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珩迟疑了一下,得到万明帝的眼神示意之后,方才缓缓道:“听清玉公子所言,君瑶该是收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外界刺激,加之伤心过度,一时神志不清,难辨是非。儿臣所不了解医术,可是儿臣知道,初云和宁曦尸骨未寒,我们便急着给她赐婚,而且大有逼着她成婚之意,也不怪君瑶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毕竟,她与初云和宁曦情如亲姐妹,如今两人皆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她又怎能在这种时候成婚?最重要的是,君瑶她……”
“她怎么了?”万明帝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犹豫的华珩,沉声道:“尽管说来,为父不会怪你。”
华珩便点头道:“君瑶的心里另有他人。”
闻言,万明帝一直敛起的嘴角顿然微微舒展开来,淡淡一笑。
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绕了这么打一圈,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谁?”
华珩终于摇了摇头,这倒是出乎了万明帝的意料,“是谁儿臣并不知晓,儿臣只知,这次赐婚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大,如今她已经到了失魂落魄、敌友不分的地步,终日昏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谁。儿臣只怕,再这么下去,会加重君瑶的病情……”
“所以,你便连夜闯宫见朕,为的就是要朕撤回赐婚旨意,好好给君瑶治病?”说到这里,万明帝已然将他前前后后的目的弄得明明白白。
华珩不闪不多,眸色澄净,点点头道:“正是。现在,君瑶就在珩王府,儿臣怕绍相知道了真相会担心,所以……”
万明帝连连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是该好好给君瑶治病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君无戏言,这说出的话……”
就在他蹙眉犹豫的时候,只听得殿外王坤轻轻道了声:“皇上,公主来了。”
他并没有明说是哪位公主,离朝传至万明帝这一辈,皇子不少,公主却实在不多,原本有两位公主,却在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是以如今宫中只剩下一位公主,便是华瑜的双生姐姐、二公主华瑾。
闻言,万明帝和华珩齐齐一怔,似乎都没料到华瑾会这个时候前来。
十来年前,华瑾曾经婚配给前中书令家的长子,夫妻二人恩爱至深,然却没想到,两人婚后三个月,家中便发生大变故,驸马外出办事之时被贼人所害,一命呜呼。
万明帝和闵皇后心疼女儿,在宫外给她赐了一座府宅,宫中亦给她留了宫殿居住,是以,这位公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手中的权力着实不小。
得了王坤的传话,华瑾款步入内,不愧是帝王家的子女,尽管是素衣淡淡,不施粉黛,却依旧遮不住满身的华光贵气,清丽容颜。
“儿臣参见父皇。”她向万明帝施施行礼。
万明帝上前一把将她扶起,心疼道:“大半夜的,你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华瑾柔柔一笑,看了华珩一眼,而后转向万明帝道:“儿臣听闻四弟连夜进宫,想来是有事与父皇商谈,便做了些点心和小吃送来,免得你们待会儿饿了,却没宵夜。”
华珩笑道:“二姐真是心细,倒教为弟不知说什么好了。”
华瑾抿抿嘴道:“方才好像听你们再说君瑶的事,君瑶可是病了?”
华珩看了万明帝一眼,得了万明帝的允许,便将方才的话与华瑾又说了一遍,听得华瑾直皱眉,忍不住道:“父皇,儿臣以为什么都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赐婚的事都容后再说,君瑶的病情才是头等大事。父皇许是该考虑一下,以君瑶的性命为主才是。”
万明帝和华珩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这么通情达理、大大方方,这一次绍君瑶赐婚的对象可是她的亲弟弟华瑜,万万没想到她会为了绍君瑶,而请求万明帝撤回赐婚旨意。
许是看出二人疑虑,华瑾不由得凄凄一笑,沉思道:“儿臣没有亲姐妹,一直以来,儿臣都是把君瑶她们三个当做最好的姐妹,如今初云妹妹和宁曦妹妹都没了,儿臣真的不希望……不希望君瑶再出什么事儿。”
说到这里,她眼睛微微红了一圈,声音有些哽咽,满是娇柔的眼睛紧盯着万明帝看着,看得万明帝心下一阵心疼。
“瑾儿……”
华瑾突然跪地,道:“求父皇原谅和成全!”
万明帝不由得为难地看了华珩一眼,华珩看了看华瑾,伸手将她扶起,“二姐莫急,父皇也很关心君瑶安危,所以他绝对不会任由君瑶的病情恶化。”
万明帝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再听他们一次次提及欧阳初云和冉宁曦,心底的悲痛又被一点一点牵了出来。
“唉!”许久,万明帝方才重重叹了口气,道:“并非是朕不关心君瑶,而是朕确有为难。这件事情毕竟已经公诸于众,又岂能收回?”
