书中有画,画中有书,整个画面使书与画融为一体。”
乌讷楚从崔家贤那儿学到过一些粗浅的书画知识,后来又经笔写契和丘富指点,对汉家的书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再后来与蔡可贤的交往中,也得到过他的指点。在这之前,她在蔡可贤那儿就见过青藤居士的书画,非常喜欢,以后对他的书画也就更加留意了,只是不知道青藤居士就是徐渭。
听乌讷楚如此评价,徐渭对这个蒙古王妃也开始另眼相看。
吴兑笑看徐渭一眼,转而称赞道:“没想到钟金哈屯对书画有如此深的了解,下官佩服!佩服!”
阿勒坦汗面带笑容,自豪地看着乌讷楚。
乌讷楚嫣然一笑:“卖弄了,我一蒙古女子哪懂那么多。汉家书画门类繁多,我只是恰好喜欢这种写意画,也就对此多用了一份心,所以略知一二而已。”
吴兑笑着说:“哈屯自谦了,哈屯的这份才情就是汉家女子也不及啊。”
乌讷楚指着画道:“画如其人,这位青藤居士定是位生活狂放,对权势不妩媚的性情中人。”
吴兑哈哈大笑,乌讷楚不解地看着吴兑,徐渭向乌讷楚行礼道:“不才正是青藤居士。”
乌讷楚惊讶地看着徐渭,问道:“您就是这幅画的作者?”
徐渭含笑道:“正是。”
乌讷楚尴尬道:“哎呀,我真是鲁班门前耍大斧,让先生见笑了。”
徐渭笑着说:“哈屯过谦了,我没想到一个蒙古女子对汉家书画有如此见解,能得哈屯赞赏,在下不胜荣幸。”
乌讷楚谦虚道:“之前在蔡可贤大人那儿见过先生的书画,蔡大人曾指点一二,徐先生千万不要介意我胡说八道。”
徐渭笑道:“夫人谦虚了,您还是有这方面的悟性。”
说话间,仆人们已麻溜地备好了酒菜,吴兑邀请阿勒坦汗、乌讷楚和王崇古、徐渭入席。
仆人斟满酒杯,吴兑举起酒杯道:“今日为王大人饯行,顺义王与钟金哈屯能远道而来,下官深感荣幸,我与拙荆先敬顺义王和忠顺夫人一杯。”
阿勒坦汗说:“今日是为王大人饯行,理应先敬王大人才是。”
王崇古笑道:“我与吴大人同朝为官几十载,顺义王和钟金哈屯不辞劳苦远道而来,郑大人先敬你和哈屯是对的。”
阿勒坦汗说道:“蒙汉能够和平互市、和睦相处,王大人功不可没,如今王大人要告老还乡,我必须要来送一程。”
王崇古急忙抱拳向上,解释道:“这是我大明皇上圣明,视蒙汉为一家,普施恩泽,还有高阁老和张居正大人在朝中运筹帷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岂敢僭妄。”
乌讷楚笑道:“就连皇上也赞大人是克建系颈之绩,大人又何必自谦呢。”
王崇古笑着摆摆手,吴兑见二人互相谦让,就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分彼此了,大家共同干了这一杯吧。”
阿勒坦汗说:“好,就依吴大人的,我们一起喝了这一杯酒吧。”
几人站起来互相碰杯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王崇古对吴兑说:“顺义王是一个铮铮男儿,四十多年来不懈得请求通贡互市,让我非常感动,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发现蒙古人性格豪爽直率,言而有信。如今朝中还有些人食古不化,试图毁掉这蒙汉和平大业,吴大人任重而道远,千万不要让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半途而废,不要让蒙汉百姓再陷战祸,流离失所。”
吴兑严肃地说:“王大人请放心,为官就要以民为天,如果不能为民着想,这官不做也罢。”
乌讷楚端着酒杯站起身来道:“我敬二位大人一杯,你们如此为蒙汉和平大业着想,为蒙汉百姓谋福,乌讷楚深为敬佩。”
乌讷楚豪爽地饮完杯中酒,举着空杯看着王崇古和吴兑。
吴兑也站起身道:“钟金哈屯真是女中豪杰,我听王大人说顺义王和哈屯严守双方的协议,处事公断,令蒙汉百姓心服口服,今后,有用得着吴某的地方,就请直言。”
阿勒坦汗也起身道:“王大人说的对,我阿勒坦承诺的事情是绝不会更改的,只要你们皇帝不反悔,这和平大业就不会半途而废的。”
说完正事,几人开始谈古论今,把酒言欢,徐渭被乌讷楚的才华和落落大方的举止所折服。
徐渭举杯道:“我没想到蒙古还有像哈屯这般钟灵毓秀的女子,请哈屯满饮此杯,在下想为哈屯作诗一首。”
乌讷楚喜悦道:“好啊!”说完一饮而尽。
徐渭起身走几步,略沉思片刻,看着乌讷楚吟道:
“汉军争看绣裲裆,
十万貂旄一女郎。
唤起木兰亲与较,
看他用箭是谁长?”
吴兑、王崇古拍案叫道:“好!”
乌讷楚浅笑吟吟道:“先生过奖了,我敬先生一杯。”
乌讷楚与徐渭相互碰一下酒杯,俩人一仰脖子,喝了杯中酒。
阿勒坦汗笑着说:“我虽然不懂汉家的诗词,但我想这一定是一首极好的诗,我也敬徐先生一杯。”
徐渭急忙自己斟上酒,举杯与阿勒坦汗碰杯后,两人扬着脖子喝了杯中酒。
几个人推杯助盏,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深夜才酒罢方酣。
之前,阿勒坦汗虽然也攻打到大同城下,但看到的也只是外包青砖混合土夯筑的高大城墙,如今亲眼看到繁华如此的大同城,觉得自己的大板升城与这座城池相比,真是相形见绌了,因此在心中萌发了新建一座城池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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