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许久,苏溯越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的眼中红浊涌动,仔细看去,却能够发现,那种红浊倒是要比之前清晰和许多,更加接近红光的赤红,也更显妖异。
老者蓦然被这样的眼睛盯住,惊起一身冷汗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欣喜若狂,但他毕竟是长时间统筹全局的人物,这样激烈的感情只出现了一会儿。
老者渐渐撤去力道,一边注意着苏溯越皱眉探寻的眼神,一边侧身挥手,“还请苏统领进屋一聚。”
“你们究竟……”苏溯越从来没有这样疑惑过。
在影卫营的时候,他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疑惑什么的,用行动去解决就好了。
后来成为了主子的侍卫,每天关心的就只是怎样解决自家主子流下的烂摊子和怎样让自家主子安心快乐地生活,这种快乐包括任调戏任奴役……
不得不说,做一个侍卫难,做一个好侍卫更难,做一个全能贴心还不动声色的好侍卫那简直就是难上加难!毫无疑问,他做到了。
要是回溯之前的岁月……苏溯越表示,那真的没什么好回忆的。因为在进入影卫营之前的记忆,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他唯一记得的只有令人窒息的热浪,还有在他昏迷前看见的那个骑马的男人,估计就是他把他送到影卫营里去的。这没什么好疑惑的。
灾荒年代嘛,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能计较是用什么形式活下来的吗?又不是脑子进水。虽然影卫营的死亡率也很可怕。
在他二十年的生命中,一直都是有疑惑就用行动去解决的。没有疑惑?那就最好了。跟了冷慕之后,他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才没有那个“没有疑惑创造疑惑来解决”的闲情逸致呢!
老者领着他一路来到大厅。那是一个很典型的儒家正统的布置格局。上首是两张紫荆楠木的太师椅,下首以此放着三张红栎木的椅子,其间间隔着两张同样是红栎木制成的茶几。
老者领着苏溯越到上首落座,自己坐在他旁边,两人面朝着地下的几人,老者点点头,众人才依次落座。
老者拍拍手,很快就有美貌的侍女捧着茶壶鱼贯而出,淡雅的香气飘散在空中,柔软清冽,令人神清气爽。
洛神香。虽然不是郑崖那样醉心医术的货,苏溯越还是毫不费力就认出了侍女们用的熏香是哪一种。
皇家专供,宠妃的心头好——洛神香是也。
要说这香啊,究其来源就显得与众不同而自有一股风流富贵的气息。相传,洛神香是湘妃竹在暴风雨之夜被雷电劈中留下的焦炭,经过古法秘制三个月,又要裹上三年的陈艾,包上厚厚的河泥,埋进湘水之中三年而出。
其制作之繁琐,工艺之精湛,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的人间一品香。即使是生长在皇宫的苏溯越,也只在皇后娘娘身上闻到这种味道。而今,他却在一群侍女身上闻到了这种香味……
漠然不动的冷峻男子缓缓勾起了嘴角: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吗?有意思。
看到他的表情,老者就知道苏溯越误会了,他也不急着解释,而是用手虚点着底下的几人,看似随意地介绍着,“他是衡大奇,是我们的中枢联络员。楼中所有在外的人员,都要通过他来联系。”
他指的是花白头发的男人。衡大奇朝苏溯越微微一笑,笑容得体的同时,带着掩饰不知的骄傲。看啊,这么庞大的工程他可以随心地做到完美,多么了不起!
老者换了个方向,继续道,“这是商石。他的眼睛可以控制人的肢体行动。”
男子撩起眼前的刘海,露出无机质的绿色眼眸,看着苏溯越微微点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是这样的眼睛!脑中猛然响起一句话,像是叹息,又像是深深的后悔,万般心酸,几乎让他这样坚忍的男人都忍不住动容。
苏溯越微阖双眼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讲话,那么……是他出什么问题了吗?
也许是因为苏溯越掩饰得太好,老者并没有注意到他片刻的不自然,转向黑衣,“这位是黑衣,楼里所有杀手保镖的人选都是由他来训练。”
“这是嬴馥幽,相信苏统领已经很熟悉她了吧。”老者面上带了些许调侃,“不知这一路,小幽照顾得怎么样?”
苏溯越头也不抬,“食言而肥者,不宜深交。”
嬴馥幽本来还满脸期待地等着苏溯越说出点什么,谁知却等到这样的一句,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苏统领说的是。小幽!”
嬴馥幽当着众人的面,抬手往脸上一抹,就像四川变脸的绝活一样,转头就是另外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大眼睛塌鼻子薄唇,一张巴掌大的脸上满是倔强。
“小幽的易容天下无双,苏统领,你还是第一个识破的。”老者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欣慰,就像自己的孩子,成长为天下无双的强者一样的欣慰。
这么些年,除了早年他们实力大减,无力保护这个苦命的孩子,后来的纪年,他们都默默关注着这个挣扎求生并且越来越优秀的继承人。
随着冷慕的出行路线越来越靠近当年埋葬那个秘密的地方,担心夜长梦多的众人,终于决定早些对苏溯越说明情况。于是,也就有了这次会面。
“楼里……”苏溯越转向老者,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什么楼?”