华瑾和华珩相视一眼,突然只见华瑾弯眉一笑,上前道:“谁说这件事情是父皇说出去的?父皇贵为天子,自然不会犯错,可是,身边的内侍和宫人,可就不好说了。”
夜寂静得可怕,似乎每一处黑暗中都躲藏着一些你看不到的危机、阴谋和陷阱,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处,死无全尸。
走出紫宸殿,看着身边始终面带一丝冷清浅笑的华瑾,华珩总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的二姐他了解,华瑾素来心性淡漠,尤其是在驸马遇害之后,虽然中书令一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谁都知道其实他们内心里都为这事埋怨华瑾,都以为是华瑾的出现害死了驸马。
是以,自从驸马死后,华瑾就变得越来越冷漠,常年独居公主府,偶尔进宫也是为了看望万明帝和闵皇后。
今次她莫名其妙出手相助,而且她的态度况还颇有些对华瑜不利,让华珩有些琢磨不透。
“二姐怎会突然进宫?”沉默片刻,华珩先开口打破这片安静。
华瑾淡淡一笑,侧身看了华珩一眼,眼底意味深藏,“其实我已经在宫里待了好几日了,最近母后嫌闷得慌,让我来陪陪她。”
华珩故作一愣,道:“母后怎么了?有没有传太医看看?”
“嗯,看了,并无大碍,许是换季带来的不适。”
闻言,华珩点点头,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华珩始终微微蹙着眉峰,心中似有心事,华瑾见了,便笑着轻声道:“其实你真正想问我的,另有其事吧。”
华珩低头一笑,“为弟的心事果然瞒不住二姐。”
华瑾摇头笑道:“君瑶的事我早就听三弟提起过,其实我也认为这件事多有不妥,毕竟初云和宁曦的事情刚过,不管怎样,君瑶的心里都会很难过。我对父皇所说,把她们当做亲妹妹,绝无半点虚情假意,所以,我也是真心希望君瑶、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神色和语气都变得奇怪,带着浓重的缱绻和怀念,目光游离,情绪低沉。
“二姐……”觉察到她的异样,华珩不由得轻轻喊了她一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神。
其实,若说起来,华瑾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是离朝唯一的公主,是万明帝的掌上明珠,她手中握有的令牌一出,整个离朝境内只怕没有一扇门敢拦着她。
加之她的母亲是一朝皇后,兄弟又皆对她这个唯一的姐妹尊敬有加,只怕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像她这般,想做什么都不过是一句话、一眨眼的事,便说今天晚上的事,若非有她出面,也许就算他们兄弟几人齐齐到场,也未必能这么轻易说服万明帝,而她不过是以两盘点心,便收了万明帝的心……如果,不去考虑驸马的事情,她确是最幸福的人。
华瑾回过神来,冲他微微一笑,“我没事,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华珩当她想起了驸马,不由出声安慰道:“如二姐这般善良之人,今后必有大福,二姐且把目光放得远些。”
华瑾却只是戚戚一笑,喃喃道:“我这一生,已不在奢求恩福,你们过得好便好。”
说罢,她展眉朗朗一笑,“放心吧,父皇让你带君瑶进宫,不是为了刁难你们,你是要让母后相信、死心,你便安心带着人来就好。等这事过了,我随时欢迎你和君瑶一起到公主府做客,到时候二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听了这些话,华珩不走觉得鼻子一酸,有些心疼她的遭遇,他用力点点头道:“好,我和君瑶一定会去。”
日中,早朝散去,万明帝一刻不多耽搁,大步朝着麟德殿而去。
尚未走进殿内,便听得一声力喝:“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听出这道女子声音正是绍君瑶,万明帝不由得狠狠皱了皱眉,大步入内,刚一进去就看到闵皇后正满脸诧异地站在一旁,而绍君瑶正紧抓着一只瓷瓶缩在角落里,神色慌张地瞪着闵皇后,浑身颤抖。
“这是……”万明帝顿然皱眉。
闵皇后几人见了,连忙行礼,万明帝大手一挥,而后上前一步看着绍君瑶,“君瑶,你怎么了?你可认得朕?”
绍君瑶没有出声,只是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却依旧十分警惕。
万明帝向华珩看了一眼,华珩走到他身边,微微摇头,低声道:“昨天她还勉强能认识我,现在却连我都不让靠近,只有清玉公子一人能近得她身边。”
闻言,万明帝和闵皇后都抬眼向绍君瑶身边的男子看去,便是见惯了世间珍美之物的帝后,也不由得为段干彰的面容怔住,面露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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