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蠢蠢欲动

在他出城的一路上，始终在冥思苦想着，可世上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总在没准备好的时候突然地闯入进来，又在你意识到它重要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真的是时候未到？”

凌风不由得自问着，心中渐渐沉重了起来。

在“见天地”上，他花费了太多的时间，那被香火愿力镇压下去的一身力量，这段时间已然蠢蠢欲动。

确切地说，是在天路苦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征兆了。

要是在“见众生”，“见自己”上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凌风怕是等不到他靠着先天之路成就先天，就会先来个真元紊乱爆体而亡了。

凌风心不在焉地穿行在街市上，周遭的一切如往日一般地上演着。

拖着一身疲倦回家的卖油翁，哼着小曲走进小酒铺的货郎，字画摊前一脸落魄的穷酸书生，偷鸡摸狗的无赖少年这些人在过去的日子里，大都因为各种原因，曾出现在凌风的糖人摊前，看他用糖稀画出一个个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过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当中，享受着生活的艰难与小幸福。

平凡的生活，英雄的故事，这两个截然相反各走的极端，在他们的身上，通过凌风的糖人儿为媒介，融合在了一起。

恍惚间，凌风的眼中倒映出了这些普通人的身影，也浮现出了一个个慷慨激昂的英雄与豪杰，渐渐地不分彼此，重合在了一起。

一方是前世今生，曾经叱咤风云，跺跺脚迷神天无数生灵的命运就会为之改变的超级高手，绝世人物；

一方是可有可无，即便是在大茂城这个偏僻之地，都没有存在感的小人物。

双方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天上地下，云与泥之别，可在这个时候，凌风却无法将他们区别开来，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只是在某个岔道口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溯本追源，那是一条条交织在一起的线，共有一个相同的线头。

凌风眼中无神渐渐消融，重新有了自己的神采，隐隐约约地，他心中有了一个感觉，只要能解开其中的联系，就能真正做到属于他自己的“见众生”！

这个时候，他不知不觉中，便踏出了大茂城的城门。

凌风蓦然止步，回望了过去，心中有着一种冲动，走回去从那些人的身上，寻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只见得，黄昏晦暗的天光下，城门洞如同一张大开着的兽口，将一切红尘吞噬。

凌风站在那里，犹豫着是否回头的时候，远处依稀随风传来了熟悉的男女声音。

“这么巧……”

循声望去后，凌风不由得错愕。

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处土坡凉亭处，刚刚离开他糖人摊位不久的小莲和大宝这对小男女正在纠缠着。

那里本就是一个送别处，即便是黄昏时候，依然有不少人在那里送别亲友。

这对小男女渐渐抬高的音量与纠缠，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沉浸在自身的情绪当中，却浑然不觉。

“大宝哥，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少女一手牵着少年的袖子，一手拿着牵手不分离的糖人儿哀求道：“我们就像这糖人，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小莲你别傻了。”

少年很不耐烦地抽了抽袖子，没有能抽开，“你知道这是我最好的一个机会吗？毛大侠愿意带我去中土，以后跟着他混，我大宝也能成为名闻天下的大侠客，就好像那后起第一人凌风凌少帝，天骄少帝黄裳，黄泉鬼子天机杜如晦他们那些人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呃~”

凌风注意到他们两个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道当做何想法？

大宝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刚刚朝其买过糖人儿的那个人，就是在他口中崇高得不行，吃香喝辣的后起第一人。

“到时我再来接你一起去享福。”

大宝给自己的话弄得都心情澎湃激昂，握着小莲瘦削的肩膀说道。

“嗯~”

小莲先是习惯性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反应过来，又摇头道：“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就跟这糖人儿一样，要不……要不……”

她咬着下唇，鼓足了最大的勇气说道：“大宝你再等我一年，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赚够钱跟嬷嬷赎身的。”

“一年……”

大宝看着小莲梨花带雨的小脸，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恳求，有点犹豫，“我……我……”

他张了张口，本能想要脱口而出的肯定回答在感受到背后铁剑的冰冷，随之联想到憧憬不已的热血江湖，改口道：“不，不行。”

“啊~”

小莲的脸上尽是失望之色，眼眶儿都红了。

大宝硬着心肠，扭过头去不看，接着道：“毛大侠答应带我见世面，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说不准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感受到快要牵扯不住大宝的衣袖了，小莲焦急得眼泪真的掉了下来，小手关节都发白了，颤声道：“可是……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不分开，就像……”

她话还没说完呢，大宝狠狠心，一把抢过小莲一直攥在手中，仿佛是她寄托与愿望的糖人儿，各自持着下面的一根竹签，左右一掰开。

“啪~”

