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我们直接去造锁厂看看!”
造锁厂的问题必须解决,既然发生了这个事情,这便是个契机。之前,纪平还想等着造锁厂盗窃案有个结果再出手,如今看来,刻不容缓。
一家五百多工人的企业,在阳川县,规模已经算是不错的。若是真的任由造锁厂垮掉,或者被纳入鼎泰集团的旗下,对阳川县的稳定势必造成极大的冲击。阳川县,与造锁厂相似的企业还有几家,比造锁厂情况还糟糕的企业更多。不少的企业,其实早就应该破产清算,或者干脆改组整顿。然而,为了稳定,为了和谐社会,政府不得不每年拿出财政资金予以补助,而这,也是阳川县财政的一大缺口。
阳川县造锁厂位于县城南关大街的尽头,早在几年前便在计划造锁厂搬迁郊区的安排。然而,资金不足,新厂房始终没能竣工,工人们也因为搬迁后距离县城太远,上下班很不方便,抵触情绪很大。
纪平跟何媚乘车前往造锁厂,速度比起徒步返回造锁厂的工人要早不少。
造锁厂的厂长王鹏飞最近的日子很难过,他是当兵转业回的地方,当初是侦察兵。这几天,他发现自己被县局的人暗中盯上了,不单单是他,就是他的家人,也被盯上了。王鹏飞虽然专业好些年,但是想要摆脱公安的盯梢,还是容易。可是,这也就意味着他随时可能变成通缉犯,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王鹏飞坐在办公室里,接到报告说厂里的工人去县政府请愿示威,他也不管。这个时候,他自己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情去管别的?
当门卫电话说,县长到了造锁厂,王鹏飞的大脑有短暂的当机,县长这个时候来造锁厂干什么?
尽管心中疑惑,王鹏飞还是急匆匆地冲出办公室,县长来了,他总是要负责接待的。
“纪县长,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让您费心了!”
见到纪平,王鹏飞直接道歉。在他想来,不管纪平为什么来,只要他摆足了姿态,纪平总不能现在就发难!
“你也知道自己的工作没做好,为什么没做好?”
纪平不冷不热地扫了王鹏飞一眼,带头走进了造锁厂。
看到造锁厂的第一眼,纪平心中就有一个感觉,这里莫不是已经荒废了?窗户上的玻璃,多是残破的,花丛里落叶成堆,风一吹,卷起一片片的黄叶,更添了一分荒凉。
“王厂长,你们造锁厂,连基本的卫生都不知道清扫了吗?”
站在造锁厂的院子里,看着四周围的塑料、矿泉水瓶子,还有那污水长期不散形成的绿色苔藓,还有空气弥漫的恶臭。
“县长,这个,是我的错!”
“我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我给你几分钟的时间,我要看到有人开始清洁卫生。造锁厂还没有关门,你,还是造锁厂的厂长。如果你觉得你不能胜任,没关系,你开口,我找人来接替你!”
纪平是真的很气愤,不管王鹏飞到底做了些什么,单单是他的这份不作为,这样的人,就不能继续任用。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他恨不得立刻把王鹏飞下了!
王鹏飞闻言一怔,苦笑道:“纪县长,没有人啊!”
“人呢?”
数据显示,造锁厂有工人五百多,之前到了县政府大院门口的工人有两百多。也就是说,就算那些人没回来,厂里也有三百多人在的。
“厂子不景气,工人们多数都去外面找活干了。我现在,跟光杆司令也没有多大的差别。而且,现在接的单子,原材料都不足,厂子里也就三分之一多点的机器在开工。这会儿,根本没有人能出来打扫卫生。”
“好,真好!”
纪平笑了,阳川县造锁厂,一度是阳川县的明星企业。在王强当县长的时候,王鹏飞也是经常地出现在王强的家中,都姓王,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王鹏飞的口才不错,颇得王强的新任。
“纪县长,我知道,造锁厂变成今天这样,我的责任很大。但是,这个市场变了,防盗门大行其道,我们造锁厂的技术落后,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是我这个厂长没能及时改变,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不推卸!”
“承担责任挺积极!”纪平冷冷地看着王鹏飞,“你既然知道造锁厂的产品不合市场,为什么不想办法改变?防盗门是城市的主流,那么农村呢?农村也要防盗门吗?广阔的农村市场,你怎么看不到?”
