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下）

“星期二的烹饪课，你们猜，到底谁赢了？”

第二天一大早，雷漠、度恩、景寒和麦加就各自拎着早餐聚在宿舍里，一边吃蛋饼一边讨论着昨天的事。

“肯定是元素系！”

自从麦加知道蒙河是风木神，就屁颠屁颠得意得要命，因为元素系的蒙河，是除了爱修觉之外，目前唯一身份明确的古神。

“最后的赢家不是你们元素系，而是幻术系，听说，是塞勒的新咒语打败了蒙河的荆木。”

“什么是荆木？”

莱朵咬了两口蛋饼就放下了，实在是不习惯那重口味的调料，所幸希罗还买了一些苹果，可是，一口咬下去，又觉得比不上索马岛的果实那样甘甜，很是烦恼。

“你得慢慢习惯这里。”雷漠笑着提醒莱朵。

“我知道，你得给我时间，要知道我可是在那座岛上生活了快三十年，而且，一向不碰荤物，素食和水果是我的主食……”

莱朵说着说着就停顿了下来，她突然发现，在场所有的男生都在看她的脸。

“三十年？有这么老么？我看你顶多也就和景寒差不多大。”

麦加的后脑勺立刻狠狠挨了一记。

“我说你怎么到现在都学不会怎么在女孩子面前说话。”

度恩伸手摸了摸麦加至今尚未开窍的大脑袋。

“麦加，有空谈场恋爱吧，比较有利于你的身心健康。”

雷漠一脸严肃的样子把女孩们全逗乐了。

“谁说我没恋爱？”

“你有么？”景寒反问他。

“有！”

那二货当真越说越来劲了。

“话题跑偏了，刚才说到荆木是什么来着。”

这时候，除了莱朵，大家的早餐都已经吃完了。

“荆木是一种能让人脑产生催眠物质的天然植物，蒙河也是最近才在爪哇的某处稀有地找到这种植物并提炼出催眠酵素的，所以，我也一直预测这个星期二，元素系应该会胜出才对，还真是没想到。”

李度恩的口气明显也有些不甘心，他一向不喜欢幻术系，觉得那帮家伙纯粹就是一群虚张声势的玩偶。

“我们谁也不是幻术师，所以才会感觉意外。”

“你的意思是，塞勒真身归位，幻术系实力倍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不是么？”

雷漠如此一说，他们几个果然没了话。

“塞勒到底是什么神？”

“他身上好像根本就没有法器。”

“不会吧。”莱朵觉得难以置信。

“塞勒总是两袖清风，最讨厌累赘，他和成天把东西往身上堆的米尔斯风格截然不同，你有见过塞勒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怀里还揣着什么神秘东东的时候么？”

“还真没有。”度恩确实没有这样的印象，就连景寒也摇了摇头。

“没有法器他要如何施法？”

“也许，并不是所有的神明都需要用到法器。”

大家对塞勒的兴趣越来越大，尤其是雷漠忽然想到，学院里还有一位导师的调调和塞勒一模一样，就是他们塔罗系的柏修，这两个怪咖导师真的很像一对如假包换的“双生之神”，说话的语调永远都慢悠悠的，而且，上课的时候老喜欢重复说那些他们认为很重要的理论，显得有点啰嗦。

“而且他们俩都兼课，塞勒兼灵修课，柏修兼神史课，可见是和爱修觉他们不一样的。”

“也许，他们俩是天界的亲兄弟。”

如此想来也不无可能，谁让神明都没有真实情感，姻亲关系又如此混乱呢。

“灵修者还要上灵修课，这又是什么概念？”

莱朵第一次听说还有所谓特别的灵修课程。

“奇莲的灵修课主要是传授各种自我冥想的方法，还有一些简单的催眠术，这些只有幻术系和灵医系才有，所以爱修觉每个学期也会上几堂灵修课，但主要还是以塞勒为主。”

“爱修觉是奇莲的院长，应该他比较厉害吧。”

“那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但其实，冥想和催眠最有实力的还是幻术系，因为幻术系的冥想主攻灵智念力，内外兼修具有很强的攻击性，而灵医系的冥想主要针对自我治疗，纯粹向内。”

“所以，你们都要上这些课？”

“灵修课和神史课都是学校的公共课，每个学生都必须上。”

“所以，你们都会催眠术？”

他们已经习惯莱朵总是问为什么，现在又必须得习惯她动不动就要说“所以”。

从莱朵惊诧不已的眼神来看，她似乎已经把塞勒的课程排上自己的日程表了。

“塔罗也可以催眠，至于冥想，对于预言科系的学生来说，多半是用来净化和疗愈的。”

