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菡回到昭阳殿时,已经很晚了,她一个人穿过那条石板小路,心里回味着方才在方家时留下的温暖。冷月无声,安静的却不让她觉得孤独。
发愣之时,怀里的小物件儿不知又是什么掉了,太琐碎的东西就是拿不住,她正俯身下去,准备捡起来,却看见一双熟悉的靴子,正停在自己面前。
敢把龙绣在鞋子上的,普天之下除了欧阳漓,还有谁?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鼓起勇气抬头看去,月色趁着他的脸色,好像更加的苍白了。眉头微皱着,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神色颇为复杂地开口:“玩得很开心?”
有点讽刺,有点轻佻,还有点,生气……
“啊。”苏念菡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被他这样装了个现行,怕是做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只是司织坊的事情解决了,所以出去庆贺一下。”
“庆贺?”欧阳漓上前一步,眼里燃着的火把她快要烧着了:“只是庆贺?”
他这样一凑近,苏念菡才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低头看去,腹部的衣衫有些发暗,那是伤口裂开染出的血渍,黑夜里看不清,却刺痛了她的心。
“你的伤口裂开了。”苏念菡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手里东西悉数丢在地上,忙伸手去扶他:“快点回承欢殿去,让宋辞给你换药。”
欧阳漓眸色暗沉,声音凉凉的:“这么不想见到朕?”他吃力把苏念菡推开,一言不发往回走,身子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这个家伙,永远这么阴晴不定,明明伤得这么重,还偏要劳心劳力到这么晚,关键是还有力气和自己闹别扭!真不知道该说他太幼稚,还是太固执。
“陛下!”苏念菡几步站到他身边,自然馋过他的胳膊:“跟我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暖,又一股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欧阳漓瞪着她,就是不动。
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自己忍着一身伤痛,还要走来看她,却瞧见她一脸痴想地站在路中间发呆。鬼知道她是想到什么好事儿了?想到这里欧阳漓心口就闷闷地痛,连带着浑身的伤,都火辣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唤她的名字:“苏念菡。”三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咬着她一样,目光沉沉,不曾移开。
“啊?”
这样子,好像真的是自己犯了什么罪过一样,若不是此刻要搀扶着他,苏念菡都想当即跪在地上求陛下原谅了。
他身上的气场,实在太震慑人心。
“朕不是说过,不准你嫁出去,不准你离开昭阳殿么,你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苏念菡这下子更慌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今日和谁出去的?就连小羽也不知道啊。
“我……”她硬着头皮解释:“我没有要搬离昭阳殿啊,我只是,只是回来的晚了些……”
她说得很没有底气,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很无力。
欧阳漓冷哼一声:“所以你已经饥渴到了这样的地步,大老远跑去宫外和别的男人幽会?”
饥渴?这两个字像刺一样扎进了苏念菡的耳膜,刺在她的心上。自己对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是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嘲讽耻笑的吗?
她难道没有尊严可言?
苏念菡仰面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语气冰冷:“在陛下您的眼里,我难道不就是这样随便的女人么?”
她淡淡地笑着,可是这笑容却让他的胸口有些闷。
“也对,像我这样的女人,年纪轻轻就生下个孩子,谁会对我有好印象?你知道这些年,凡是未曾婚配的男人,都对我避而远之,生怕我弄脏了人家的名声。”她眼底的落寞藏也藏不住:“所以啊,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对我好的男人,我不‘饥渴’地往上凑,难不成真的要孤独终老?”
她是真的被气急了,才会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况且,她这些年,也确确实实受尽了冷眼。
欧阳漓静静听着她说完,目光沉了沉,很想说些什么话能让她好过一点,可是喉咙间像是梗着棉花一眼,让他透不过气。其实他习惯了被敬仰被惧怕,从未想过一个孩子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若是陛下想回承欢殿,那路上小心些,奴婢不再送了。”
苏念菡此刻的心和声音一样冷,她从来不自称奴婢,更从不这么客套地同他讲话。
这忽然而来的变故,让欧阳漓有些无措。
她松了他的胳膊,转身便准备走,可是还没走出去,手腕便蓦地被男人出手扣住。
她一怔。
回过身来,男人俯身,苍白的脸色逼近过来,好看的让人窒息,她瞪大了眼睛,胸膛不自觉快速起伏。
“苏念菡,你给朕听好了,不许这么糟蹋你自己。”欧阳漓的语气霸道,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喷洒在苏念菡的脸上:“若是你以这样的理由随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无法如愿。”他一顿,继续道:“还有,若还有人在外传你的不是,告诉朕,朕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这这这……这算怎么回事?苏念菡被这男人的霸道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除了眨眼睛,就是眨眨眼睛。
他凭什么管的这么宽泛?真是的,还让那些谣传的人生不如死?切,明明罪魁祸首就是你好吗?
