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崖轻轻推了她一把,温润清俊的面容上寒霜遍布:“有人觉得我们来历不明,身份可疑,居心叵测。”
苏溯越跟着走到冷慕身后,平静道:“那我们离开吧。”
曲泉急急道:“不行!”
三人转头看她。
曲泉咬了咬下唇,道:“雷郡守说,在事情没有查明白之前,我们都不准离开。”
冷慕奇道:“什么时候我们要走要留,还要一个无名小卒说了算了?”
雷郡守在此时走出门来,身后跟着五六个衙役,个个身上带刀,杀气腾腾。雷郡守看着站在大门一侧的四人,略带敷衍地笑道:“几位回来了,先去大厅集合吧。”
冷慕冷眼看着他,连笑容也懒得装:“你用什么身份对我说话?”
雷郡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面上的笑容深刻了点。他对冷慕这个反应是有点惊讶的,但更多的是惊喜。
张衍行中途离开了苏府,但是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对于他们来说是绝好的消息,关于眼前这位冷慕冷姑娘的。
冷氏皇族的马屁难拍,冷日濯手下的一干官员更是皇朝历史上少有的清廉能干,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冷日濯并不吝惜国家财政在官员待遇这一块的花费。
这也间接导致了前朝买官留下的零星一些官员的处境很是不好。
在冷日濯接手王座的早期摩国爆发过一场战乱,在战乱之后,以买官形式成为国家公职人员的官员被罢免不少。然而随之而来的大赦天下也让一些稍微有能力的官员留了下来。
这样做可以让经历了动乱的国家在短时间内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暂时安抚一下中间势力。弊端也很明显,在国家日渐清明繁荣的今天,曾经买官得到官位的那些官员在官场上是越来越不受待见,可以捞到的油水也是越来越少,他们怎么甘心。
并且很不巧,这位楼焕郡雷郡守就是曾经的买官一员。以前苏家在楼焕郡一家独大的时候,他收了苏家不少好处,也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将楼焕郡的管理权交给苏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苏家明显已经倒台了,再加上苏雷的失踪,苏家旗下的店铺港口渔船什么的,在无主的情况下,肯定是要充公的!
一想到在确认苏雷死亡之后,他就能得到几乎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什么,你说充公的意思是要登记造册以防**?
没了苏家的楼焕郡就他雷郡守最大,而且苏家家大业大,少了几个港口商店有谁知道啊。他要做的只是在那册子上划掉一点东西罢了。
举手之劳,很是简单。
冷慕有些嫌恶地看着雷郡守,那老家伙究竟想到了什么啊?笑得那么恶心!
雷郡守最后点了点头,对他们道:“还请四位贵客到大厅去。我的手下一定会尽忠职守地保护你们,但同样的,在本郡守回来之前,你们都不可以离开。”
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含笑扫过曲泉。曲泉面上苍白了一下,很快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说完,不待冷慕他们反驳,雷郡守带着身后的一干衙役匆匆离开。
冷慕对着苏溯越点点头,苏溯越转身想要跟向雷郡守,却被曲泉拉住了衣角。
曲泉满脸哀求,看着他道:“溯越大哥,我们先进去吧。我们进去说话,好不好?”
冷慕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差点憋死,看着苏溯越不反对的摸样,重重甩了下衣袖,拉着郑崖进门去了。
苏溯越轻叹一口气,平静得有些淡漠的眼神看着曲泉,道:“发生什么事了?”
曲泉的眼睛很干净,根本藏不住事。她这样的女孩要是有事瞒着他们,不是被胁迫就是被引诱了。不管是哪一种,苏溯越都觉得,人是他带过来的,他有义务保证她能够按照自己的心生活。
曲泉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但是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溯越大哥,你们一定会安安全全地走出这里的!”
想到张衍行回来之后给她看的东西,曲泉浑身一阵阵地发冷。就算她不会任何武功,她也要保护溯越大哥!
苏溯越有些奇怪,但是天性淡漠的他并没有花更多的心思在这个欲言又止的女孩身上,而是点点头,侧身越过她,追着冷慕而去。
曲泉独自站在苏府华丽尊贵的大门前,冬夜阴冷的风吹在身上,并没有因为不远处的灯火繁华而变得温暖。她孤零零的身影在一片喧闹的火光中,越发显得孤独而无助。
冷慕郑崖和苏溯越先后到达了大厅,只见苏合檀抱着膝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地面,面上是令人心疼的苍白。
商石靠在正对着大厅大门的柱子上,被刘海遮住了眼睛的一张脸显得有些阴郁。邓角孙就蹲在他脚边,用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干什么。
张衍行好整以暇地端着一杯茶,仪态优雅地正喝着。袅袅的茶香从他的杯子里飘逸而出,本应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在这个气氛压抑的空间里,倒有些另类的森冷。
冷慕看也没看站在大厅周围的差役,径直走到商石面前,道:“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商石看了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的郑崖,道:“你们检查过苏家的暗道最终通向哪里吗?”