“就如同我有时候也会用催眠术来稳定冥灵的能量场。”

“你不是有时候，而是经常。”

雷漠忍不住插了一句。

度恩没有接话，就算常用催眠术，度恩还是觉得那不过就是一些忽悠小鬼的诡计，丝毫没有纯正的法技含量。

“放心，上课有的是机会，把塞勒和柏修的身份弄明白才是当务之急的事吧。”

麦加这话是对莱朵说的，莱朵看了希罗一眼，那姑娘今天特别安静，几乎没有说过话。

“为什么一定要弄明白，他们已经说了，时机未到。”

希罗果然说话了。

“趁这几天还休息，不如一起去找找火种的线索也好。”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眼下的时间，是很紧迫的。

“从哪儿开始好呢？”

“图书馆！还是图书馆的资料最全。”

目前，也只有奇莲神秘学院的藏书馆最有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

“走，带你去参观一下全亚洲藏书最多的神秘学博物馆。”

莱朵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一行人匆匆离开了景寒和希罗的宿舍。

直到莱朵站在蜿蜒高耸的台阶前，才意识到雷漠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这里到底有多少级台阶？”

“六十四级。”

那些台阶上布满了罗波娜青苔。

“小心！”

莱朵踏上台阶的刹那，度恩本能地拦住了她的手臂，雷漠走上前去，对度恩摇了摇头，度恩便松了手，莱朵的右脚刚好落在台阶上。

罗波娜青苔微微变色，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雷漠的判断没有错，那些青苔对索马岛的灵魔塔罗师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莱朵很顺利地走完了六十四级台阶，当她真正进入奇莲神秘学院图书馆的那一刻，她才体会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全然无知的新世界了。

“这些会闪烁的小箱子，就是他们所说的名叫电脑的玩意儿么？”

“你们那儿没有电脑也没有网络么？”

景寒轻拍了一下麦加的脑门。

“在岛上那么久，你到底在干嘛？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麦加眉毛一歪，眼珠子一瞪：

“除了整天呆在伽德勒的城堡里，就是起早贪黑地跟弗洛埃学法术，哪有时间到处闲逛？”

看到那一排排联网的电脑设备和学生们眼前浏览的屏幕信息，莱朵的记忆有了片段的闪回，她记得有个来自北美的塔罗师曾经在安吉娜的店里一连逗留了好几天，比手画脚地告诉她，应该走出索马岛去结识几位有家族实力的魔法捐赠者，让他们为索马岛建立一个秘密的资讯网络。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还有计算机这样的东西，安吉娜教过莱朵很多不同国家的语言，但唯独英语，莱朵怎么都学不好，因此和那个北美的老外塔罗师鸡同鸭讲了老半天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我老爸就是魔法捐赠者，我去跟他说。”

“麦加是他们家唯一的继承人。”

“李度恩，你的意思是莱朵从现在开始就得和这个二货搞好关系了么？”

“我可没这么说……”

雷漠和希罗对视一眼，暗自摇头，一个二货，加两只闲鸟，还真没浪费一分钟抬杠的时间。

“这些电脑到底有什么用呢？”

“图书馆里所有的藏书都在这些电脑里，普通学生都是通过这些电脑网络来搜索他们想要找的资料。”

“普通学生？这么说，这里还有一些地方是普通学生去不了的咯。”

莱朵的反应永远都是那么快，唯独这点，她像极了生活在城市里的人。

“要寻找克罗诺火种的秘密，当然得去藏着更多秘密的地方。”

李度恩想故意卖卖关子，景寒感觉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莱朵的目光稍稍向左转就一眼看见了通向地下古籍书库的悬浮电梯，立即惊叫了一声。

“是时候分头行动啦！”

麦加同样显得有些兴奋，他第一次来图书馆还是景寒带的，可是，那丫头仗着自己比他早入学几个月，在里头到处耍着他玩，根本就没告诉他图书馆的“地下宝藏”在哪里。麦加看着眼前那一排并列的悬浮电梯，很快就找到了元素系的卢恩符号按钮，于是，抢先一步站到了电梯前面，不料，被景寒挡住了去路。

“谁说你能跟我们一起下去？”

“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的级别还不够。”

景寒转身走到符咒系的电梯前，符笔从她的口袋里轻盈地鱼跃而出，在按钮上蜻蜓点水地按了几下，电梯门立刻就自动打开了，景寒走进去，转过身，狡黠地对麦加做了个讨厌的鬼脸，电梯便咻一声消失了。

“希罗，你带莱朵去塔罗藏书库，我带麦加去元素书库。”