纪平可是下过基层的,在王庄镇待了大半年,各个村子都跑了一遍。农村人使用的门,都是老式的推拉门,使用的锁,也是老式的锁。都是阳川县造锁厂可以生产的样式,这么广大的市场,纪平就不信,好好的一个造锁厂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县长,我也想把产品卖到农村去。可是,那些小锁厂的成本低,锁的价格低。我们,竞争不过人家!”
“王鹏飞啊,王鹏飞,我想问问你,你这个厂长都干了些什么?”
纪平真的是无语想笑。产品跟不上潮流,无法适应成立防盗门的使用,这是技术问题,是设备问题。那么,老实的锁,又竞争不过小锁厂,纪平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评判王鹏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就是造锁厂的厂长呢?
王鹏飞愣在当场,他其实也只在问自己,他干了些什么?然而,回想几遍,却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没干,只是,尸位素餐。曾经的满腔抱负,都在现实的一次次打击下成了云烟。而后,当他发现有别的途径可以发家之后,王鹏飞便彻底堕落了。
“县长,我有罪,你,撤了我吧!”
王鹏飞猛然抬头看向纪平,神情,竟是颇为决绝。
“你有罪?”
纪平定睛看向王鹏飞,目光越发凌厉。王鹏飞这次说的不是他的错,而是他有罪。有罪,有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是,我有罪,我贪污受贿,我假公济私,我……”
王鹏飞如同忽然良心发现,将自己这些年在造锁厂的不法所为,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看着他那仿佛悔过忏悔的表情,纪平甚至怀疑王鹏飞是不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附体。王鹏飞明明已经在安排移民,何以忽然就大彻大悟?
“为什么?”
纪平叹口气,看着忏悔的王鹏飞。这一刻,纪平无法把握王鹏飞,只是隐隐感觉,事情已经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第一次,纪平有种事情不在掌握的无力感。
王鹏飞耸耸肩,道:“县长何必明知故问呢?我这些天已经被监视居住,我的家人,也被县局的人盯上了。这件事情,县长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知道。”
纪平点头,静待王鹏飞继续说下去,毕竟,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王鹏飞这等人这么痛快地认罪。人,都是有坚持的底线,若是没有触及底线,他们一般情况下都会死守下去,直到再也不能坚持。
王鹏飞苦笑,“我准备移民的事情,县长肯定也知道了。否则,县局的人不会连我家人也盯上。这样的日子,我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到县长来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我当过兵,是标兵。转业回到地方,便是造锁厂的厂长,我也有一腔雄心,想要干一番事业。然而,事实证明,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是骨感的。当我碰的头破血流,陷入那些人设计的陷阱,我便没有了选择。或者说,其实我还有选择,但是,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让自己越陷越深。”
“那些人,是谁?”
“我不能说。”王鹏飞面色更苦,“从我走错路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然而,我却不能将功赎罪。我需要保住我的家人,如果我说了,我的家人,也会跟着倒霉。县长还是单身,等县长成家后,有了孩子,就会明白我的想法!”
“好,我可以不逼你说出那些人是谁。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纪平并不想强人所难,但是,王鹏飞的忽然认罪,打乱了纪平一直的计划。纪平如今要做的第一要事,便是将财政局长邓大鹏拿下,杀鸡儆猴。若是王鹏飞的事情也在这时候爆发,这一滩水,可就真的混了!
浑水好摸鱼,可是,摸鱼的人也会很多。
“县长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绝对答应!”
“你还是造锁厂的厂长,在我没有决定对造锁厂下手之前,你必须坐镇造锁厂。而且,在这些时间里,你得想尽办法帮造锁厂死中求活。”
“我一定尽力!”
王鹏飞短暂的沉默后,便应了下来。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想要获得,必须付出。他主动认罪,目的是想要护得家人的平安。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便必须答应纪平的条件。若不然,党纪国法之下,他的家人,注定被他的所为牵连。
“谢谢,你做的一切,我会记得,或许,将来对你,也会有更大的帮助!”
纪平不会只要别人付出而不自己回报,王鹏飞若是能在这段儿时间改变造锁厂的情况,未尝不能戴罪立功。我党的一贯立场便是治病救人,如果王鹏飞能改过向善,能带着造锁厂起死回生,那么,他犯下的罪过,纪平倒是宁可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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