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菡跟苏老爷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又看了看方淮,其实有他在,她就很放心了。
她垂手跟在皇上身后,虽然她很想留下来跟方淮说声谢谢。这些天他没有主动来找自己,原来是因为他早就听说了父亲的事情,一直忙着想办法。
可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她却不得不跟着欧阳漓离开。否则的话,不知道堂堂天子,会做出什么有违身份的事情。
众人跪着,恭送着陛下离开。他俯身准备走进轿撵,却在****安掀开车帘时顿了顿。
余光瞥一眼苏念菡,又垂手走进去坐着。淡淡吩咐道:“你去坐后面的马车。”
后面的马车?那是顾翩义坐的车子,苏念菡有些犹豫,和一个不相熟的男人同坐一辆马车,面面相觑岂不尴尬?况且刚才发生那样一幕,若是他来了兴趣问起来,自己要怎么解释?
踌躇间,听见轿撵内传来沉沉命令。
“你一个人坐。”
所以,让苏念菡一个人坐那马车,让人家二品大员跟着车走?这未免荒唐了些。
可是门帘却已经落下,皇命难违。
苦了顾翩义,明明还给苏大人一个清白,本是立功的好事。却被下令徒步走回皇宫。
叹气,却不得不从。
苏念菡心里一百个哀嚎,今儿这一天,她算是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恭送皇上离开以后,苏哲先感谢了衙门口自发为自己请命的百姓们。又差人将那几个上堂作证的妇孺带下去好生招待。
最后将赵征宇押进天牢。
苏哲看向方淮,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苏哲这样两鬓已有斑白的老者。
“噗通”一声,他便跪在方淮的面前。
方淮大惊:“苏老爷您这是干什么?”伸手,赶紧把他扶起身来。
“方大人,这一拜,是感谢你刚才救了我们苏家上下,没有你,或许某些佞臣的奸计,便真会得逞了!”
“我只是进了些绵薄之力,不足挂齿的。”他浅笑。
苏哲顿了顿,忽然感慨:“念涵若是真的有幸能嫁进方家,定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犹记得当初经媒人介绍,只听说方家为方公子娶妻,不要求家族背景,不看长相音色,只用一纸白书写了寥寥年份,时辰,和开口说话走路的年级。
媒人找上来的时候,苏哲也很惊讶,因为这其中所有条件,念涵都满足。
接着便是托媒人说亲,推荐。这一来二去的,竟真的让念涵攀上方家这座大山。
苏哲是不信鬼神不信天命的,可是这一年念涵的遭遇,却让他觉得,或许冥冥之中,她离去的母亲,正在天上的某个地方,悄悄保佑着她的女儿,让她苦尽甘来,收获幸福。
毕竟,一个才貌都不是极为出众的姑娘,能被金陵第一公子欣赏,已是天降喜事。
现在竟然,还和当今天子有着说不明的关系。刚才的一幕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皇上对苏念菡的特别关心,和对她与众不的说话语气。让他们之间,似有若无多了股暧昧因子。
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不敢相信,陛下竟真的会对一个知府之女有特殊对待。
思绪飘忽间,方淮上前半步,自觉占了苏老爷左边苏念璇的位置,她推开,由他扶着。
“若是念涵真的愿意当我方淮之妻,该是我方家的福气才对。”
这话说的已经足够明显了,他是真心想娶念涵为妻,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同意。
苏哲大喜,连连保证:“方大人放心,老夫的女儿老夫做主,等她回来,我便商量给你们将婚期定了!”
方淮深知这事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皇上半路横插进来,若他只是单方面感兴趣还则罢了,只是刚才看念涵的态度,她好像,对皇上也有股道不明的情感。
“苏老爷,我送您回府歇着吧。”
“有劳方公子了。”
方家的马车气派宽敞,里面的坐垫都是上等的丝绸,苏哲蹲了几天死牢,每天谁在杂草上面,和耗子为伍,忽然如此享受,倒真有些不习惯了。
他动了动身子,试图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怎么,不舒服吗?”