本来紧紧地牵在一起的糖人儿，顿时分成了各自单独的一个。

“你看！”

大宝别过头，不看小莲伤心绝望的表情，将糖人儿塞到了她的怀中，口中道：“我就说了嘛，世上哪里有不分开的。”

“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发达了，一定回来接你。”

大宝这句话说得很认真，很诚恳，没有人能怀疑他的真心与诚意，可是小莲的心仿佛都随着那分开的糖人儿碎成了两半，痴痴地要将分开的糖人重新粘连在一起，却怎么也不成功。

站在她对面的大宝，似乎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好像在那一刻，眼前这个青梅竹马少女的心都碎了。

大宝咬了咬牙，才强忍住答应少女的念头，狠狠心扭头，道：“就这样吧，我走了，不能让毛大侠等太久。”

“等我回来。”

说话，他一转身，向着落日方向走去。

在他的身后，少女的眼泪如决堤，想要痛哭偏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看着少年的背影越来越远。

一步，两步……十步。

在这十步里，大宝几次差点控制不住回头，几次脚步迟疑，但最终还是没有。

不管是少年的面子，对刺激生活的憧憬，亦或是所谓的成大事的吸引力……无论如何，眼看着越是走远，少年的脚步越是坚定，一切就要成了定局。

这个时候，一直全程看下了的凌风叹息出声：“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我需要看到的众生！”

“我明白了！”

“啪~”

地面上一块小碎石弹动了一下，忽然飞起，落入了凌风的手中。

地面上一块小碎石弹动了一下，忽然飞起，落入了凌风的手中。

凌风手掌一握，小碎石碎成了很多细碎得如同沙砾般的小块，随着他一扬手，“嗤嗤嗤~”地发出细小的破空声电射而出。

不远处，少年大宝脸上神色刚刚从犹豫、迟疑，化作了决然的一瞬间，整个人的动作忽然僵住了，抬起的一只脚怎么也落不下去。

在他的身上，肉眼几不可见地，有不少小沙砾般的碎石跌落了下来。

“我……”

少年张了张嘴巴，忽然觉得身上各个地方仿佛被小针刺痛了一般，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怎么……”

“动不了了……”

他的话都还在喉咙口绕着呢，身子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向后扭转，先是头，再是躯干，最后是本来向前的脚步随着转身落到了身后。

一回头，落在少年眼中的是少女小莲梨花带雨的稚嫩脸庞。

她哭得是那么的伤心，伤心到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眼中一片朦胧，分辨不出眼前这一幕到底是真实，还是她被泪水浸透的双眼发生了幻觉？

“嗤嗤嗤~嗤嗤嗤~~~”

一声声，一串串，细碎如飞蚊而过的声音接连不断，少年大宝如同是木偶一般，在上空处木偶师的操纵下，僵硬地一步步往回走。

一步，两步，三步七步之后，他走回了原本地方，无法理解的情况与眼前青梅竹马爱恋的眼泪，加在一起让少年完全无法思考，什么宏图大志，什么出人头地，忽然间就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了。

“呼~~”

凌风的两颊，不期然地产生了两片潮红，他却顾不得那么许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当他的精神从弹指神通，从如木偶般地操纵少年，让他直面内心，看清楚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这些举动中拔出来后，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突如其来地蔓延了开来。

霎时间，凌风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尽成了黑白两色，一切喧嚣都在远去，无形无质他又知道其确实存在的东西，不住地从他的身体里面抽离。

此时，在大茂城门之外，除了少年少女，凌风之外，还有其他的路人，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然而，不管是少男少女，还是那些路人们，这一刻眼中的世界，皆与凌风大不相同。

在凌风的眼中，仿佛天地都静止了，单调成了只有黑白，唯有一道绚丽无比的光彩，从他的眉心不住地透出，如虹桥一般，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落往了不远处少男少女所在的地方。

突然，毫无征兆地，少年大宝打了一个寒颤，原本透露着茫然、犹疑的眼神就变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好像经历了几十年多少次起起落落，巅峰的不胜寒，低谷的无限痛，尽数化作了沧桑。

“这……”

凌风低头看看，那在他控制下握紧的拳头显得是那么的陌生，张了张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亦不是他的嗓音。

“我……，成了他！”

凌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恍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那一瞬间，操纵木偶的木偶师成了木偶本人，同时，也为其情感所淹没。

凌风僵硬地，吃力地抬起头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模糊，当整个世界再清晰起来的时候，眼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女，而是一张熟悉无比，思念无比，却又让他不敢回想的娇美容颜。

“解语……”

凌风的声音并没有发出来，只是在心里面化作了声声呻吟，他的眼里也模糊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