雷漠在元素电梯前按下按钮，回头对麦加笑：“没关系，我带你进去，下去之后就看你的咯。”

尽管雷漠说得很淡定，但麦加心里还是一点谱都没有。

正当那群孩子进入图书馆地下书库去寻找火种秘密的时候，蒙河正匆匆赶往爱修觉的办公室。

“有什么消息？”

爱修觉见到蒙河风尘仆仆的模样，大约就能猜出一二。

当日，学校里的几位古神祗族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在确保学校安全的情况下，去调查一下高加索山虫洞消失后，天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虽然火山和博物馆顷刻之间随虫洞一起消失了，但是，太阳神阿波罗和火神怀赫特不会因此而销声匿迹，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是逃回了天界，还是躲在了人间？

“他们不在天界。”

果然如此，这才是爱修觉最担心的事。

“荷修有没有可能夺回天神之币？”

爱修觉一日复一日地感觉到人身的衰老，皮囊的消亡已经迫在眉睫，他白眉深锁，对蒙河摇了摇头。

“就算要夺币，也得他们愿意现身才行，在边界虫洞，还有可能，倘若隐蔽在人间，就很难了……荷修是最先暴露的，他的处境比我们更加危险，荷修按兵不动只在暗地里帮助雷漠，就是为了暂时保住中立神的地位，否则，他们早就动手了。”

“那伽德勒呢？”

“水晶头骨已经回到死神的手中，伽德勒是冥灵界唯一的主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可能去动他。”

“就算他已经归属古神的阵营？”

这一点，爱修觉无法回答。

伽德勒最终会站在哪一边，目前为止还没有定数，一切还得等他的神能完全恢复之后才能知道。

“我相信他是我们的。”

爱修觉毫不意外地从蒙河的眼底看到这样的坚定，他们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信念，也从未有过这么义无反顾的力量，那无疑是雷漠和他的伙伴们从索马岛带回来的，然而少顷，蒙河的双眸又不知不觉地，在爱修觉的凝视中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影。

“如果天神之币还在阿波罗的手上，我们迟早也会暴露，到时候，整个奇莲都会陷入难以预料的灾难之中……”

雷漠上山前，奇莲校园里的那场血洗屠杀，旋即又在爱修觉的眼前浮现了起来。

“事实上，即便不用天神之币，他们迟早也会有办法找到我们，毕竟，眼下，是他们在掌管宇宙的秩序……”

“时间，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尽快恢复神能。”

“情况比我们想像得复杂，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时间。”

爱修觉看上去脸色苍白，很是虚弱，蒙河立即将壁炉旁的拐杖拿了过来，老院长摆摆手，坐回到他的摇椅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继续说话：

“我怀疑，谋杀陈河的不是阿波罗和怀赫特，而是另一位从天而降的天神，这位神明，将会成为我们赢得时间最关键的一个对手。”

“还有另一个？”

蒙河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如果他是为了得到陈河写下的那些关于古神族的原始记忆，我敢肯定，那家伙一定是个智神。”

“无论是什么样的神，都不会无缘无故降临人间，他一定带着某种使命。”

“……直接潜入牛津大学，暗杀了一个古神祗族的后觉，那家伙的目标恐怕不只是我们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我们。”

“他要的是《神谕之书》的秘密。”

“旧神谱？”

蒙河隐约触摸到了线索的脉络，爱修觉是古神祗族的智慧神之一，对于智神的判断他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感应。

“他们知道宝藏并不容易被打开，更何况是藏在一个凡间少年如此年轻的人身里，以雷漠目前的四体状况，他还不足以靠自己的力量打开宝藏，这些他们都知道，所以，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这一切的源头——普罗米修斯为什么要将古神祗族最珍贵的宝藏交给一个凡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找到古神的旧神谱，他们才能追本溯源，真正了解这毁灭性的预言之所以会被验证的原因，才有可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同时消灭人类和古神这两个宇宙种族。”

“摧毁证据的是他们，现在想要再找回来的也是他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就是神之所以只能为神的愚钝。”

爱修觉一语中的，蒙河在危机四伏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那曙光就是雷漠，而与此同时，雷漠和他的伙伴们已经走出了奇莲神秘学院的图书馆。

他们找到了关于力量火种的重要线索，这个线索，关系到一个“人”。

但是，在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踪下去之前，他们必须先回到爱修觉那里去弄明白一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啊？”

莱朵的好奇心在找到了新线索之时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必须弄明白，这个人，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莱朵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僵了。

雷漠觉得麦加这个捣糨糊的回答很给力，那足以让莱朵在面对爱修觉之前先把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