老者抚掌而笑,起身庄重地站在他面前,面容严肃,“老朽是史家第三百七十二任管家,也是风烟楼现在掌柜。还请苏统领多多指教。”
“风烟楼的副手?”郑崖终于检查完楚尊,却发现它那萎靡不振的样子纯粹是吃多了撑的,悻悻地甩手加入讨论。
“嬴馥幽,江湖人称‘千面魔女’,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或者就算见过,也已经死了。她做事一向不择手段,易容的本事又是一等一的好,基本上没有听说她有什么失手的记录。”萧溟没好气地瞪了眼冷慕,“没准她还是个倾城大美女呢!”
冷慕欲哭无泪,“就算是美人,不在跟前有什么用啊?”又不能调戏又不能欣赏的,到底关她什么事啊要特意拿出来说。四师兄这是脑子进水了吗?
萧溟被她气得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就扔过去,“你就不能给老子认真点!”
闪身躲过飞来的凶器,冷慕很是不情愿地曾到桌边坐好,“好啦。小越子不可能对那个什么嬴馥幽有肖想的。”
“凭什么?就凭他对你的感情?可你干了什么?拈花惹草不说,若即若离摇摆不定,什么样的感情经得起你这样折腾?”萧溟几乎要内伤了,怎么这丫头就这么不开窍呢?
郑崖很是吃惊地看着萧溟,“你这是在为溯越抱不平吗?萧溟,原来我一直错怪你了,你和溯越相爱相杀什么的,实在是……”
“闭嘴!”随手抄起身边的东西就往郑崖身上砸去,却听见一身媲美声波武器的尖叫,楚尊的长毛掉了一撮。它手脚并用地抓住萧溟的袖子,才看看抱住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郑崖激动地泪眼汪汪,“哟小尊尊,你这是为了我专门来的么?本公子被你这种奋不顾身的忘我精神深深地感动了!”
萧溟很快抱起楚尊放入怀中,很是歉疚地给它顺毛,心中的那股无名火随着楚尊时不时的回应,渐渐消了下去。
一时间,房中流淌着某种安逸的寂静,气氛祥和,令人心平气和。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冷慕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长鸣……
“呃……这个真不是我的错。”她很是无辜地举手示意,顺便指着窗外,“看,这要有午时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四师兄你还进行了如此激烈的运动,不吃饭时不行的。我寻思着啊,这正是饭点,或者已经过了饭点,楼下的场地也被风烟楼那些不负责任的坏胚子破坏的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就出去吃吧?”
感觉到怀里的楚尊听见“出去吃”三个字,耳朵都支棱起来了,萧溟柔柔一笑,风华万千,“那就出去吧。”
“哦耶!”冷慕快速上前抱大腿,笑容谄媚,“四师兄,因为小越子那个笨蛋的缘故,崖大哥身上是一点银子也无,师兄你就带上他吧。”
郑崖好险没一口血喷出来,他对着冷慕怒目而视:有你这样的吗?身无分文的应该是你!老子上街随便一吆喝,劳资的方子那可是千金难求!
冷慕很是傲娇地扭头:有本事你嫑跟过来!
郑崖更加傲娇地用下巴看人:免费的午餐,不吃的就是笨蛋!
过于傲娇的结果,他在下楼梯的时候一个没看好,一脚踩空,要不是萧溟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估计这位一代神医就要新伤旧伤满身伤了。
郑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萧溟,头一次觉得这家伙是如此可爱,当下也没有想太多,直接上手就抱住他,“兄弟,多谢了啊。”
“郑崖……”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在楼梯口墨迹着呢,郑崖这才刚上手抱住萧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郑崖惊得立即松开手,那速度快的啊,要是苏溯越在,说不定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清俊的脸上飞上一抹红霞,煞是生动好看。
冷慕在一边默默捂脸:崖大哥哟,你这样欲盖弥彰的摸样究竟是想要人家误会你呢还是误会你呢还是误会你呢?
她兴致勃勃地盯着楼下那翠衣女子的反应,期待着见到想象中的腐女一见面、两眼泪汪汪的场景。
可惜,不是每个人的脑细胞都像她一样,连组成的脑回路都相差十万八千里。
那女子只是略带好奇地看了眼气质如空谷幽兰的男子,“我正好有事拜托你们,现在方便吗?”
“在下萧溟,冷慕的四师兄。还请问这位姑娘芳名?”萧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郑崖,转头笑吟吟地对上那女子的眼睛。
猛然被这样一个美男子专注地盯着看,她有些窘迫,“林雨明。”
萧溟慢慢走下台阶,每一步都风情万种,加上他怀中还带着一个毛茸茸的楚尊,更显出他奇异的魅力,“我们正要去吃饭,不知雨明姑娘是否愿意赏脸一同前往?”
他站在林雨明面前,姿态优雅地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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