还没说什么,那男人又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来,语气是忍不住的虚弱:“行了,快扶着朕回去。”
“回……”苏念菡脑袋空空:“回哪儿……?”
欧阳漓瞪她:“你说呢?”
苏念菡这就又变成那个乖乖听话的孩儿他娘了。这个欧阳漓,永远都有法子让原本满肚子火气的她,即刻恢复平静。
真是败在他手上了。
回了昭阳殿,欧阳漓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苏念菡用热毛巾帮他擦拭身子,又给伤口换了药。最后还不忘将那带血的纱布处理掉,以防明早小羽看见之后起疑心。
做完这一切,她便昏昏沉沉地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翌日,第二天一早,欧阳漓醒来时苏念菡还在睡,她大半个身子都伏在桌子上,他皱了皱眉,心有不悦。
起身,走过去,直接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这个女人,睡得真沉,看样子昨夜累坏了吧。昨天他虽然昏迷着,但是能感觉到,一直有人用热水给他擦拭身体,换药,最后整理衣衫。
那双手温温热热的,一直流进心里。
他走出屋子,正看见小羽从楼上下来。
“阿漓!”他看见欧阳漓,激动地从三层高地台阶往下跳,欧艳丽一惊,冲过去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但是那小家伙却平稳地双脚落地,继续笑嘻嘻往自己这边跑过来。
一个四岁的孩子,就知道从高处跳下后重心往前,并且能很好地控制平衡,看样子,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阿漓阿漓,你怎么这些天都没来过啊。”小羽鼓着小脸:“我都有点儿想你了。”
欧阳漓笑着把那小家伙抱起来,虽然伤口稍有些痛,但并不妨碍:“朕这些天,事情太多了。”
“那我就勉强原谅你了。”那小家伙捏捏欧阳漓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瘦了呢?”
“是吗?”他很少笑得如此温柔:“那你被父皇吃早膳,父皇多吃些就胖回去了。”
“好呀好呀。”小羽道:“那笨念菡呢?不叫她吗?”
想起那个女人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神态,便心有不忍,他抱着小羽往楼上走,边走边说:“跟你父皇说点儿悄悄话,不让你娘知道。”
那小家伙笑得狡黠:“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丫鬟开了房门,欧阳漓和小羽走进去,桌上已经备好了早膳。
“你是不是想问,笨念菡最近,和哪家的公子来往呀?”
他倒是鬼精鬼精的,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看样子你知道这件事情。”欧阳漓端起粥碗,用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小羽嘴边。
这母子俩,原来是商量好要瞒着他的,真是不像话!
“我当然知道啦。”小羽张嘴吞下口粥:“原本就是我鼓励她去见的嘛。”
“你鼓励的?”欧阳漓脸色黑了黑。
“原本笨念菡她不想去的, 以为会是个年老的丑八怪大叔,结果呢,我就出主意,让念菡打扮的很丑很土,想着把对方吓跑。结果呢,对方不仅没有嫌她,反而带她吃好吃的,逛街,看烟花,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呢!可大方了。”
小羽脸上的每个笑容,都让欧阳漓心口发顿,他索性把粥碗放在那家伙面前,淡淡道:“你自己吃。”
“怎么了?”小羽俯身凑过去,眉角轻扬:“难不成,是我们家阿漓,吃醋了?”
欧阳漓瞥了他一眼:“朕成天往昭阳殿送吃的送玩的,也没见你这么开心的夸过朕。”
浓的不能再浓的醋意……
“哎呀,我这叫做就事论事。”这是最近太傅交给他的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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