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高考结束，我们期末了。期末考完，我们高三了。

考后的放纵显得特讽刺——高三党玩命嗨皮，我们小心翼翼。去唱歌，唱不过三首便没了心思；看电影，在影院溜达了一圈，海报上的脸都像钟慧敏；撸着串，老板数竹签的声音仿佛高考倒计时；压马路，压着压着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苏女士值班，韩先生出差，我只能找“王后雄”联络感情。

小时候，亲戚们总爱开玩笑说我是被爹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年少不懂事的我会急红了眼和他们死磕。但现在，谁若再说这话，我只会觉得那是实在人。亲爹妈会主动把台历放到你的书桌上，然后趁你不注意时在日子上画圈圈？

鲜红的圈，像极了古时候御笔朱批的死刑。提醒你妹夫的大姨妈啊！

晚上七点半，苏女士还没回来。我把冰箱里仅存的一根火腿肠消灭殆尽后，终于决定外出觅食。

其实，我也硬气地想过，救死扶伤的她回家后看到饿昏的崽儿当作何反应。估计会从我的身体上跨过去吧......她总说“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而摊上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儿，最好的做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水饺店的老板娘倒是热情。我任性地点了一盘三拼，她也毫无微词。我不禁想起了过年在家吃水饺时的情景，我拆封了一包白菜香菇馅和一包芹菜猪肉馅，苏女士便以浪费粮食为由罚我洗碗。

不是吃得挺干净么，哪里浪费了？

一个人吃水饺挺无聊的，没人抢，所以吃得不香。

“好巧。”对面有人坐下。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嗯。”白菜香菇馅也吃出了肉味。

她就这样看着我吃，我嫌尴尬，客套地问了句“要不要来点儿”，她欣然拿起了筷子。

大姐，寒暄而已，何必当真。

有了竞争，饺子立马升级成了香饽饽。我不着痕迹地加快进食速度，她只吃了两个。

“要不再来一盘？”你敢点头，我赖到你家去蹭一星期的饭。

她扫了一眼桌面，摇头：“不了。”

吃了我两个水饺竟然没一句“谢谢”？

“哦。”我转身喊老板娘过来结账。

“八块钱。”

“老板娘，你们家涨价了啊？我上星期来还是七块的呀！”我掏出钱包里仅存的一张十元大钞，有点心疼。

不能买绿茶了，那个得三块。

老板娘没好气地笑道：“过年时就涨了，你个小丫头还好意思说上星期来过！”

被当场抓包，我却不觉得羞耻。顾客是上帝，就算是每半年光顾一次也还是掏钱的主，硬气！

“来，给您，不用找了。”

老板娘心满意足地走回摊位，临了还附赠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人主动帮我出钱，你瞅啥？

夏令时，晚上八点天还透亮。

“宫雪，给。你只吃了两个水饺，没道理让你帮我出钱。”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不想欠她什么，仿佛她饶给我十块钱，我就得用季北辰做为回礼还给她。利息太高，我承担不起。

她没有接。

场面端的有些尴尬。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给她递情书。

“都是同学，没必要这么客气。”她浅笑。

我应该跟着笑以缓和气氛的，可奈何强迫不了自己。如果换做是姚韦亚，我会只字不提钱的事；换做是许意，我会直接让老板娘再上一盘卤牛肉；哪怕是程薇，我也能心安理得地蹭吃蹭喝。可对方是宫雪，她的施舍只会让我消化不良。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把钱硬塞到她手里，“无论如何，谢谢啦！”

我转身准备走，思量着苏女士也该回来了，却不料被她喊住。

“韩苏，你等等。”

我就知道，咱俩不是简单吃水饺的关系。

“嗯？”

一米左右的距离，她没有上前，我也立在原地。

“那天我听到你和辰的谈话了。”哟嚯，这年头偷听还有理了。

我默不做声，静待下文。

“我知道你也喜欢他。”把“也”字去掉，谢谢。

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乖乖听她说话。天地良心，她的口吻让我想打她。你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摆什么“质问小三”的姿态？我还没告你膈应到我了呢！

“所以呢？”我抱着双臂，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不会去华大。我们两家是世交，大人们有意让我俩一起出国念大学。”

同样是“世交”，许意和陆诤那一对讨喜太多了。

“哦。”你俩一起去****屁事？

她没再说话，我顿了三秒，转身离开。

路灯拉长了影子，拜托，不要那么悲壮......

暑假期间，季北辰的数学辅导也没有间断。他说高三了，得抓紧。大哥，你一准备出国的人，高考对你而言，就像天空飘来的五个字，那都不是事。

我们三天一约，肯德基，图书馆，有时在他家。

他妈是真开明啊！对于学霸儿子帮学渣女同学补课一事丝毫不介意，只要我去到他家，就会被热情招待。

当季妈妈端上摆满“南京板鸭”、“妙脆角”和“牛板筋”的小食盘时，我愣了愣。

“北辰说你们都爱吃这些！”女人说得随意，我却兴奋不已。

他友爱同学，正中我下怀，这算不算是天生的默契？

后来，我不好意思了，拉上其他人组团去。于是乎，今天在许意家，明天换陆诤家，我们成了家长们眼中“爱学习的乖孩子”。

八月二十九号，我们偷懒一天，去郊外骑自行车放风筝。

风筝缠到了一块儿，分都分不开，最后许意一咬牙，扯断了线。天空的尽头多了三枚小黑点，带着我们的假期，消失不见。

去时，我坐在季北辰的单车后座上，一路，好短。

回程，胡宏志的体力和脚程明显更胜一筹，我却觉得长路漫漫。

宫雪扭伤了脚，季北辰和她住得近，送她先行离开了。

男孩纯白的衣角和女孩纯白的裙边缠绵成依恋的弧度，夕阳把影子融得不分彼此。

他们回到了正轨，赴一场金光灿灿的未来之约。

可落单的我呢？前途未知，我却固执地想有个伴儿。

“老胡，我们一起考华大吧。”

“好！”

胡宏志是老实人，他不会忽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