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去江边看看!”
奥迪车没有前往茂岩区政府,也没有进松桥镇政府,而是直奔距离鸿信电子厂不远处的川江路。
“水质,似乎,还行!”纪平从路上看了一眼,却不想一阵风吹来,让人作呕的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纪平将早饭吐出来。
纪平定力够好,能忍着不吐,但是李玲芳和董欣园两个人则没有纪平这么好的忍耐力。在臭味飞来的片刻间,两人已经飞快跑开,在路边蹲下,呕吐不止。
好半天,李玲芳和董欣园总算是站起来,只是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煞白,那一阵臭味熏得两人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而更霉的是,这两人似乎为了保持身材,早上都只是喝点儿牛奶的主,吐都没东西吐,除了苦水还是苦水。
“上车吧,这里,不是人待的!”
纪平这会儿才注意到这川江路旁边的情况。路边本是一片梯田,可如今,梯田已经被栽上了大片的林木,林木间,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
若是早一点观察到路边梯田的异常,用心想一想,纪平绝不会下车遭这份罪。
如果这里不是有问题,凭借着临江的梯田,无论种什么,都会有不错的收成。何至于全都栽上树,而且是纯粹的木材用树,这意味着这一片的梯田土地都被彻底放弃了啊。想想也是,什么人能承受得住这随时可能飞来的恐怖恶臭?
奥迪车重新启动,缓缓进了松桥镇的街道上。
松桥镇是茂岩区的利税大户,除了鸿信电子厂,更有整个南省都排的上数的花鸟交易市场,这里的人气,资料显示,一向是蛮高的。
然而,纪平等人进了镇子,看到的却截然不同。
镇子上的确有不少的花鸟门店,可问题是,大部分门店都是门可罗雀,而且这些花鸟门店内的产品,也是品种稀少,全然不具备南省超级花鸟交易市场的规模。
走在街上,虽然闻不到江边那种浓郁的恶臭,但是空气中依稀有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刺鼻,难闻,却不至于让人当场呕吐。可是长期处在这种气味下,竟是觉得胸口无比的压抑,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呼吸困难。
“污染,很严重!”
纪平已经不需要再去鸿信电子厂实地考察,就凭那江上飘来的臭味,还有着弥漫在松桥镇的气味,就能做出判断。
“主任,我们要怎么做?”
董欣园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对督查室的既定工作方正,她其实不清楚。
纪平笑了笑,道:“按照程序,我们应该通知相关部门。不过,相关部门的办事效率实在不敢恭维。所以,这事儿,我们自己来办吧!”
以往的时候,市委督查室发现问题,都是向有关部门发出讯息,而他们只需要当个监督者,旁观者。
然而,这种办事方针,效率低不说,具体经办事件的人,往往因为各种的原因,最终是能拖就拖。而当上级部门调查的时候,则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所有的理由都给了他们充分的借口逃避应该承担的责任。
鸿信电子厂的污染问题,要说谁最着急?那必然是松桥镇政府!
曾经,鸿信电子厂,给松桥镇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益。可如今,鸿信电子厂虽然还在创造收益,可电子厂的污染,给松桥镇带来的损失,更大。
作为南省都有名气的花鸟交易市场,松桥镇就像有着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可如今,在鸿信电子厂的污染影响下,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生病了!
有病,就得治。可治病需要钱,需要时间,更需要高明的大夫。
松桥镇有钱,也有时间,却没有高明的大夫。而且,最麻烦的是,想要治病,就得治本,不能治标不治本。可问题就在于这里!
不是松桥镇政府不想治理鸿信电子厂的污染,而是鸿信电子厂的员工不配合。电子厂一旦停产,工人们的收入就得不到保障。虽然说镇里会提供最低生活保障收入的工资,可是,工人们不甘心,不愿意。
纪平带着李玲芳和董欣园来到镇政府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只有少两人还在办公室留守。
“你们找谁?”
松桥镇党政办公室里,于少群正在啃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鸡爪,看到纪平三人进来,面色有些尴尬。这个,啃鸡爪的动作,的确是不够雅观。
于少群今年三十七,党政办副主任,松桥镇本地人,家里曾经也经营有规模不小的花鸟门店,可如今,他家的花鸟门店早已离开了镇上。没办法,镇子上的污染太严重,来往的客商越来越少,要生存,只能换地方。
“您好,我们是市委督查室的,我是纪平!”
