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我见惯了生生死死的情,从一而终的烈女,而且认为理所当然,现在,我突然迷惑了。这个几天前还为包 寻死觅活的公主,几天后就象换了一颗心。在我心目中女人不是这样的。短短几天功夫,公主和王孙氏宛若闺中密友。和我也俨然一对从无芥蒂的恩爱夫妻,彩袖殷勤,屈躬逢迎,出双入对,如葛如萝。都说女人如水,温柔如水,善变也如水吗?
我的心不是山石,却坚如山石不可迁移,我的心不是芦席,不可以随意卷曲弯折。可是,香莲,我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她以夫妻的名,对我百般亲昵。当她的呼吸在我耳畔撩拨我的发,鼻中是她飘渺清幽的体香,方寸之间是她善睐的眸子,绝色的美,我心猿意马,心旌神摇。我不是寒岩,她也不是枯木。然而,想到包 ,想到万里之外的你的守候,我总是能努力使自己做到心境澄明,波澜不惊。
可是,香莲,我对你也不无怨尤。我需要你,在我意志薄弱时,我需要你的支持。哪怕能有你的一个字,我也愿与你天荒地老,愿同尘与灰。我昨天大骂韩琪,骂他一定是把我给你的家书交错了人,不然怎会一封封都如泥牛入海。土块落入水中,尚有水花,有涟漪,有声音。我的信到他手里,怎么就跟雪花一样,化得连水痕都不留?韩琪也不分辨,唯唯诺诺,可气又可怜。我拿他也毫无办法。
子英几次提出要走,都被公主和我强留住了。天气越发地冷了。王孙氏身怀六甲,让她去哪里呢?子英说已在一户农家寻了间屋子,连价钱都谈好。公主说她这个主妇慢待了客人,一定请他们多盘桓几日,让她将功折罪,一尽地主之谊。子英推辞不得,也只好作罢。
今天忽然圣旨来,说我自供奉翰林学士,任劳任怨,勤勉不怠,同侪褒许,僚属共睹,现擢升为工部员外郎,衔正三品,以为后进效尤。同时授韩琪从六品带刀侍卫,依然留在我身边,职司我的行止安全。我心中纳闷,皇上断不会无缘无故心血来潮把我从翰林院一个无阶无品,不上朝,不参政的闲职擢升到三品大员的。下午就有文武百官陆续来给我道喜。连龙图公和老丞相都来了。送他们走的时候,我暗暗问龙图公是不是他的意思。龙图公说,包拯即便有心,却无此力。驸马如芒针在囊,龙泉在鞘,至于乘风破浪,腾身青云,只在时日,何须他凭?
王朝马汉带着他们的一班侍卫的汉子们邀了韩琪去通宵狂欢,举杯庆贺去了。我心里由衷地为他高兴,比我自己得的这个什么员外郎要高兴百倍。这个时候,我豁然开朗: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洞悉我的心事,给韩琪一个前程,一个身份?
夜久更阑风紧,我依然伫立窗前,凝望着千里之外的那个在窗前伫立凝望着我的你,香莲,想着风虽无情却比我这有情人幸运至少它可以抚触到你星月虽 却比你我的距离贴近至少他们可以照见你而你我之间横亘千山绵延万险。悲莫悲兮生别离,千古以来,此恨绵绵,似乎从未有息止。
我正神游千里,魂不知处时,一双手从我背后环绕住我的脖子,一张滑腻的脸紧紧贴在了我的脸上,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我耳边响起:
“驸马爷心神恍惚,是不是心有所属,思念佳人呢?”
我如五雷轰顶,肝胆俱丧,猛地把她推开。她踉跄跌出,摔倒地上,一脸委屈,泪眼盈盈地望着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望着这个眼前如一树梨花带新雨的泪人儿,我心中终是不忍。我叹一口气,恨自己拿不出铁石的心肠对她。我扶她起来,语气稍缓。
“公主,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说,“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没安寝?”
“天寒风大,阿公说驸马爷有深夜伏案苦读的习惯,乐平去母后那儿,给驸马爷讨了件冬衣,这不给驸马爷送来?”她说。她嘴里的阿公自然就是魏明了。
我环顾自身,我身上确实多了件崭新的狐裘大氅。她刚才是给我披衣的。
“公主本事通天,要的恐怕不只是这件衣服吧?”我冷冷地说,“韩琪的侍卫配戴,陈世美的三品官印,都是公主的得意之作吧?”
“原来驸马爷是为这个生乐平的气?”公主更委屈了,“还不是阿公说驸马爷不世英才,人中龙凤:山野之中,以弱伏暴,三言两语收韩琪虎狼之士;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挥斥方遒,千万人中摘魁元如探囊取物;书房之内,拍案而起,威武凛然,令他叩首拜服;后花园里,奋不顾身,救乐平于既死,骚乱之际,镇定自如,指挥若定;连王丞相,包拯都对你青眼有加,赞不绝口。他说小事中尽显驸马爷雄才大略,翰林学士实在是委屈了驸马爷。乐平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阿公夸一个人。所以乐平想为驸马爷做点什么,让驸马爷得以一展身手,得遂平生抱负!难道乐平这也错了吗?…”
香莲,我不寒而栗,我的惊恐非言语所能形容。这个魏明,这个魏明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chi裸裸的,在他面前。他对公主还说了些什么呢?公主刚才说我“心有所属,思念佳人”究竟是随口的调侃还是别有所指,另有深意呢?
Copyright 2024 乐阅读www.22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