苏哲摇摇头,抬眸,眼神深沉:“方公子,是有话想和下官说吧。”
没有了刚才的客套,但仍是慈眉善目地问着:“从刚才开始,方大人好像就揣着心事。”
这么多年的县令真是没白做,苏哲看人的眼光,还是很犀利的。
方淮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问,关于念涵母亲的事情。”眼神凝视前方,眉头微微皱着:“她好像,很不愿意提起。”
苏哲也微微讶异,没想到他竟会忽然问这个。不过想来也有道理,既然他是真的喜欢念涵,自然想多了解关于她的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这个做父亲的很是欣慰,自是愿意将从前的一切都告诉他。
“其实,很多年都没有提过这个的事情了,在苏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这段往事。”
方淮其实之前打听过一些,但还是想听苏哲亲口说。
“念涵的母亲,原名安闵芝,农家之女,因模样出众而被山上土匪抢去做压寨夫人,她爹为了救她,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去世,安闵芝连夜到青州县衙告状,我派兵剿匪,救了她。”
说到这里,苏哲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说来奇怪,我当时已经有了夫人,而且我自知不是好色之徒,不会因一时的欢愉做不负责任的事情,可偏偏在遇见闵之以后,我好像做的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方淮挑眉:“比如呢。”
“不怕方大人笑话,我娶闵之过门,同她生下念涵,关于这些大事的记忆,我都是空白的。”
方淮神色一禀:“空白的?”
“对,况且当时我和佩卿成亲不足半年,还未和她生儿育女,倒是半路先多出个女儿。”他叹气:“她总说那闵之是个成精的狐狸,勾了我的魂。唉,是我对不住她,所以这些年佩卿一直不喜欢念涵,多半是这个原因。”
听他这样说,方淮好像更加确定,念涵的身世,不单单只是个农家女那么简单。
眼底的深沉一闪而过,换上毫无城府的笑意,继续问道:“那念涵出生的时候,有什么让您印象深刻的事情么?”
聊起这个,苏哲更是有的说的。
“念涵的出生年份很特别,因为小镇的人都很迷信,那年镇子门口的海神娘娘庙倒了,便断定次年定是灾年,凡是出生的孩子,都是灾星。”回忆起来,苏哲沉沉叹息:“那一年,镇子里的人都想疯了一样,怀了孕的,想尽办法堕胎,已经临近生产的,便生生将出生的婴儿丢到海里,好平息海神娘娘的怒火。”
若不是亲耳听到,方淮真的不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苏哲紧皱着眉,顿了顿,继续道:“我身为知县,怎能任由大家这样胡来?正巧闵之怀孕,我便以身作则,让念涵成为那一年唯一幸存的孩子。”
“出生那天,雷鸣伴着婴孩的哭声,大雨滂沱,野风刮了一整个晚上。大家都说是念涵的出生惹怒了海神娘娘,求我丢了她。说来也是她自己救了自己,很快念涵就不哭了,她停止哭泣以后,天色放晴,竟然出现了七色彩虹。”
说到这里,苏哲情绪又好了些:“念涵很聪明,出生不在一周就开口叫爹,半月就能起身走路了。从前不是有李天王之子哪吒,出生便是能跑能跳?我当时就觉得,若是念涵是个男娃,将来定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方淮脸色很不好看,听苏老爷讲的越多,就越肯定念涵就是当年楼兰天女生在人间的女儿。
可他却从心底希望念涵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好姑娘。
“她太早被人发现她的与众不同了,所以人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说她是天煞孤星。后来她娘出事,她颓废堕落,从前傲人的聪慧,也渐渐消失在长大的路上了。”
苏哲叹息一声,布满皱纹的手放在方淮手背,开口道:“念涵从小便过得孤苦,希望,你能好好对她。”
方淮目光笃定:“我一定竭尽所能,给她幸福。”
只是这世上的有千千万万的不同,每个人定义的幸福又怎会是相同的。
他觉得娶念涵回家,不管爹爹作何打算,他都会一心一意对她好,让她幸福。
可是换个角度,若是终有一日,苏念菡知道方淮的温柔体贴,不过是方家的圈套,步步为营,只为了她的儿子,只为了扳倒欧阳家,推翻汉室,重振西戎一族。
她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方淮吗?
世事无常,未发生以前,谁都数不清道不明。世人皆渺小如尘埃,只有做到问心无愧,才能有勇气面对将来发生的一切。
另一边,欧阳漓已经到了宫中,****安扶着他往正宫去歇着,众臣守在宫外叩拜后方能各自回府。
苏念菡躲在人堆里,听到“平身”两个字后,弓着腰飞速开溜。
一点不敢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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