纪平笑着向于少群伸出了手。
于少群急忙起身,带着油腥的手在旁边的卫生纸上胡乱地擦了擦,跟纪平握了握手:“对不住啊,领导,这正午饭呢!”
“没关系,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凑巧!”
纪平呵呵笑着,他们在午饭点儿这个档口过来,也是纯属碰巧。也幸好,这里没有镇子上的大领导,若不然,铁定以为他们是来蹭饭的。而事实呢,他们这个时候,根本就吃不下去,虽然肚子很饿,可是没有食欲。
“三位领导是为了鸿信电子厂来的吧?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党政办副主任,于少群,三位领导吃饭没有?”
于少群是个眼力劲很高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但是在松桥镇政府,他却是混得如鱼得水,上上下下,没有不说他好话的。
纪平微微点头,道:“是啊,我们就是为了鸿信电子厂来的。饭,我们已经吃过了。于主任不如边吃边谈,帮我们说说鸿信电子厂的事情。来的路上,我们已经看过,污染问题还是很严重啊。咱们镇上的花鸟交易市场,再这样下去,可是要关门的。到那时,损失可是不小的!”
于少群叹口气,道:“领导,不瞒你们啊。这个问题,我们镇政府是最想解决的。可是,鸿信厂的工人,他们不干啊。工厂若是停工,他们的收入就只有最低保障工资,相比他们平日的工资,缩水了至少三四倍。”
“镇上就没有去做工作?鸿信厂现在不整顿,再拖些日子,可能会被彻底关门,到那时候,工人们的损失岂不是更大?难道,镇政府就没有从这方面入手?”
面对一个污染这么严重的企业,纪平的本意并不是要治理,而是要彻底关门。这样的企业,看似只污染了松桥镇。但是那些污水流入川江,顺流而下,下游的省市县,都会多少受到影响。短期内或者没有明显的征召,但时日一长,隐患终究要冒出来。
“说了,不管用。工人们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一听要关厂,就是一通大闹。咱们根本扛不住,鸿信厂,员工三千多人,带家属,上万人的规模,大人小孩齐上阵,那阵仗,根本就没法子!”
于少群是见识过那阵仗的,当时若不是镇党委书记高金喜承诺恢复生产,估计那些激动的人能把松桥镇政府给拆了。
可就是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镇上的花鸟交易市场受到冲击,超过半数的商家都开始准备走人,有些人,更是当时就走了。
“领导,这事儿,真的不好办。一旦捅出大漏子,没人承担得起。就算是市长亲自来,估计也得妥协。”
上万人聚众,的确是一股洪流,常人难挡。
纪平叹口气,道:“仅仅是因为工人的阻挠吗?”
“可不是嘛!”
于少群想都不想地接住了纪平的话头,“如果鸿信厂是个小企业,哪有这么麻烦?偏偏人家规模大,工人数量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惹不起啊!”
纪平微微点头,不再跟于少群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不会认为事情的原因这么简单。但是,纪平也必须承认,这个理由,足以让人任何前来调查的上级组织满意,这个理由充分到完美。
“于主任,高书记下午在不在镇上?”
“不在!”于少群摇摇头,“为了鸿信厂的污染治理问题,高书记这些日子上下奔波。这不前天才去了省城,找环境污染治理专家想对策。唉,为了这事儿,我们高书记可是累坏了,到处跑,到处碰壁。这年头,办点儿事,真难啊!”
“大家都忙嘛!”
纪平笑笑,这种话,他是不好接口的。
走出松桥镇政府,纪平带着李玲芳和董欣园上车,离开镇上,直奔不远处那庞大的鸿信电子厂。本以为他不需要去鸿信电子厂走一趟,可按照于少群提供的信息,这一趟,他必须去,而且,还得深入到工人中间去了解第一手的资料。
鸿信厂很大,位于松桥镇外,厂区被高高的围墙环绕,犹如庞然大物坐落在原野上。
春城市的地盘多数是山,偶尔有些平原地带,更是寸土寸金。
当初为了引进外商投资,春城市考察了好久,最终选定了松桥镇外的这一大片平地。尽管这曾经是非常肥沃的农田,却不得不为经济建设让路。
如今,曾经的财源,变成了污染源,时过境迁,也不知当年那些领导们知道现如今的处境,会如何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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