郑崖很是遗憾地一耸肩:“我们没有检查过苏家的密道。”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苏合檀和张衍行,道:“原本是没时间,后来是没机会。”
商石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紧紧抿了抿嘴唇,道:“厕所里面没有暗道。起码按照风烟楼的方式没有找到暗道。”
“而且不可能有活人靠近商石而不被察觉的。”邓角孙抬头补充道,然后指了指地上画的方格子,道,“这是我画的厕所的空间示意图。当时苏雷在这里。”
他指着方格子中间的位置,道:“厕所的两边都有窗户,不大,仅能够容纳一个小孩出入。然而中间没有。出于安全考虑,苏雷当时选了中间的位置。算上他的位置和体型,以及他没有回答商石之后商石反应的时间……这是一间密室。”
邓角孙用手指点着地板,就这么蹲着抬眼看向众人。因为角度的缘故,他们也看不清这个沉默而平凡的男子有没有在笑,只觉得随着这句话,周身的空气都冷了起来。
冷慕走到苏合檀身边坐下,用手支棱着脑袋看着她,严肃道:“你了解苏合息吗?不算上苏雷,苏家现在只剩下你和苏合息两个人,她现在在凤来郡,要不我明天就送信让凤来郡的差役把她带过来?”
苏合檀还是那副双眼无神的样子,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丝毫。
冷慕抿了抿嘴,依旧严肃道:“难道你不想找回苏雷?”她看了眼外面的差役,眉头微皱:“虽然我不知道苏家和楼焕郡的官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苏家的家主一失踪,雷郡守首先要做的不是去找人,而是把我们全部都看收起来……”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忍不住就张开嘴——“啊呜……”打了个呵欠,什么严肃认真的摸样瞬间毁于一旦。
苏合檀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紧紧抱着身体的双臂却没有任何要放松的痕迹。
郑崖嘴角抽搐,上前拍了拍冷慕的肩膀,叹道:“冷丫头,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
张衍行冷笑一声,道:“冷慕、苏溯越、郑崖,自从你们来到苏家,苏家就发生了灭门惨案,现在甚至连身为当家人的苏雷都失踪了。你们难道不需要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苏溯越看着他,眉目清冷,威势无边:“我们什么身份?苏溯越苏统领是谁你们也不知道吗?郑崖崖公子你们也不知道吗?如果这般孤陋寡闻,我倒要怀疑你身为占卜师的能力了。”
张衍行张了张嘴,冷哼一声,道:“你们二位的身份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呢?”他抬起下巴,用眼神指着昏昏欲睡的冷慕。
“啊?”回应他的是冷慕迷离的眼神。
冷慕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越觉得困倦,她在宫中的生活就很规律,即使一开始是为了迷惑某些人,但后来真的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后来即使出宫了,有了些熬夜的经历,超过亥时上床还是让她有些适应不良。
苏溯越冷淡的眼中瞬间换上了宠溺的眼神,上前轻轻抱起冷慕,手下用力甚至都没有让她惊醒,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先休息吧,我在这。”
张衍行一拍扶手,怒道:“苏统领,你称呼她为什么?主子?天底下能让你叫一声主子还鞍前马后地服侍的,除了三公主还有谁?难道你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
“嗯……”冷慕迷迷糊糊地已经快要睡着了,被这么一声大嗓门一吼,虽然不至于睡意全无,但心中以有了不爽,半睁着眼睛伸出手就要去摸腰间的腰带,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难道他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吗!
苏溯越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低着头附在冷慕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冷慕嘟嚷了两句就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过去。
郑崖靠在柱子上,看着张衍行笑容温婉,眼中甚至带出一股欣赏的意思:“张公子真是好胆量。”
张衍行原本还被他这种眼神看得面红耳热心跳加速,蓦然听见他这句话,带着嘲讽意味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道:“崖公子此话何解?”
郑崖转而看向苏溯越,笑着道:“你先带着冷丫头回去休息吧。本公子解决完这里的事情也回去,所以,暂时要忍耐啦,小、越、子。”
最后那三个字郑崖用一种明显不符合他那清逸出尘风流倜傥的形象的跳脱又暧昧的语气说出来,苏溯越明显感觉到冷慕的脑袋又往自己的胸口钻了一下。
苏溯越有些无奈地轻叹,抱着冷慕的双手紧了紧,确保主子在他的怀中是温暖而舒适的,抬脚往门外走,边道:“崖大哥把握分寸。”
他一点都不担心郑崖还能受到张衍行那明显是被人当枪使的家伙的欺负,只是担心郑崖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之后欺负起人来会失了分寸。到时候让他来收拾烂摊子就不好了。
苏溯越看着全身紧绷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的曲泉,脚步顿了一下,还是道:“要是有事来找我。”
黑暗中,曲泉圆溜溜的眼睛“噔”地亮了。
也不知道怀中的冷慕有没有听见,苏溯越即使问心无愧,也还是在话一出口之后,斟酌着补上一句:“你是我带来的,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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