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成年之后,成为名动天下的才子之前,曾经周游列国。经过异族的国度——摩机宿延,顺手接了皇榜,并成功治好了当时的王后,现在的王太后,从此被摩机宿延奉为上宾。
而他,因为自己游历天下的宏伟目标还未达成,盛情难却之下,在皇宫逗留几天,就请辞了。
这位不为功名利禄的神医在摩机宿延留下了极好的名声,是个难得成为异族上下都喜爱的中原人。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那位曾今的王后、现在的王太后,是我们秦焰小王爷幼年时期最重要的启蒙老师和陪伴者,也就是说,郑崖种下的善果,终于得到了善报。
而现在,这个善报的主人,正躺在曾今发誓要报恩的少年面前,生死不明。
秦焰站在床前,面色铁青,半晌之后,缓缓蹲下身,伸手轻抚郑崖被汗打湿的鬓角,一言不发。
冷慕轻轻翘起嘴角——看来这步棋下对了呢。
她不懂医术,身边虽说不是没有医学人才,但她不敢贸然给郑崖用。就像林雨明,她在凤来郡的名声就很好,但那是巫医。凭良心说,冷慕心中还是不信任巫医的。
苏溯越也懂医术,虽说比不得郑崖,可治病救人也还是可以的。但也只限于病患留有神智的情况下。
现在,郑崖甚至昏迷,脉息微弱,虽说不至于出现结代脉或洪大脉,却隐隐有尺脉无力,三脉无根的表现,唬的冷慕手足无措。
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了个得到她认可的少年,当然是绝对不能放过!
“小越子。”她拉着苏溯越坐到离他们最远的一个角落,趴在他身上跟他咬耳朵,“这个家伙估计就是摩机宿延那个傻逼小王子。这个几乎是举全国之力供养的家伙身边是各种能人倍出,我们要是能够争取到他的帮助,崖大哥的情况就会好一些了。”
苏溯越拧眉,他当然听说过摩机宿延小王子的“威名”,但,真人和传说总是有一定距离的。要不然,冷慕作为摩国“最富盛名”的公主殿下,怎么能不易容、不改名,就这么行走江湖却没有遇到各种麻烦?
冷慕看自家侍卫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没能领会她的精髓,于是用力压低他的肩膀,几乎要把嘴唇凑到他的耳尖,温热的呼吸迅速让苏溯越的耳尖变红,并且那种红,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冷慕恍然不觉,只是看着秦焰道,“林绿言不是中原人,但是她却在公门占据一席之地,可见,她所在的国家一定是和摩国交好的外族。”
“这样的外族,国力又比较强盛的,不过两国。”苏溯越恍然接口道。
冷慕很是满意地点头,收回目光,像是才发现他整个耳朵都红了,窃笑着做到一边,不再欺负自家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勾搭我公门中人,除了摩机宿延胆大包天的二公主,还能有谁捏?”
苏溯越听着这种简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打了个激灵,道,“这位秦焰公子艺高人胆大,和主子你一样没有易容。”言下之意,主子你就是凭着样貌来认人的么……
冷慕眨巴着一双晶亮的桃花眼,天真笑道,“嗯嗯小越子越来越明白本宫的心了。”
主子,属下这绝不是夸奖……苏溯越很是无奈地扭头,真好看见秦焰起身就要往外走,面色一整,跟着起身。
他们本来就在门边,这下苏溯越一起身,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秦焰看了眼他们,眼中的愤怒还没有消去,偏偏又加了担忧,这大概是小王子这辈子所能体会的最复杂的感情了。
他拧眉道,“我要让我的手下进来。”想了想,又说,“你们放心,神医是我的恩人,我断断不会害了他,也不会让别人再对他出手。”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全然没有传说中嚣张跋扈的小王子的架子。
冷慕很是满意,简直又要眼冒红心,视线触及床上昏睡的郑崖,强硬地将心头痒痒难耐的感觉压下去,拽着苏溯越侧身为他开门,“快去快回哟人家一定会让绿言好好犒劳你的哟。”
秦焰本来快要走到楼梯口,听闻这话,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既要一头栽下去,幸好自打他出门,身边的暗卫影卫侍卫一个不少地全围了上去,这会儿才能让他继续四平八稳地站在原地。
秦焰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里道:想二姐邀功?算了吧,这女魔头不折磨他就好了!外人看来他自是风光无限,哪晓得其中艰辛哟那简直要抹好几把辛酸泪才行!
站稳之后,秦焰示意自己的侍卫放手,整了整衣裳,这才回头,看着冷慕和苏溯越,慢条斯理道,“照顾好郑神医,我去去就回。”
“好嘞好嘞,本姑娘一定等你回来!”冷慕的笑容在渐渐关上的门缝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等门彻底关上之后,冷慕转身看向苏溯越,“我的百宝箱呢?”
他们离开落霄坊虽然匆忙,确实身边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但,攸关生死的药物,苏溯越决计不可能不带。而她,在出宫之前,可存了好几颗可遇不可求的保命丸呢看看看看,这就是她的先见之明!冷慕一想到自己英名的举动,笑容荡漾。
苏溯越明显感觉道自家主子神游天外,也不含糊,伸手进内襟,掏出一个两指见方的、琉璃白瓷小瓶子,递给冷慕,“安神丸。”
安神丸,顾名思义,重镇安神、清心凝志。适用于热毒上侵、蒙蔽心窍而致的神昏。证见牙关紧闭、目闭,神昏谵语,身有高热。
算是他们身上带着的、最符合郑崖此时症状的药物了。
给他服下,冷慕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着手调查这起直接导致了郑崖这种状态的案子,但是感情上,她不敢离开……
是的,她不敢。甚至连托付给苏溯越,她都不敢……郑崖于她,终究是不同的。
苏溯越看着冷慕,看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蒙了一层水汽,这才惊觉,自家主子这是……哭了吗?
“才没有!本姑娘只不过是忘了眨眼睛,有点酸涩罢了。”冷慕回头瞪他,理直气壮道,“你想想,你何时见过本宫掉眼泪?要知道,冷氏一族,那可是向来冷血的存在。”
苏溯越不知该说什么。他只知道,没有人天生冷血,也没有人甘愿一辈子被打伤冷血的标签。
他轻声道了一句,“属下僭越。”就俯身从背后抱住冷慕,莫不作甚,手上的力气却渐渐加大,仿佛他这几日压抑在心底的不安,咆哮着就要破笼而出。
冷慕的身体紧绷了一下,旋即又放松。以前只要她感到难受,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会要求苏溯越抱着她。人的体温好歹能够给一点温暖的错觉,这样让她好受一点。
这一次,她却觉得,应该得到安慰的不是自己,而是苏溯越。
于是她侧头抵着苏溯越的额头,晶亮亮的眼睛看着苏溯越,其中的关心在明显不过,“跟我说说,你怎么了?”
苏溯越垂下眼睑,避开冷慕的目光,默默无语。
冷慕也不恼,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一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
苏溯越终究还是道行不深,三两下就败在冷慕的目光下,轻叹一声,“主子,属下……不甘心。”
冷慕对于这种言论表示绝对的理解不能和惊讶,“你不甘心?可……你难道还缺什么本宫给不了的么?还是你羡慕谁?不应该啊,小越子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端的是风华绝代、气质倾城,你不甘什么?”
主子难道你不知道您老这样说,他压力很大吗!
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冷慕连忙赔笑,“呃,抱歉抱歉。”她的视线扫过眉头紧锁的郑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惊道,“你该不会爱上本宫了吧!”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想到前些时候苏溯越也是在这张床前说,“主子,我可以喜欢你吗?”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这是苏溯越的撒娇呢!现在看来,那极有可能是表白……
嗷,小越子向人家表白!冷慕的脸瞬间通红一片,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快速恢复正常,轻咳一声,无比正经,“呃,小越子,本宫……不适合爱情。”
苏溯越看着自家主子在那边自娱自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让他说,“主子你误会了,我不爱你”吗?但那根本就不是事实啊,何况,就算不爱,现在也来不及了……
于是苏溯越只是说,“主子这几日反复无常,属下甚是担忧。”
这几天,冷慕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表情,第一次在有他的情况下毫不掩饰地使用谋略,第一次拒绝他的保护,第一次表露她对一个人毫不保留的关心……
苏溯越又是欣喜又是惶恐。
他欣喜,主子终于要长大了,终于能够不压抑地表达自己感情了,他很高兴。在宫中,主子在物质上从来不缺什么,却没有当众表达过自己的负面情绪,哪怕悲伤,哪怕厌恶,哪怕愤怒……一次也没有。
他惶恐,主子的成长似乎不需要他的参与。得不到主子的认可,不能够保护主子,不能为主子排忧解难,那么,他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冷慕怔怔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苏溯越,忽然推开他,那样一具青春健美的躯体,真心让人爱不释手啊!但是现在不行,她告诫自己,苏溯越值得更好的,而不是陪着她过注定没有什么好结局的日子。
苏溯越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开了,看向冷慕的眼睛带了不可置信的哀伤,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突然出现了丝丝波澜。
“我……应该不算是反复无常吧。”冷慕面对着苏溯越,背后是昏迷的郑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难堪过,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只是,太担心崖大哥了。”
上天保佑,要是崖大哥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她拿来做挡箭牌,一定会整死她的!也许是冷慕的内心呼喊太过强雷,床上的郑崖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却被冷慕回身一把抓住,满脸激动,“崖大哥!”
回应她的,是郑崖沉寂无声的反应。
冷慕不死心,却不知从何下手。她把郑崖抱到这里来的一路上,似乎只要她和郑崖有过多的接触,他就会痛苦得不能自持,搞得她现在都不敢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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